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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先机 ...

  •   灯走马,马走灯,灯中憧影一幅幅地匆匆而去,那时的事已记不住年月。
      那一年好像她是十三岁,好像是十四岁?那一日好似除夕?还是元宵?抑或是八月节?
      喜庆的气息充满了整个宫城。景煦在进贡的物品中只挑了一件,一盏灯罩子可以旋转的宫灯,绘着四幅画,是牛郎织女的故事。他只觉得那灯从未见过,是个稀奇玩意,心想纪月染一定喜欢这东西,于是向内侍道:“将这灯收着。”
      如今他还记得清楚,她穿着身碧蓝色的锦袍,外层罩着一件透白的纱衣,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朵朵玉兰。她笑举着灯看了半瞬道:“这叫什么灯?”
      “走马灯。”他答道,“这在市面上可买不来的。”
      月染拿着灯,一脸认真的摆弄着,“可真送我了,下了棋子可不能反悔。”
      景煦见她忽悠忽悠转动的双眼,不由得一笑,“每次下棋反悔的可都是你。”
      月染嘟了嘟嘴,也不跟他理论,只盯着那四格画喃道:“迢迢双星过有影,盈盈一水去无声。”
      他就那样的静望着她,坐在轩中,风拂过,帘幔飘舞着,时而掩住她的额、露出她的眼,时而又遮住她的眼牵住她的发丝。余晖浓染,在她的双眼中落下最后一缕光华。那一刻,他的世界小得只有她的存在,他想,这也足够大了,一辈子都这样何尝不是件乐事。
      他承认那时他是太过专注了,直到她大叫出声,他才慌忙地转过头去。火光已爬上了窗帷,点燃了眼前的世界,轩外的夕阳刹那间黯然失色,他一把拽住目瞪口呆外加一脸无辜的月染便往轩外跑去。
      “灯、灯……”月染一边叫着一边挣着他的手,风刮得很急,眨眼功夫便已经烧到了房顶。
      “傻丫头,你不要命了。”景煦只顾着拉紧她,硬将她拖出了轩室。火舌片刻便吞没了檐梁,屋宇坍塌的轰隆声让月染不由得一战,若再晚出来一会儿,也许已经命丧大火之中了。
      “我只是想看看它为什么会转动,没想到竟然点燃了帘子。”她揪着眉头哭丧道。
      景煦悠悠叹了口气,安慰道:“明日差人再送你一盏。”这时才发现自己手心湿湿的,那手臂处一阵剧痛传来,低眼一看黑乎乎的一块,也不知道是烧烂的衣裳还是自己的皮肤。
      后来那盏灯终究没能再送出。

      “公子,公子……你可要买灯?”
      景煦一怔,回过神来,再次看了看那花灯,不一样的大小,不一样的样式,不一样的画罩。他叹了口气,心里明白,那盏灯已经烧掉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将灯交到店主的手中。
      走出店,天又沉了一分。东首酒肆中有人喝多了,高喝道:“如今真是好呀,多亏了七王爷,若不是他我们现在夜夜都要在家里对着黄脸婆,哪儿有时间出来饮酒做乐。”
      景煦微敛眉头,却一笑而过。
      忘掉吧,他对自己说,记着又能怎样,他永远不是她的快乐。他曾想过,若做,他一定会做到最好,但是什么事都有不完美的一面,做得再好却不如一事不做。
      忘掉她。
      街角一阵夜风拂出,桂花的香甜扑鼻而来。他不由得止住脚步,转头望去,幽暗的巷子口,一支月桂从墙内伸展而出,隔着墙传来一个少女极轻细的声音。
      他禁不住一笑,记得去年孟秋,月染也曾用极轻细的声音告诉他:“桂花花神是极其敏感的,所以说话要小声些,要不吓走了花神,桂花就没那么香甜,制的酒也就不那么醇香。”
      景煦一惊,知道自己多想了。说要忘掉,那一幕幕却在不知不觉中在他脑海时肆意而过,如泉水涌动,无法截止。
      西街的糖炒栗子,刚炒出来的还冒着热气,虽然烫得她咋着嘴,但她还笑说:“快吃快吃,才炒出的最香,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爱看长巷子院的歌舞戏,总换了男装去看,还爱跟着哼哼,不过从来都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每次放河灯,她都会装上一大盒,写满祝福。她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季,最爱的花是并蒂莲,最常写的是婉雅秀丽的小楷,最爱用的是泾州的画纸,最喜欢用的墨是魏州松烟墨……

      “平淡清茶半盏香,秋月染遍叶如霜。金风玉露聚云汉,共得此宵胜春光。”
      忽然街边一个声音灌进他的耳中,他顿时一震,翻腾的思绪瞬间毫不留情地被它揪扯了回来。不觉间,夜已经黑透了,只留着眼前的一盏孤灯在风中瑟瑟摆动着。也许他还忘了一样,她最爱的人是……
      “公子可要去前面休息片刻?”随行的内侍见他一脸的疲惫,不由得问了句。
      景煦讷讷地望着街边孤灯照着的小摊,一个矮肥的汉子站在桌边,手里提着壶正向茶碗里掺着茶。他记得这茶摊,月染曾带他来喝过茶,她说那茶真的是甜的。
      “共得此宵……”他喃喃地道,心里越酸,那脸上的笑意却越浓,浓到连自己也觉得虚假。片刻,半晌,良久……他终于开口示下,“不坐了,回吧。”
      他转过身,宫城隐在森森夜色之中,远星般地透出一丁点火光,半明半暗,一眨眼便再找不到,也许被忽如其来的风吹熄了。街上人已去尽,清冷的街面迷蒙在夜露中。景煦半低着头,却不料与迎面而来的一人一撞差点滑倒,那人迅速地出手在他臂上扶了一把,“公子,小心。”
      景煦抬起眼,见眼前的人穿着一身布衣,腰挂布袋,从头至脚不染一尘,看这身打扮倒像个相士。那人也怔看了景煦一眼,片刻之后便又笑道:“公子最近五行金旺,事有金助,必定遇难成祥,富贵逼人,只不过犯了水,可要小心……”
      话音还没落,路边忽有人泼出一盆水来,全洒在了景煦的袍上。
      “你……你没长眼吗?”内侍又气又急,挡在景煦向前全大喝道。
      那泼水的妇人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向景煦欠身道歉。
      景煦挥了挥手,也未追究。想起来,这几日倒真是犯水,先前奏章被茶水弄湿,接着自己随身的玉佩掉入池水中,前一日下了场雨,好好的一个殿竟漏起雨来。
      相士见他发愣,便又开口道:“公子运势横通,却又心郁集在心。自古棋中有曰:宁输数子,勿失一先。命如棋盘,凡事都不能失了先机。公子自负有才有德,有痴有情,难道没信心做到最好吗?人的命途真正做主的终究还是自己,若自己想,却因旁人的左右而忘了本心,那便太不值得了。所以在下赠公子一句:劝公子莫负了好光阴,若等白了头,只能空悲切。”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技。也许那相士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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