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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暗局 ...

  •   夜寒凉,宣仪殿的侧殿中细烛只照亮了殿角的一块,几上的瓷碗中还满满的药汤已经冷透了,床前的纱幔被偶来的一阵秋风轻轻撩起,露出被襦中那张惨白的脸。
      “来人呀,来人……”景煦见偌大的殿内竟无一人,止不嚷了一声。
      声音一落,便有人从门外匆匆走进,见殿中之人一脸的怒气,不由得跪倒在地,“殿下……”
      “为何不在殿内守着?”
      内侍猛然一栗,偷偷地抬眼向殿内扫了一眼,哆嗦着道:“殿下……是……是齐妃娘娘……让奴才们退下的。”
      景煦惊愣一战,望了眼那深褐的药汤,死水一般地被风吹起了一波涟漪。“那她人呢?”
      “奴才不知……”内侍颤抖着,头在门槛上磕得闷响声声。
      他捏紧了拳头,已感觉不到指甲陷进手心的疼痛,“走,别让我看见你。”
      内侍闻言,如获大赦,慌忙地从地上爬起,行礼退下。殿,再次清冷下来,火舌舔舐之声清晰可闻。景煦站在殿中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孤寂与无奈,原来这便是一个帝王必须经受的,谁也不例外。这时,一个低喃声就着那火烛声慢慢弥漫在整个殿中。他一惊,听清那是长兴帝的声音。
      于是,靠到帐边,掀起帐幔。
      “……霄……霄儿……”声音在幽暗中被剥离出来,开始变得清楚。景煦蓦然一怔,不由得退了一步。账中那张寡瘦黄皮的脸上,唯有一张嘴轻轻地咂动着,也许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办到。他双脚顿时一软,赫然跪在地上伏头道:“父皇……”
      声音依然,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景煦抬起头来,望着那紧闭的双眼,那话只不过是父皇的呓语,原来他梦中也念着景霄的名字。
      “来人啦。”他站起身向门外唤道。
      内侍匆匆赶来,垂首等着。半晌却未闻声响,正感疑惑着,殿内的人终于开了口。
      “传瑞王景霄觐见。”景煦顿了片刻,又道,“让皇亲大臣们都到宣室正殿候旨。”
      内侍一个寒栗,心里暗暗琢磨着,但却不敢忤了监国的意,便急忙应了下来。

      越过错落的窗格子,宫径亭廊没有一点光,整个院落不知不觉中浮起了一层秋寒,颤栗在瑟瑟凉风中,一阵阵地在心口上结了霜。夜继续地沉下去,却在此时参差枝叶中忽地透出些许火光,那道绮红刹那便划破了夜的黑,如遗落人间的星河,璀璨而明艳。
      景煦顿时大惊,蓦然转过头瞪向身边的内侍,他怎会料到从小伺候自己的十金也会成为他人的眼线。
      “殿下,奴才也是迫于无奈。”
      说话间,数十人拥着凤驾已经停在了殿前。翠盖宝顶,碧珠流苏,帷幔上穿插绣着蟠龙五色云。宫女打起帷幔,齐妃便从车内走了出来,见立在殿中的景煦,不由得挑眉一笑,迈开步子跨进了殿门。
      “这么晚了监国还没回殿,如果是想等皇亲大臣,那就不必了,他们不会来的。”齐妃道。
      景煦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听到这话,便如触动了旧伤口,愈发的难受。他转过身,看着她脸上柔得已然融化掉的笑意,一如往常,好像说着与她无关的闲事一般。
      他木然地低下头,看着她裙角的深青色翟纹,终于启口道:“如今父皇病重,理应让诸皇子觐见,以尽孝道。”
      齐妃斜睨了他一眼,伸手将放在案几上的药倒进瓷盂中,“那你可尽了孝道,你父皇让你监国,几日以来,朝廷之事你不闻不问,今日倒好,一开口便想给本宫找麻烦,要不是有人告诉本宫,那现在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乱?他不禁冷笑,难道如今还不够乱?他望着母亲眼中忽闪忽隐的一丝光华,那是从未在那双眼中见过的仓惶,于是心里顿时萌起了些许喜意,原来她也有慌乱的时候。
      “母妃,你……是在找父皇的诏书吗?”
      齐妃猛然一颤,踢中了身后的瓷盂,一盂的污渍顿时泻了出来,肮脏地铺了一地。刹那间,心里的恼怒竟窜了出来,满满地填了一腔,兴灾、乐祸还是无情的质问,她没想到竟会是自己一心栽培的儿子。
      “对,正如你说,没找到圣旨前,任何人休想进殿。”声音深深,压着火苗的焦燥,她停了片刻,又道,“不过你放心,让你监国,的确是你父皇的旨意,纪清平没理由说慌。”
      她低下眉去,深叹了口气。

      难道真如母亲所说,监国,是父皇的旨意?景煦纠结在这个问题之中,直到天边鱼白才知已想了整整一夜。他叹了口气,终究没找到纪清平撒谎的理由。既然是这样,那为还要纠缠于旨意如何?他不相信父皇会将监国与储君之位给两个人。
      他不由得冷笑,只当是齐妃多疑。
      秋晨风凉,庭中的枝叶已习惯了这样的寒意,自在地招摇着,乐在其中。天渐渐亮开了,从半月雕窗外透了进来,日月星辰的窗影被拉长了映在书案上。
      “监国大人,这是齐妃娘娘前些日子让人送过来的,左边是皇上处理过的奏章,右边是……”
      “嗯,知道了。你退下!”景煦冷冷地打断十金的话,不想再听他多余的言语。
      等十金退出阁内,他才回眼看了看那两摞奏本,竟有数十本之多,不由得轻敛了下眉。愣了一瞬,才将手伸向右边一摞,但还未碰到那赫黄色,却又停了下来,转而向左拿去。
      展开奏本,一行中正的隶书跳入眼中:“臣景霄启圣德皇上陛下……”景煦精神一震,眼光迅地扫向第二行。黜黑的墨汁映在刷白的纸上,笔触有力却又轻盈。在最末一字的回笔处,与长兴帝朱批的赤红墨色胶着在一起,字迹掩没在艳红中。他想起昨夜那黑暗中的绯色宫灯,心里的方寸再一次被打乱。
      奏本是当今皇帝亲笔御批的,除了那个“准”字,还盖了皇帝的玺印。
      “景霄奏请纳大学士纪清平之女纪氏为妻。”
      景煦讷讷地盯着那丹红的批字,就这一字,便决定了她的去留。
      他是一早便知他们两的事,因为月染从不避讳地谈起景霄,因为当她谈起景霄时总能看到她幸福的笑意。但是什么时候起他不愿去想、不愿去听、不愿去承认?也许是月前与她笑谈棋艺时,也许是四年前她第一次叫他“煦哥哥”时,也许是与她在花舍前重逢时,也许是那一年初春她一身宫装,在御花园亭中与他巧遇之时……他一直觉得她在自己心里不过浮生一叶,却不料竟低估了她,也高估了自己。当她要嫁作人妇时,他才看清这一切,原来他的浮生注定只此她一叶。
      他未曾想过,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那放在最上层的奏本,已然地提醒着他,齐妃是要他明白一些事,不止是自己对月染的心,还有那坚持着的矜持。
      如果自己不是监国,如果自己没有这份权力,那这奏本也许已经颁下去了,也许城中已经是鼓瑟齐鸣了,也许瑞王府中已是高朋满坐、喜轿迎门了。也许事后,他只会一叹而过,但如今却没那么多的也许。他看见了,难道能装做不知。但这旨,颁还是不颁。
      心里疑顿了,那眼中的黑字渐渐与朱红纠结在一起,怎么扯也扯不开。
      十金正在身边奉茶,景煦竟出神得没有察觉,忽地手肘一撞,那碗中的茶水全倾倒出来,淌在桌面上,旋即棕褐的渍液迅速将奏本上的字迹晕开,模糊成了一片。
      “监国饶命,奴才无心的。”十金颤抖着身子。
      景煦轻敛眉头,心里的阻滞却随着那流动的渍体渐渐消散。

      夜总是无声,时来的一丝清风飒然而起,叶簌簌而落。景煦为之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殿内的水漏滴滴哒哒,一声声地直敲在心上。还未过酉时,天便已黑透了,幽深的宫院内竟没有点一盏灯,唯一明亮的是高墙外的天际。年前,他上疏启,每月逢日曜之日便可以不夜禁。今日便是日曜日,他心想着,这时候应该还未关宫门。
      出宫时,宫门正要下锁。驾车的内侍拿了景煦的令牌,只说是监国有事差遣出宫去。守门的兵士哪儿敢多问,隔着车帘望了一眼,便放出宫去。
      冬寒未至,时令正好,时辰也还不算晚,街道上各样的店铺都未关门,整条街照得跟白日里一样。抬眼望去,长街两侧焚香煮酒,更有文人雅士呤诗作对。
      街头一家是买花灯的,各式的灯笼悬了一壁。
      “公子,可要买花灯,是送人还是自己用。”店主殷勤地上来招呼。景煦点头一笑,没答话,只望着墙上的一盏灯出神。
      “公子好眼光,这个叫走马灯,以前可是送贡进宫里去的东西,这京城中,可只有我这一家才有。”店主又道。
      走马灯!他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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