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皎皎

34、第十四章（上）

　　邓昭之死的时候，全天下都是猜测死因的流言；但这一次，消息快得多，邓舫伏法的第二日，天子的诏书已经下达全国。
　　诏书中公布了邓昭之死的真正缘故，兄长杀害亲妹；随后对邓氏做出了处罚——罢免邓峪司空之职，罢免邓重大将军一职，邓家其余人等则被降职居多；诏书还说，此案案情尚未彻底清晰，还有疑点存在，于是天子将诸人软禁在邓府之内，若无圣旨不可轻易外出。
　　邓氏一门本来已经地位尊崇，随着邓昭成为太子妃，那这家族必定更加锦上添花，而今陡然从云端跌落到了地面，引发哗然一片。朝中诸人兔死狐悲者有，幸灾乐祸者多，疑惑不解者更多。
　　然而不论如何，朝中眼看着又是一番政局动荡。
　　大理寺则在邓峪邓重回府之前，彻底地搜查了邓府，直接把邓舫房内的所有物品直接带回来大理寺，至于他平日的随从也是一并带入大理寺，详加盘问和调查。
　　邓府群龙无首，无计可施。
　　许仪和谢少雍兵分两路。许仪主要调查邓舫平日的书籍、信笺、名帖之类的证据。她拿着兰芷用性命保存的纸条，一一对照笔迹，忙了两日，却也没能发现相同的笔迹。
　　谢少雍则主要根据邓舫的侍从，调查邓舫平日的人际关系。邓舫作为贵胄子弟的代表人物，平素也和贵族子弟交往甚多，往来的有三十多位，谈得上交往甚密的，也有十五六位，他们时常出门打猎出游宴饮，并无奇特之处。
　　两人也审问了邓峪和邓重，不论怎么盘问，父子二人的口供大同小异，只说邓舫囚禁杀害邓昭一事是邓舫自己做的，他们丝毫不知情。而他们也不知道邓舫为何要加害妹妹。
　　按部就班查找线索的时候，邓舫到底没能坚持到多久，他失血过多重伤不治，第二天死在了大理寺中。
　　邓舫自受伤到死去，一直没有醒来。死亡的时候，他表情平静，没有血色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悲苦。
　　邓舫气息微弱时，太医就通知了许仪。因此许仪完全看着他咽气的。
　　大理寺的狱卒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觑着许仪的脸色。
　　许仪沉默许久，又挥了挥手，两名狱卒将他抬了出去。
　　他是待罪之身，邓府也拒不认这个子孙,只能按照大理寺对待罪人的标准,匆匆将他拖了出去，埋葬了他。

　　她回到大理寺官署，向忙碌不堪的谢少雍回报了邓舫死亡一事。
　　邓舫重伤到那个程度，大家都知道他必活不久，基本不敢奢望问出口供的事情。谢少雍神色如常，完全没出现情绪上的波动，只慢慢搁下笔，将手中的案卷合上，随后递给许仪一页写满了字的纸。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十二个人名，都是与邓舫关系最密切，谢少雍详细地注明这些人的出身和背景，上至当今天子的亲弟楚王，下至秘书监之子。皇家贵胄之间，结成了密密麻麻一张大网。
　　许仪仔细阅读这张名单，也明白谢少雍整理出这么详细的单子，必然来也花了不少时间。
　　“这些人，都是和邓舫交往甚密的朋友，”谢少雍道，“为今之计，大概也只能从他的交友关系下手了。”
　　许仪完全同意他。
　　“这些人背景深厚，若就邓昭的事情去询问他们，他们未必说实话。”
　　“所以，”谢少雍道，“我有一个办法。”
　　许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谢少雍从袖中又取出一张精美的名帖递过来。
　　许仪看着名帖，“这是？”
　　“楚王受陛下宠信，成年之后就被赐予了宅邸，获准开府。楚王喜欢收集佚书、修兴礼乐，门人中也有很多饱学之士。每几个月，楚王都会邀请京中的贵族年轻人召开一处‘弘文大会’，年轻人们谈经论道，”谢少雍指了指许仪手中的名单，“这单子上主要人物，亦会出现在会场。”
　　许仪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赞道：“好计策。”
　　在这样的集会上诸人的戒备心不会太强，且人多嘴杂，也许会说出什么有意思的线索。
　　许仪若有所思：“邓家虽以军功出身，但邓舫倒是和文人们结交颇多。”
　　谢少雍瞧她一眼，道：“之颜兄，你出身南方士族，不知道我们北方人虽然喜欢武功，但书也是不可不读的。就算是邓舫，远可出入边塞，习武知兵之人。”

　　一直忙到散值，大理寺以旬日为一轮值守。今日是许以值守，午后官员们就陆续散值，官署亦空荡荡，许仪去公厨吃了饭，又回到殿内继续忙碌，从案牍中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太子殿下正长身玉立站在殿外，朝着她微微一笑。
　　许以即可起身：“殿下。”
　　自捉拿邓舫的那日开始，李明庭是再一次出现在大理寺——三天内出现了两次，他都快成了大理寺的常客了。
　　太子殿下进了殿内，随便挑了许以临近的座位落座。
　　他身后也没有侍从跟随，想来是留在了殿外。殿下趁着大理寺无人时前来，想必是为了说话方便。
　　许仪叙述了案情进展，殿下也对几日后的文会颇有兴致，表示了称赞。
　　随后李明庭把话引入了正题：“父皇要见你。”
　　许仪一愣：“陛下见我，是为了邓昭小姐的案件么？”
　　“不是。”
　　“那——”
　　李明庭停了片刻后，方开了口：“为了先太子暴毙一案。”
　　绕是许仪平素从容淡然，也给太子这不温不火的语气给惊讶到了：“啊，陛下要我查先太子一案？”
　　“应该说，重查。”
　　她定了定神，“两年前，有许多人查过此案。何况，两年时间过去，当年的线索怕也早是无影踪了。”
　　“大哥之死，始终是父皇的心病。查案的结果始终不能让他满意，”李明庭沉吟着，又道，“你刚到京城，我本不想你牵扯过深，但父亲的旨意，你我不能不遵从。”
　　许仪垂眸想了片刻，“我知道了。殿下，那进宫吧。”
　　李明庭挑起眉梢：“你不看一下之前的调查案卷？”
　　“我前几天已经看过了。”
　　“嗯？”
　　“我不能放过任何线索，”许仪平平道，“殿下曾经说过，邓昭一案可能与先太子之案有关，所以我查阅了当年的案卷。”
　　李明庭有所触动盯着她。
　　许仪道：“怎么了？”
　　李明庭笑道：“果然可靠。”
　　许仪直起身来，“既然要查案，不看才是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