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皎皎

32、第十三章（中）

　　在农庄里，许仪第一次试探邓舫的时候就知道他性格冲动，十分易怒；因此也推知邓舫今日绝不会束手就擒，因此早早备下了人手；不过，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邓舫逼急，连自己的祖父都能劫持为人质。
　　谢少雍高声道：“邓舫，你已经犯下大错，还不束手就擒！”
　　如同棋盘对弈，邓舫咬牙不答，只步步后退，其余人等也步步逼近一步。
　　李明庭朗声道：“邓舫，你一意孤行，只怕等个邓氏都要毁在你手上！”
　　现在才终于清醒过来的邓重青筋暴露，冲着邓舫大喝一声：“狼心狗肺不仁不孝的逆子，你杀害阿昭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挟持你祖父！”
　　“邓昭是你亲妹，你怎么忍心下此毒手？”
　　“我不想伤害阿昭，” 邓舫挟持着邓峪步步后退，明晃晃的长剑架在祖父的脖颈上，声音陡然高了几分，却不自觉带出了几分颤音，“我只想让她在农庄平平安安呆上数日就好……”
　　“混账！现在还在狡辩！放开你祖父！”
　　许仪一怔，不过那愕然神色不过转瞬，她目光短暂一闪，又道，“我想你胁持邓昭小姐必有苦衷，只要你招出主使者，我保你性命。今日殿下在此，可以做主。”
　　邓舫冷笑一声。
　　“被你骗上一次是你聪明，被骗两次那就是我蠢了！”
　　虽然在言谈，邓舫脚下却半点不缓，现在已经退到了大殿之外。大理寺官署是个两重的院落，他们身处里院，想要顺利离开大理寺，倒也没那么容易。
　　邓峪虽然被挟持，从头到尾都面色冰冷；他脚下一顿，长剑削过他的花白胡须，飘散到地面。他猛然转过身来，也不在乎架在脖子上的长剑是否伤到了自己，在邓舫愣神之时，他一脚踢向邓舫的膝盖，邓舫如同被从中劈断的竹子般直挺挺跪倒在地，邓峪随即扬起右手，“啪啪啪啪”连扇邓舫数个耳光，众人眼见得邓舫涌出大量鼻血，左脸以惊人的速度红起来。
　　“畜牲！忘本背义，心狠手辣。养出你这样的子孙，真是我邓氏之耻。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邓家子孙！”
　　邓舫大约是被这数个耳光打得发蒙，浑身发颤，头垂到地面，握着长剑的手臂无力垂到地面，剑尖敲到地面，发出一记轻响。
　　下一瞬，云彦和其他一名侍卫的陌刀搁在邓舫的脖颈上，形成掎角之势，量他也再难反抗。
　　邓舫脸色清清白白，隔着数步之远，在李明庭面前跪下，以头重重砸地面。
　　“家中有不孝子孙，臣罪孽深重，请殿下责罚。”
　　许仪的心思却根本没在邓峪身上，她盯着邓舫，下一瞬她脸色一变：“捆住邓舫！不能让他自杀！”
　　果然下一瞬邓舫就再次提起摔倒地面的长剑，朝自己胸口刺去；云彦提刀狠狠打开长剑，邓舫想来力气用尽，长剑顿时脱手，反手一剑挡开禁卫的横刀，让剑扔给禁卫，左手抚上胸口，许众人就看到鲜血瞬间从胸口喷涌而出，湿透了衣服。
　　原来他竟然在靴中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而今匕首直插胸口。
　　许仪数步奔至邓舫身边，高声叫道：“速请大夫！”
　　李明庭面色一冷：“着我的口谕，去最近的太医署！”
　　云彦领命而去，太医署距大理寺都在皇城之中，相隔不过两三里。
　　许仪略通医术，也知当务之急是止血，她一把拔出匕首扔在一旁，又扯开邓舫的衣服，双手交叠，狠狠压住了因为那道细长的锋利刀口，血的流速见减慢，但依然有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溢出，在地上摊开
　　万幸的是，血的流速总算减慢。

　　许仪忙着救人，谢少雍自知无法插手救治，转过脸去，只看到邓峪和邓重呆呆看着倒在地上的邓舫，面如死灰，许久之后，邓重拖着沉重的双腿，慢慢走到邓舫身边，弯下腰欲查看伤口，痛心愤恨遗憾等种种情绪一拥而上，半晌后又直起身来，摘下头冠，脱去外衣，在李明庭面前默然跪下。
　　“殿下，逆子犯上作乱，臣请罪。”
　　李明庭低头看着跪在地面的两人，一人须发花白，一人，半晌后开了口。
　　“谢少雍，”李明庭冷冷道，“家教不严，任子行凶，谋害储妃，其罪当几何？”
　　“谋害太子妃属谋逆罪，当诛三族；但邓昭和殿下尚未完婚，罪责可以略减，”谢少雍冷静回答，“殿下，但邓舫加害邓昭小姐一案尚未完全查清，还有数个疑点，我以为暂不可轻易论罪。”
　　“少卿所言有理，”李明庭点点头，盯着跪在地上的邓家父子，“那就请司空大将军留在大理寺，在此案查清之前，不可擅自离开半步。”
　　软禁邓家父子，这是许谢二人敲定计划时谋划妥当的。邓舫囚禁并且杀害邓昭，绝对不是他一人所为，必然有合谋者。合谋者可能是邓家的任何人，他们今日出其不意抓出住邓舫，再软禁邓峪邓重父子二人，也可以避免他二人回府之后串供。
　　邓重脸色大变：“殿下是怀疑我们？”
　　“是。”
　　李明庭言简意赅，“那就请司空和大将军配合大理寺调查。”
　　事已至此，邓家父子官场沉浮多年，也知道今日乃是一场早就安排妥当的鸿门宴，这一来就是有去无回。大理寺要软禁他不太可能，但许谢二人还请了太子过来——他们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也唯有苍白着脸，叩首谢恩。
　　虽被软禁，但两人官职还在，谢少雍伸手一指大理寺后的空房，拱拱手歉意道：“司空大人，大将军，请起身，往后走。大理寺偏僻，少不得要委屈你们几日。”
　　邓峪颤巍巍站起身来，也不忙离开，看向谢少雍，缓缓开了口。
　　“少卿，今天都是你们设的局？”
　　谢少雍道：“不错。”
　　邓峪的脸色比他的胡须还要雪白，他颤抖着手指长叹一声，“康四的话，是你们教的？你们还找了一匹很相似的马？”
　　谢少雍并不否认，“既然无明确证据，大理寺少不得要兵行险招。”
　　邓峪摇摇头，又长叹一声，“谈什么兵行险招？真是胆大心细，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不可小看。”
　　“司空大人谬赞了。”
　　“治家不严啊，”邓峪摇着头，又瞧着躺在地上因为流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邓舫，“少卿，不论邓舫是死是活，请告知老朽一句。”
　　谢少雍只伸出手去：“司空，请。”
　　邓峪没有动弹，又转身看着李明庭，跪下道：“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李明庭抬了抬视线：“何事？”
　　邓峪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可说，但我想面圣，澄清此事。”
　　李明庭点头：“我会告诉父亲。”
　　邓峪点点头，不再多言。跟在大理寺武侯卫之后。
　　大理寺官署不大，但官署后的大理寺牢狱中房间却不少，而且有不少牢房条件尚可，很是宽敞明亮——都是曾经用于软禁皇亲国戚的房间，十分适合邓家父子。

　　大理寺距太医署并不远，云彦几乎是以挟持的速度带着两位太医赶来。此时邓舫的流血情况已经大致止住，但人早已经昏过去了，几乎已经只剩下了半条命；太医诊断认为，邓舫的匕首伤到了心肺，他能活到现在完全是许仪救治有功。就现状看，审问也是不可能了，他能否活到三日后依然是未知之数。
　　谢少雍将邓舫安置在一间通透的房间中，指了两名可靠的狱丞看守，两位太医轮换值班，不能耽搁。
　　李明庭对这个安排没有意见。
　　把人交给了太医后，许仪伸出手轻轻抹去了额头的冷汗，抬起头来，看到李明庭和谢少雍二人站在廊下，等着她出来。
　　到了此时，他们才有时间交谈。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