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皎皎

31、第十三章（上）

　　第十三章

　　继邓昭“因病”暴毙成为京城最热门的话题之后，胡姬刺杀元士亮一案也引起了部分人的关注，元士亮不肯罢休，一定要那名的胡姬性命。让人意外的是，调查后发现，那名胡姬却并非贱籍——于是整个案件顿时峰回路转。
　　因为此案牵涉到了皇亲，于是此案由大理寺审理。大理寺少卿谢少雍略微一转手，此案就转手交到了许仪手中。
　　大理寺卿职位暂时空缺，而作为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谢少雍雷厉风行，或放或贬或升，在数日内肃清了大理寺中王道和的几位心腹。
　　因此乍一眼看上去，大理寺这数日兵荒马乱，成为朝中的焦点。
　　许仪调查后发现，胡姬姓毕，名唤眉娘，是西域路上的西循国人，西循国是西域的大国，和戎胡人往来许多，也是在长宁京人数最多的胡人种族，而眉娘跟随其父，一名安来客商安度到达了京城。
　　胡人奔波于丝绸之路上，不外乎是求财。毕善作为一名不大不小的客商，平时贩卖瓷器、丝绸，有时也贩卖女奴。他妻子早逝，一直把眉娘带在身边。但这一年以来，毕善的生意屡屡不顺；而在数日前，毕善用来交易的珠宝被窃。胡人往往有自己的交往圈，通常来说，出了什么事情，官府一般不管，珠宝失窃，安度虽报了案，但遗憾的是，未查出什么可靠的线索。
　　珠宝既失窃，毕善心中焦急，在数日前又跟随商队离开了京城，准备再往西域走一趟。
　　和毕善有着生意往来商人亏了钱，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们见眉娘姿色超群，于是将其带到了西市的胡姬酒肆招揽客人。
　　而她刺伤元士亮的那日，也不过是她在胡姬酒肆招徕客人的第二日罢了。因此，也不难理解眉娘性格如此激烈。
　　眉娘虽然不是贱籍，但到底还是胡人。不过因为案情复杂，险些闹到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的地步。
　　好在会审之前，元士亮忽然不再坚持一定要判眉娘死刑，因为太子参与到此案渐渐不再成为一个秘密，元士亮再如何胆大，也不敢和太子作对。
　　最后的结果不乐观，眉娘被罚杖刑一百。许仪不愿意让她流放的，这么一个弱质芊芊的美女，在流放时会遇到什么事情不难想象。对女子来说，这已经非常重的刑罚了，对许仪来说，这么判也是为了堵住元家的嘴。杖刑之后，许仪去大理寺牢狱中看望过眉娘。杖责之前，许仪吩咐过行刑之人轻打，但一百杖下来，她依然受了重伤，不过不太致命。
　　她出狱时许仪同她说：“抱歉。”
　　眉娘却摇头，看着许仪的眼神充满感激：“不，谢谢大人体谅。我不愿流放，我要在京城等父亲回来。”
　　许仪颔首：“你好好保重。”

　　邓昭的棺木停放七日后终于下葬，下葬后的第三日，谢少雍修书过去，于是邓氏族人是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来到大理寺。邓昭一案因为对外是说“因疾病去世”，那么审案也不能名正言顺的三司会审，于是大理寺另辟一殿堂，请邓峪子孙三代到大理寺配合调查。
　　大理寺虽然是天下刑狱重地，但也有那么几处雅致之地。谢少雍请诸人落座，又着人上了茶，完全是一派祥和之色。
　　邓重落座在案后，接下了腰上长剑，“啪”一声拍在案上。却并无那么好的耐心，皱眉道：“不是说要配合调查？”
　　“正是。”
　　谢少雍放下茶杯，郑重道：“我们查案时，遇到了一些疑点，不得不请散骑侍郎相助。”
　　邓舫眼光一闪，冷冷道：“是什么。”
　　谢少雍扬声：“将人带进来。”
　　来人身材高大，高目深鼻，身负枷锁，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但他中原礼仪倒是甚为熟练，冲着在座诸人跪拜之后，直直立着。
　　许仪站起来，面向邓家祖孙三代，解释道：“他叫康四，是邓府的仆从，五年前和奚三一道，是贵府中的胡奴，三年前到了别庄伺候。”
　　谢少雍颔首，接话道：“我们审问他时，他说出了一些关于奚三的信息，所以我们请诸位前来调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康四身上。他跪在地上，垂着头，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了口。
　　“奚三死亡之前的两天，我曾经在别庄见过他。虽然都是俘虏，但我和奚三平时接触不多。那日偶然一见，他非常高兴，”奚四的汉话不甚流利，但声音带着北方民族特有的浑厚，一字字敲打在厅内，“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同我说，正在奉某人的命令做一件事情，完成之后就能回到部族看望妻子。”
　　邓重脸色一沉：“谁的命令？”
　　奚四肩头耸动，沉默了一会。偌大一个厅堂，只听得到众人呼吸的声音。
　　“……他说，是大公子的意思。”
　　尖锐的声音满场响起来，邓舫脸色骤变：“信口雌黄！一介胡奴，居然胆敢污蔑我！”
　　厅内气氛凝重，一副剑拔弩张之势。邓重的脸色也极不好看，他看了许仪一眼，侧了身体正对谢少雍，不紧不慢道，“二位此举何意？”
　　谢少雍态度镇定，真是是面带微笑，“不用过激，康四并没有说出奚三奉命做的是何事啊。”
　　邓峪脸色一变，心说一不留神，就着这两个年轻人的道。
　　他尚未表态，就见邓重拂袖而起，冷冷道：“既是请我等配合调查，那何来质问？若是对邓舫有疑心，请拿文书到我府上抓人。告辞。”
　　“证据当然不止这么点，”许仪冷静地看着邓重站起来，“大将军，难道你不希望查出杀害邓昭小姐的真凶？还是，你们心虚？”
　　言语一激，邓峪沉声道：“坐下！既然到了大理寺，自然要配合查案。”
　　邓舫道：“祖父！别听他们信口胡说。定然是他们买通了这个贱胡污蔑我！”
　　邓峪锐利的视线扫向谢少雍和许仪，“二位还有什么证据，不妨一并呈上。”
　　许仪又道：“把马牵上来。”
　　一匹枣红色四蹄如雪的骏马被一位小吏牵了进来。
　　邓舫脸色霍然一变。
　　许仪虽然在看马，眼角余光却没有离开过邓舫的脸，平铺直叙，“诸位应该知道，我最近都在调查胡姬行刺元士亮一案，为了此案，我在京城四处奔波，东西市也常去，恰好在市场中发现了这匹马。诸位应该觉得眼熟吧。”
　　一时间大理寺殿内无人做声。
　　“对的，这就是邓昭小姐的坐骑。”
　　许仪顿了一顿，又道：“我一直觉得，邓昭小姐一案，破案的关键就是坐骑。在我们寻找到邓昭小姐的那户农舍中，是没有马匹的。那么邓昭小姐的坐骑去了哪里？这就有几种可能，一是杀掉马匹，二是放掉，三是则是卖掉。当然，杀掉麻烦，痕迹不好清洗；放掉马匹更是不行，老马识途，此马跑回邓宅了又如何？我猜测，邓昭小姐的坐骑是给人卖掉了。
　　“那么，卖给谁了呢？功夫不费有心人，这数日的时间终于给我寻到了。”
　　许仪道：“把人带上来。”
　　走进殿内的是一名身着青色衣裳的商人。他几时到过这样森然的大理寺，吓得脸色发青了，还没走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几……几位大人……”
　　许仪道：“别着急。我们请你来大理寺，只是配合调查。这匹马可是你的？”
　　商人喘息了几口气：“是的。”
　　“你是从何处得来这匹马？”
　　“十多日前，有人低价卖给我的。”
　　许仪道：“是谁？”
　　商人的视线在厅内环顾了一圈，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邓舫：“是他！”
　　“胡说！”邓舫拍桌，怒发冲冠，“我卖马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
　　许仪冷冷扬声：“那是谁？”
　　“是一名胡商，根本不是——”
　　瞬间全殿俱静，邓舫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似乎说出了什么惊人的话，脸色“刷拉”全白，那个“是”字也奇迹般地消失在众人的耳旁。
　　他一转身，盯着许谢二人，恶狠狠叫道：“你们使诈！”
　　谢少雍将手中茶杯掷到地上，迎着邓舫那明显不善的目光，冷冷道：“对自己的亲妹妹毫无怜悯，反怪我们使诈？”
　　下一瞬间，李明庭从上座的屏风后闪出身来。
　　“来人！将邓舫拿下！”
　　一队早已驻守在大理寺外的武侯卫从门外持刀而进，他们拔出腰刀，明晃晃的刀身被阳光一闪，杀气毕现。
　　“谁敢拿我！”邓舫大怒，猛然抓起邓重放在案上的长剑，拔出剑来，猛然直直朝许仪扑来。
　　许仪一直在观察他，早知道事情不对，猛的一个闪身，没想到邓舫剑势逼人，直直又朝朝她砍来，她心中大惊，忽的腰上一重，双腿离地，抬头一看，李明庭揽住她的腰身以迅捷的身姿闪到一边，云彦陌刀出鞘，补上空位，挡住了邓舫的凌厉攻势。
　　接下来自然是一番缠斗。
　　许仪惊魂未定：“多谢殿下。”
　　李明庭摇头，松开手，目光投向大殿中央，朗声道：“抓活口。”
　　为了不惊动其余人，谢少雍只令四名武侯卫守在殿外以备不时之需。在加上太子的护卫云彦，本以为五人拿住邓舫绰绰有余，让人惊讶的是，邓舫的武艺居然相当不错，和这五人缠斗片刻，短时间内居然看不出败相。
　　许仪看向邓重和邓峪，从刚刚起就这两人脸色青白一片，似乎被这忽然的变故震得无法言语。
　　“蠢材！”邓峪喝道，“殿下在此，还不住手！”
　　邓舫猛地格开了两名武侯卫的长刀，直直往邓峪扑去，下一瞬间，就将长剑架在自己祖父的脖子上,挟持了毫无防备的邓峪。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番变故，一时间满屋刀剑相驳之声戛然而止。
　　“谁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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