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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五章 (上) ...

  •   许仪和谢少雍在东宫宫门之外递了符契,说明身份,告诉监门官想拜见太子;随后被他引到了东宫的文德殿外,默默等候了片刻。
      许仪进京时日不长,大朝会还没有举行,她每日活动范围局限于皇城的大理寺和建平坊,倒是第一次这么接近东宫,文德殿是东宫正殿,是太子处理政务的场所,远观极为森严——又高且深,墙壁雪白,朱红墙柱一人都抱不住,墨色屋顶在阳光下相当慑人。
      东宫的宫人也知道来者的这两人虽然官职不大,但来头不小,毫无没有任何怠慢,请他们在偏殿稍等一会。既然都已经来了东宫,等候也不是大事。更何况偏殿里有好茶。
      博山炉里烧着香,许仪面色不改但总之还是有些轻微的紧张,谢少雍对东宫远比她熟悉得多,笑着跟她说起往事来。
      比如当年和太子殿下一起跟随当代大儒崔严学习时的趣事,调皮捣蛋的事也做过不少。当年,太子还不是太子,只是秦王,身份上没有那么多计较,很有一段时间,他们表兄弟倒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热得多。
      后来秦王就封,两人的关系也就远得多了。
      再后来,当时的太子去世。
      当今皇后共生有四子二女,长子长女皆早夭,活到成年的有三子二女。太子李明暄是皇帝皇后的第二子,在天子登基的那一年出生,五岁时被立为太子,二十年太子稳稳当当。直到元和二十二年,也就是三年前的秋天,却因打猎时遭遇事故身亡。此事一出,天下无不震惊。尤其是皇后,本来身体就欠佳,一时悲恸攻心,卧床足足半载。皇帝也十分悲恸,做了一首《秋思赋》怀念早逝的长子。
      但国不可无储君,元和二十四年的正月初一,天子昭告天下,立第三子秦王李明庭为太子。

      两人正低声说这话,宫人来报说太子和臣下议事完毕,可以请他们去过去拜见了。两人这才揉了揉坐的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
      进了文德殿,先看到了是一面极惊人的玉石屏风,略扫一眼过去,毫无瑕疵,看上去竟然是用整快玉石雕刻而成。首先闻到的一股很淡的清香,微微抬手,就能看到墙角的博山炉。
      最后才小心翼翼抬起头来,虽然这里不如正殿大,但也很惊人了。
      现在的天气虽然不暖,但殿内很暖。而端坐于殿中主位上、身穿一身华丽紫袍,头系高冠的那个人应当就是大敬朝的太子殿下了。他坐得很直,对是否有人进殿并不甚在意的样子,低头徐徐展开手中的一份文卷。
      两人走了几步,顿首:“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
      声音极其悦耳,分外清澈,也分外耳熟。许仪隐约觉得不对,抬起头,恰好看到太子殿下同样抬起了头,视线一瞬间从文卷上挪到了她的身上。
      两双眼睛就这么不期而遇,劈开了空气。许仪瞬间呆若木鸡,噤若寒蝉。
      他们之间隔着数尺之距,春日的日光从高大殿顶的琉璃瓦片中徐徐透过,生生把空间割成了一明一暗两个世界,就像此时他们的身份差距——上座是君,下跪为臣。

      那位上座的人,她当然认识。
      当今太子李明庭,表字载阳。

      算起来已经是第三次看到他了。
      第一次在云中,他前来探访郭先生,随后解释说他是京城人士,但气度和众人皆不同,她当时就猜到他必定出身贵胄,也不揭破;第二次就是前两天在弘法寺,她那时进一步确信他地位不在诸王之下;这次见面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这天下都是他的,难怪对一匹汗血宝马毫不在意,可以随意赠人。
      ——不日即有相见之期。
      ——哈,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她其实不应该那么吃惊的。
      之前所有的疑问在这一瞬间都得到了解释,但接下来的问题就得靠自己解决了。
      她在转瞬之间已经重新平稳了呼吸,收好了所有的错愕之色,再次俯身下去:“在弘法寺冲撞殿下,下官莽撞。”
      李明庭抬一抬手,轻描淡写道:“我不知道许卿哪里冲撞我了。”
      许仪这才敢从地上站起来,伸手压了压衣角,仿佛也压平了身体里那颗正在“扑通扑通”跳的心房。
      面前的太子殿下面带微笑看着她,但除了微笑,神色里什么都看不出来。许仪看到他那双极亮的眼睛,眸光像是满月的光泽无声无息扫过这个大厅,又像是剑锋的寒辉在夜空下闪耀,让人过目难忘。当今储君的一双眼睛,着实惊人。
      他坐姿微调,优美的薄唇一动,“坐吧。”
      刚刚几位重臣才从这里离开,其座尚温。许仪和谢少雍在相邻的两张椅子坐下,有侍女为两人斟茶,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谢少雍笑着一拱手:“殿下,看来我和许大人来得不是时候。”
      李明庭不以为意,“无妨。”
      谢少雍笑了笑,看了看上座之人,顺着刚刚的话题往下谈:“许大人之前和殿下见过面?”
      两人虽说是幼时的玩伴,相处到十多年,但毕竟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再如何熟悉亲密不拘谨,也不能一张口就问“你把你未过门的媳妇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者说“你未过门的媳妇失踪了,你是嫌疑人”,那绝对地肯定是找死。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个太子殿下,但谢少雍却知之甚深。
      因此,还是挑一个轻松的话题开口较好。
      许仪点头,“是的,见过一面。几日前,殿下微服访弘法寺,我恰好也在。”
      谢少雍笑了一笑,抬眸颇认真看着他:“这倒是巧遇。”
      李明庭则合上手中的书卷,不以为意道来:“我的马在寺中惊扰了行人,全赖许卿之功,制止了惊马扰人。”
      许仪朝着上座略一躬身,正犹豫要不要提到还在自家马圈里以最好的草料供着的那匹汗血宝马,十分谨慎的接话:“分内之事,臣不敢居功。”
      这番话让谢少雍大为好奇,侧目道:“我倒不知道许大人还善御马之术,那匹飞鸿我也有所耳闻,是凉莫进贡的宝马,据说性子暴烈,极难驯服。”
      许仪道:“不是我,是家仆归青。”
      谢少雍知道自己的这位同僚平日作风实在谨慎,在太子面前自然更是怕行错一步说错一句话,于是笑着接话,“归青?居然能得到殿下欣赏。可见云中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连许氏的小小家仆都有这般身手。”
      这番恭维真是高明极了,许仪侧目,勉强一笑。
      “云中的确人杰地灵,当世大才大都出身云中,”当今太子眉梢微挑,“去年,我微服往崇江查看水患情况,特改道云中拜访郭道儒先生,可惜缘悭一面。只能在遥想先生风姿了。”
      不曾想到初见太子,话题就转回一年前,大大偏离本意,实在让许仪始料未及。她内心忐忑,张嘴欲言又怕言多必失,蓦地抿紧薄唇。
      李明庭瞥她一眼,看到她光洁雪白的额角,垂着眼睑沉默不语,唇上血色尽失,漫不经心道:“许卿,我记得许氏子弟师从郭先生。”
      前方之人明明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意思。
      说是许氏子弟,其实从来人丁稀薄,到了如今,还在云中的就他们兄妹了。
      “殿下所言甚是,”许仪心如擂鼓,咬咬牙,不等李明庭搭话便躬身一礼,“殿下,臣和谢大人有要事启奏。”
      她声音很低,比平日还低沉了几分。
      她躬身看不到当今太子的表情,但她也不需要看到,径直说下去。
      “此事关系殿下的储妃邓昭小姐。三日前,我和谢大人受司空大人之邀查一桩案子,到了司空府上方知,她已失踪数日。”
      李明庭面色骤然一改。但他到底是国之储君,不论多么愕然,早已练就泰山崩于谦而不改色的气度,一瞬后恢复常态,“说下去。”
      邓昭是未来储妃,她的下落他必然也很在乎。
      许仪思路清晰,把如何接下这件案子到调查过程抽丝剥茧徐徐道来。
      “……兰芷是邓昭的贴身侍女,两人关系亲厚,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动向,那就是她了……果不其然,她的确有所隐瞒——”
      话音未落,就被谢少雍干净利落地打断。
      “殿下,兹事体大,请屏左右。”
      上座的李明庭坐姿未改,目光深沉盯着俯身跪拜在殿中的两人,拂袖起身站直,抬起手往外一拂。
      东宫秩序严谨,太子一个手势,连声音都不必发出,偌大一个殿中的所有侍从都隐入了屏风后,悄无声息。
      谢少雍匆匆站起来,许仪一怔之后也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匆匆起立,眼睁睁看着当今太子绕过面前漆案,朝他二人走来,明明是从容的步伐,可随着他脚下锦履步步逼近,带来了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气势逼人。
      李明庭徐徐道:“说啊,许卿。”
      语气平稳,似在与她聊着经籍史册。
      许仪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刚刚仅凭一股义气说出那番话,可她险些忘记思量,实不知道这位太子的底线在哪里。
      若站在这里的是阿兄,就算他和自己面临一样的困境,就算他也像自己这样说错话,也远不止自危到这个地步。
      是啊,若她没有女扮男装假扮阿兄……就好了。
      进京这么久,她脑子里头一次浮现这样的念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五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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