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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不可能的爱恋「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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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了海边,也许是心有灵犀吧,我在岸边的石护栏上看到了把玩着一只鲷鱼烧的万次郎,“鲷鱼烧,鲷鱼烧,你要去哪里呢……是要到海里找同伴,一起游呀游……”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吹风哦。”我走上前,把他放在车座上的围巾拿下来,走上去围在他的脖子上,“我听花垣武道说,最近东京来了些不速之客呢。”
“是吗?”万次郎漫不经心道,还在端详着手里的鲷鱼烧,“那就通通打跑好了哦。”
我没有戴手套的习惯,被冬天寒冷的海风这么吹着,两只手被冻的血管发紫,忍不住凑近了万次郎,“口袋借我用一下,冷死我了。”
万次郎由着我把手探入他的口袋。距离拉近,奶黄色的发丝撩过我的脸颊,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安静的眼眸。
“它想跳到海里去。”万次郎晃了晃手里的鲷鱼烧,有些不高兴道,“它要到海里游,游……”
“你也要去吗?”
“我不,冬天的海可太冷了。”万次郎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声音很闷,“会生病的,生病了,千鹤会不高兴的。”
我摸了摸他柔顺的发丝,刚想说话,就被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那么,后来的鲷鱼烧君怎么样了呢?”
我和万次郎双双侧目,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衫的银发黑皮男生站在不远处,冲我们歪头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不知道……忘了。”被打扰到的万次郎有些不悦的皱眉,把来者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你谁啊。”
“黑川伊佐那。”
他说着,把目光放向了佐野万次郎贴着「卍」字标识的「巴布」上——那是真一郎死前留给万次郎的生日礼物——挑了挑眉,评价道,“车不错哦。”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所以,艾玛你之前是叫做黑川艾玛?”我随意的翻动着真一郎遗物里留下的信件,“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啊。”
“主要都过去这么久了啦,我都不太记得这个哥哥的模样了。”艾玛道,随即有些气愤的看向了沙发上的万次郎,“不过这件事情我是和你提过的吧?!”
万次郎清早就被花垣武道吵醒,此时此刻似乎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的啊了一声。龙宫寺坚则是一脸保姆样的给万次郎梳头发。
“我不太记得了。”万次郎尴尬的笑了笑,“不过,我倒是记得大哥曾经问过我介不介意再多一个哥哥。”
“那时候大哥想说的应该就是那个小子吧,想不到这家伙就是最近把东京搅的一团乱的「天竺」总长啊。”
我全程只是翻看着那些信件,从他们交流的只言片语中获取一些信息,大概就是:
这个叫做黑川伊佐那的家伙是横滨那一片的暴走族「天竺」的首领,是艾玛的亲生哥哥。后来,因为父母离异的原因导致他们兄妹分离。艾玛到了佐野家,而黑川伊佐那则颠沛流离到了孤儿院。
后来,真一郎发现了渴望家人的黑川伊佐那,悄悄的认了他做了弟弟。而这些事真一郎一直都没有和万次郎和艾玛提及过,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提及,就意外去世了。
“难到只有我觉得黑川桑的这些信件有点……过于肉麻了吗?”我神色复杂的抬头,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道「艾玛啊,我觉得你这个哥多少有点心理变态」。
然而艾玛倒是没有介意的意思,拿起我手里的一封信看了两眼,点点头道,“确实有点恶心了。”
“他还记得你这个妹妹吗?”
“应该吧,那个时候我都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更别说是他了。”艾玛说着,神色里也没什么波动。这倒也难怪,毕竟兄妹都分别这么久了,感情早就被岁月冲淡了。
万次郎的肚子咕咕叫起,顿时屋子里所有的视线全都锁定在他的身上。万次郎嘿嘿一笑,根本不在意我们手里正在研究的事情,“有人可以去做一下早饭吗?”
“……服了。”我瞟了一眼艾玛手里的那些信件,想到这些毕竟牵扯到了她的三位亲人,便起身抢在她前面揽下了这份差事,“你们先研究着,我去做。”
万次郎的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
“……我突然好像也没这么饿了。”
我的脚步狠狠刹住,转过头把手指捏的咔咔响,“你可是对我的厨艺有意见?”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万次郎疯狂否认,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期待着呢。”
我这才满意离去。
*
东万对天竺宣战了。
三谷隆以及东万另一个干部遭到了天竺的袭击。万次郎去了集会,嘱咐我去医院照看一下三谷隆他们。当看到轮椅上缠着厚厚绷带的两个人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情景。据三谷隆的手下说,天竺的那帮人疯狂至极,里面大多数的人都来自极恶世代,几乎都曾有过案底,手段也是相当卑鄙。他们偷袭,骑在机车上冲着敌人的脑袋挥舞着球棒。
“万次郎会不会有危险?”
我忍不住还是问出了自己的担忧。自从我在晚上接到万次郎的拜托到现在天蒙蒙亮起,已经一夜过去了,不知道万次郎集会上讨论的结果是什么。
东万和天竺不同,东万不过是一些不愿服输,喜欢耍帅的未成年们。而天竺是真正涉及在黑暗地段之中,逐渐向犯罪道路上偏远的极恶组织。
我怕他们吃亏。
“那肯定不会的。”三谷隆脸上都是伤,半边脑袋都被纱布包裹,“要相信Mikey啊,千鹤。”
我点了点头,却始终放不下心里的那份不安。护士喊我去缴费,我把两个伤患交给了三谷隆的那个高大的手下,然后随着护士来到了缴费台。
意想不到的见到了黑川伊佐那。
他脸上还带着最初见的那个笑容,然而在看清天竺那肮脏手段之后的我,只觉得不寒而栗。他向我走过来,一步一步,脸上的笑意随着距离的拉进不减反增。
“这个开门「红」,不错吧?”他问,笑容里带着疯狂与偏执。我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反正是在医院的大庭广众之下,我不相信他能把我怎么样。
我猜对了,他确实不会对我下手,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而是……我的死不能为他带来任何的价值。我木讷的看着他离开,直到窗口里的值班护士把我喊回神。
我第一个反应就去摸手机,手指颤抖,简单的拨号操作我却足足用了三分多钟。我焦急的等待着花垣武道接通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艾玛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
“「天竺」不是今天和东万决战吗?”
“黑川伊佐那要对艾玛下手啊!”
对面是漫长的沉默。看着手机上的显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思绪愈发激动,想要催促对方给我回应,可声音却好似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花垣武道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传来。
“艾玛,出事了。”
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觉得花垣武道断断续续的声音愈来愈远。什么“稀咲铁太”,什么“机车球棍”,我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一股铁锈味在我的喉间弥漫。我跌跌撞撞地倒退几步,后背重重的撞在医院冰凉的瓷砖上的瞬间,一口鲜红不受控制的吐了出来。
腿一软,我整个人跪在了光滑的大理石瓷砖上。许多人影似乎向我跑来,白大褂的医生,以及推着担架的护士……
隐隐约约的,我看见了艾玛的笑脸。她背对着我,坐在梳妆镜前,带着几分苦恼道,“小坚这个榆木脑袋,难道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愤愤地把手里的梳子丢在了地上,“真的是讨厌死了啊,难到他的眼里除了干架,机车和Mikey就不能有点别的了吗?”
“所以,艾玛是真的喜欢龙宫寺君吗?”我合上手里的书,好奇的看着艾玛问道。
艾玛有些羞涩的红了脸颊,别扭的转过身去不看我,“是,是又怎样,还不是我一人单相思啊。”她垂眸,看着怀抱里的小熊娃娃,那是前不久她生日时,龙宫寺君送她的礼物。
~“艾玛可不是单相思哦。”我笑着重新打开了书本,托着腮道,“在艾玛过生日的前一天,龙宫寺君可是专门为了给你准备礼物的事情来找过我和万次郎哦。”
“我真的没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龙宫寺君还有如此苦恼的一面啊,那可真是少见的扭捏,可被万次郎从头到尾嘲笑了一遍呢。”
我装作看书的模样,眼睛却始终再观察着艾玛的反应。果不其然,艾玛原先暗淡下去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不能让你知道啦,龙宫寺君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嘛。”我语气里染上了几分羡慕的意思,“简直就是小说里那样甜腻的故事呢,这样的双向奔赴真让人嫉妒哦。”
「双向奔赴」
“你在胡说什么啦,小坚才没有说过喜欢我呢。”艾玛娇嗔的给了我软绵绵的一拳,“就会拿我开玩笑。”
我佯装躲避,嘴里的话依旧不停,“哎呦你可别装了,龙宫寺君嘴上不说喜欢,可行为举止可都是满满的爱意哦。”说着,我比了一个小心心的动作,“好羡慕哦,我要羡慕死了呢。”
“千鹤!”
“什么嘛,我明明说的是实……啊啊啊!别挠我啊!行了行了我错了,我不说了,你别挠我我怕痒啊!我错了,我闭嘴还不行吗?你给我住手!”
……
艾玛的身影渐渐远去,而我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艾玛……你走了,龙宫寺君可怎么办啊……”你们,明明是相互喜欢的啊,你真的舍得丢下他一个人离去吗?
她只是笑,冲我挥了挥手。
“再见啦,千鹤。”
后会无期。
*
“没什么大问题,千鹤饮食总不规律,她的肠胃有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加上这次情绪一激动,才诱发了「应激性溃疡」,导致了出血症状。”
我睁开眼,就看见了在我床边坐着轮椅的三谷隆。本来是我来照顾他的,结果十二个小时都没到,我俩角色就颠倒了过来。“万次郎呢?”我问他。
“……在外面,刚被Draken打了一顿。”三谷隆表情也是难掩的悲伤,“花垣武道在劝他们。”
闻着病房里熟悉的消毒水味,泪水一点点翻涌上来。我无法接受昨天在我离开时还嘱咐我多加件衣服的人就这样离开了。
“我去找他。”我拔下手上的针管,掀开被子,咬着牙不让眼泪滑下来。我不知道佐野爷爷是否得知了这个消息,也不敢想象佐野爷爷在痛失一个孙子之后又失去了一个孙女该多么悲痛。
三谷隆沉默的看着我下床,也没有做阻拦的意思,只是费力的推着轮椅跟在我的身后。我一推开门,就是瘫坐在地上的万次郎。
黑曜石般的眼眸失去了昔日的光芒,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颓废得仿佛像是被灰暗包裹。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跪下来和他平视。他抬起眼,声音沙哑着开口,“你醒了啊。”
我不做声,只是一点一点的靠近他,然后把他揽入怀中,抚摸着他柔顺的发丝。万次郎的下巴抵在我的肩头,浑身因为悲伤而颤抖。
“艾玛不是死去了……”
“她只是,走出了时间……”
熟悉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我以为父亲的死亡我在数年前早就放下了,他的尸体是我认的,死亡通知书是我签的,他的尸体是我送了最后一程……
然而直到现在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再次涌上心头,我才知道,我的努力只是徒劳的逃避,至始至终我都没能够从他的死亡中走出。
安慰的话谁都会说,可世界上的没个人都有不同的处境和悲哀,没有人能够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没有设身处地的感受过那种肝肠寸断的痛苦,所谓的劝慰不过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什么是死亡?我们有为何惧怕着死亡?说到底是因为没有人能够在死之前直到自己的死亡究竟是如何的。我们现在所理解的死亡不过是对着别人的尸体所做的凭空臆想罢了。说到底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不还是对于未知的惧怕吗?
换一个视角,难道人的一生不就是为了追求那仅此一次的死亡吗?
“……艾玛只是,走的比我们快了点啊。”我搂着万次郎,感受着肩膀上的潮湿,“她或许,是太想念大哥了吧?”
“千鹤……”
“你不要走……”
万次郎死死地回抱住我,有力的小臂把我腰肢勒的生疼,“我不想再失去了,好不好……”
“不要再有人丢下我了……”
那一刻我头脑模糊,看不清现实。我没有再去纠结我的过往,我只是搂着怀里不安的少年,重重的点了下头,“好,我不走。”
那一刻,我只想和这个少年永远相伴。
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个少年到底做错了什么会收到上天这样的惩罚呢?明明已经失去了,为什么还要这样不断的去剥夺去他手中那所剩无几的几束光亮,把他推进万丈深渊呢。
万次郎松开了我,穿上了他那件绣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特攻服。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鼻尖泛酸。
他明明那么好啊,他本来应该活的很幸福的啊。他的朋友误杀了自己的大哥,他选择了放过;场地圭介的死,他选择了原谅;哪怕今天佐野艾玛因为伊佐那而亡,他还是选择认了伊佐那那个哥哥……
别再折磨他了好不好。
放过他吧。
……
*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作为始作俑者的稀咲铁太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当我安顿好三谷隆他们之后匆匆赶到天竺和东万决战的地方,就看到中弹倒地的黑川伊佐那。
天竺的成员大多都已经成年,他们的做法比我们想象的更为血腥。这时的我出乎意料的淡定,拨打了急救中心和匪警的电话后,问了旁人万次郎与稀咲铁太的去处,也追了上去 。
我要杀了稀咲铁太。
场地圭介,还有佐野艾玛的仇是必须要报的,然而沾血的这种事,所有人里只有作为与这个世界毫无联系的第三者,也就是我做最为合适。
地上带着点点血迹,但好在出血量不大,没走出几步我就看见了和一个天竺人员纠缠的龙宫寺坚。沉迷于战斗中的他没有注意到我的经过,我也没有打扰他的意思,加快了步伐跑过了这片战场。
然后我遇见了和稀咲铁太对峙的花垣武道,万次郎,以及橘日向。稀咲铁太捂着胳膊,手中的枪被万次郎一脚踹落在地。
我走上前,拾起那把漆黑的枪,微微发热的枪.管弥漫着熟悉又陌生的硝烟味。万次郎侧过脸看到了我的到来,有些讶异,想要张口的时候,不料给了稀咲铁太逃跑的机会。
万次郎顾不上管我,和花垣武道一起追了过去,橘日向因为担心花垣武道的安危也追了上去。我垂眼看着手里温热的枪,转身走向了旁边的辅路。
我和稀咲铁太在空无一人的路口相遇,他气喘吁吁自以为甩掉了花垣武道和万次郎的追击,抬起头却对上了我手中冰冷的枪.口。
“应该把你交给警察的……”
这是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
“万次郎要杀羽宫一虎的时候,我批评他了。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可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谁能真正做得到大公无私。”
「上膛」
「拔保险」
稀咲铁太呆愣的看着我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好似操练了千百遍的熟练。我抬高了枪.口,抵在了他的额头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稀咲铁太,忽略了我是你最大的败笔。”
“有我在,你休想伤害我的少年分毫。”
濒临绝望的稀咲铁太冲着我疯狂的嘶吼,“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拦我……”
聒噪。
我不耐的皱眉,脑海里响起了父亲温和的声音——「千鹤注意,是三点一线哦。从你的眼睛,到瞄准器,再到目标。要把三点连成一条直线。」
食指指尖缓缓地向扳机施加压力,我闭上眼,把弹夹里所有的子弹倾泻在他的身上。枪.声响彻寂寥的街道,强大的后坐力震的我虎口生疼。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万次郎和花垣武道姗姗来迟,目瞪口呆的看着马路中央和往日大相径庭的我,以及地上奄奄一息的稀咲铁太。
他四肢的关节都因近距离的射击而击碎。我蹲下身,把打空了的枪归还到了稀咲铁太的手里,褪下了手上从医院带来的无菌手套。
“我知道,以你的能耐一定可以躲避警察的追捕,迟早有一天你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所以,如果今天我不毁了你,无疑就是放虎归山。”
我把手套随意的丢在了他满是恨意的眼睛上,巨大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断断续续的重复着“杀了你”的音节。
站起身,万次郎就站在马路的对面。我只感受到在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天地失色,大脑嗡鸣,只见少年向我伸出了手来,好似那个流落街头的夜晚。
“千鹤,过来。”
我侧目,看着万次郎身旁依旧兢兢业业还在工作着的红绿灯,在他向我伸出手的瞬间由红转绿。奇异的感觉在内心荡漾开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的到来好似一道光劈开层层云雾照射下来,驱散了我的恐惧与无助,抚平我混乱的内心。
一滴冰凉滑落脸颊。我向他奔跑而去,跌入他的怀抱。
“都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他说。
当我触及他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刹车声在我身后响起。我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却被万次郎一把按在怀里。少年独特的清香将我包裹,我闭上眼,安心的感受着强有力的心跳。
“回家了,千鹤。”
他说。
“别往后看。”
……
这是我和少年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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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他吧,和久井健。
所以,云居千鹤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扛着五十米长刀把漫画原作者给干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