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日与暗月》郁册

17、对视

　　微风乍起，越过静止的两人，带着此次交错的、的温热的呼吸，抖动着穿过长廊，淹没在夏日的喧嚣里。

　　尔后，空气变得安静。
　　静到能听得见阳光洒落与云絮游移的声音。

　　汤斯淼低着头，看见两个人的影子，在石板地上交叠融合，如此纯净、静谧、美好。
　　也是她向往着，却又缺少的。

　　其实她知道，她这个时候应该服软，应该低头，应该告诉陈玄，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喜欢十二年的你，也被现在的你吸引。

　　可是汤斯淼争强好胜了三十几年，从不让自己在任何事中居于劣势。
　　她看不清陈玄的态度，看不见陈玄的真心，所以她无法对冷冰冰的陈玄，掏出自己温热的真心。
　　她只能继续嘴硬，继续逞强：“你明明就喜欢我，明明就没有放下我。”

　　陈玄垂眸，看她长长的睫毛，看她下垂的嘴角，最后沉声吐出六个字。
　　“我没有喜欢你。”

　　喜欢的份量多轻，哪能够承受住十二年的分离，爱才可以。
　　纵使已经偷偷幻想了千百次与你复合的画面，可遇见你时还是敛起幻想，面对现实。听你说句喜欢，真是不容易。

　　然而，这种悲切、这种隐忍，落在汤斯淼的眼中，只是失望、淡漠。
　　是他投来的，看垃圾的眼神。

　　我没有喜欢你。
　　汤斯淼摇摇头，不接受他的说法，他的冰冷是真，可等到凌晨踩点微她过生日也是真。

　　于是，她迅速地矢口反驳：“卢勉都告诉我了，他说你因为我留在南旺岛，因为我不谈恋爱，他说你放不下我。”

　　陈玄怔了几秒，比起卢勉说这三个字，他多希望她说的是，我能感觉到……
　　不需要经由别人的口，只用真心。

　　良久，他只不痛不痒地，叫了声她的名字：“汤斯淼。”
　　更多无法言说的真心，只藏在轻浅的尾音里。

　　然而，人的情绪就是很奇怪，前一秒能波澜不惊地去辩驳，下一秒也能突如其来就破防。

　　几乎是瞬间，汤斯淼变得很激动，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抖，几乎就是哭腔。
　　“你能不能别连名带姓地叫我了，你以前都是叫我淼淼啊、淼淼，现在却总是冷冰冰的说汤斯淼、汤斯淼，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话音落，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止不住地往下掉。

　　陈玄终于还是心软，叹口气，双手捧起汤斯淼的脸，用大拇指轻轻地为她擦拭掉所有眼泪，低喃道：“别哭了，别哭了。”
　　似安慰，似轻哄。

　　汤斯淼咬着下嘴唇看他，自顾自地拉着陈玄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语气娇嗔。
　　“你感受到了吗，这颗心绞在一起，真的很痛。”

　　有那么一瞬间，陈玄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故意冷着她、吊着她，不应该若即若离地对待她。

　　可是汤斯淼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还没等他消化完自己的愧疚与懊悔，她便松开了他的手，抬脚要走。

　　也正因为汤斯淼转身的太快，所以她没看见，陈玄欲言又止的嘴巴，和眼底蔓延出的汹涌绯色。

　　没走几步，汤斯淼又回头。
　　她发狠地瞪了陈玄一眼，然后上前两步，边垫起脚，边用双手去搂住陈玄的脖子，在他的脖子侧边用力地咬了一口。

　　感受到痛意，陈玄“嘶”了一声，想推开她，但双手扶在她的腰上时，又改了主意。
　　毕竟，下一次能这样贴着她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想想，终究没能舍得推开她。

　　汤斯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咬了他多久，只觉得嘴巴张的，似乎要脱臼。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要用力、再用力，直到嘴巴使不出力气。

　　两个人保持着这副看似平静相拥，实则暗流涌动的姿势很久很久。
　　直到汤斯淼感到口腔中有血腥味出现，她才觉得泄愤完，松口后，慢慢起身，观察自己的成果。

　　一点没开玩笑，被咬的地方简直惨不忍睹。
　　汤斯淼下了狠心，被咬的地方除了一滩口水外，还留下一圈清晰整齐的牙齿痕迹，伤口边缘红肿着，泛出血珠。

　　陈玄皮肤白皙，脖子修长，大圆领的黑T露出脖颈、露出锁骨，一大片的红肿，很是引人注意。

　　汤斯淼很满意自己留下的战绩，盯着伤口看了会，语调平缓：“不喜欢我，你也别想喜欢别人。”
　　就像是下达某种指令。

　　陈玄失笑，眯着眼看她，眼神专注地，像是锁定了猎物。
　　危险，深沉。

　　可汤斯淼哪管得了这些，兴致上头，演起自己的爽文小剧场。
　　她一把掀开了陈玄的衣袖，指着那行淡青色的纹身，挑衅地开口：“你的宿命只能是喜欢我，你注定要和我牵扯不清，别逃跑，也别后悔。”

　　陈玄勾唇，轻轻地将衣袖拂平整，慢条斯理地回应她。
　　“那我拭目以待。”

　　他打过不少赌，也听过不少豪言壮语，商场上的对赌没输过，别人的挑衅也没在意过。
　　但这一次，他希望这宿命，真的会降临。

　　-
　　两人一前一后地返回包厢，推门前，里面传出几句激烈的争吵。
　　叶培生讥讽叶臻胆小懦弱，叶臻嘲笑回去，说他是个天真的蠢货。

　　离开时还好好的，这会就开始扯头花，汤斯淼没见过这种场面，慌慌张张地推开了包厢的门。

　　动静太大，叶培生和叶臻齐齐看过来。
　　汤斯淼看着挨在一起坐的两人，关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陈玄瞥了眼叶培生和叶臻紧紧靠在一起的膝盖，扯扯嘴角，慢悠悠地接话：“他俩就这个德行。”

　　汤斯淼蹙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试图去分辨陈玄话里的真假。

　　叶臻看出她的疑惑，拍拍椅子让她落座，笑着解释：“呵呵。确实没什么事，我们就是拌嘴而已。”

　　“那就好。”汤斯淼接话，看清楚时间后，没有坐下。
　　顿了下，她说，“我等会还有事，可能要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啊。”

　　“嗯嗯，行，你路上小心。”
　　话说完，叶臻倏地又想起什么，笑道：“这地方挺不好打车，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让叶培生送你一段。”
　　说着，拿起挎包起身站了起来。

　　汤斯淼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陈玄也终于出声，“我送她就行。”

　　两个人同时说话，声音产生重叠，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目光碰触，汤斯淼点点头，移开了眼神：“那行。”

　　叶培生的注意力却全在陈玄身上。
　　他先是走到男人身边转了一圈，然后打量起汤斯淼，最后才看好戏地问道：“你脖子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陈玄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面不改色，语气无波无澜。
　　“应该是蚊子咬的。”

　　闻言，汤斯淼低下头，她觉得脑袋里嗡嗡嗡地，仿佛听见无数只蚊子在说，不要冤枉我，不要冤枉我。

　　离开包厢前，汤斯淼偷偷地看了眼陈玄，陈玄捕捉到她的目光，投来视线。

　　四目相对，眼神交错。
　　汤斯淼想起那句，我没有喜欢你，精神都走失一半。

　　陈玄的目光冷冷淡淡的，她不禁去想，她要付出多少的努力，才能重新撬开他的心门。
　　他这么冷冰冰，难亲近。

　　包厢门关上，叶臻偏头看叶培生，问他：“你听过相顾无言，眼神相爱这八个字吗？”

　　叶培生冷凝着脸，嘴角略过一抹自嘲：“那说的不就是我们么。”

　　“少来。”叶臻冷嗤一声，嫌弃地把叶培生的手从自己的大腿上拨开。

　　陈玄总说汤斯淼没有心，说汤斯淼眼里没爱、心里没他。
　　可最后那一眼，脆弱、孤单，落在她的眼里无端有几分小心翼翼。
　　他们拉扯、纠缠，他们明明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