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日与暗月》郁册

16、耳垂（2022）

　　汤斯淼握着手机向寂静的地方走，电话那头传来余泽远的声音。
　　“怪事，你今天接电话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听了这句揶揄，汤斯淼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
　　往日里余泽远打电话过来，她总是看了眼就放一边，等到空闲时才会慢悠悠地回电，像今天这样干脆利落就接起的情况，确实不多。
　　清清嗓子，她开口：“刚好想从饭桌上逃跑，你这电话就打过来了，正是时候。”

　　听她这闷闷不乐的说话语调，余泽远下意识地就以为是工作上的应酬，便笑道：“果然还是国内的工作氛围更浓厚啊，周末还应酬，真是敬业。”

　　“不是。”看他误会了，汤斯淼出声否认。

　　想起什么，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一点一刻，换算成旧金山时间，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余泽远无故不会在这个点找自己，她没绕弯子，直接开口询问：“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有事啊？”

　　“嗯，我回燕京了。”

　　“嗯？”
　　闻言，汤斯淼脚步一顿，同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过来，电话那头乱糟糟的背景音里，隐隐约约能听出点中文语句。
　　她觉得奇怪，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那头笑了笑。
　　“刚下飞机，正在去拿行李的路上。”

　　汤斯淼点点头，但还是不解：“你为什么会这个时间回来，休假了？”

　　“不是，国内一个重点项目的负责人带着几名核心成员离职了，人心惶惶的，我回来接手一段时间，后面稳定了再回旧金山。”余泽远缓缓说道。

　　殊不知，风平浪静的陈述后，其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毕竟，生活里并没有那么多的正好。
　　不过，他并未多说，很快转移了话题：“你下午有事没？没事和我一起回家呗，爸妈都挺想你的。”

　　这话一出口，汤斯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有时候真的挺佩服余泽远这个便宜哥哥的，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温静华，居然能一口一个的“妈”，叫的这么亲热。

　　反观自己，距离和温静华相遇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但对这个亲妈，她怎么都没法叫出一声“妈”来。

　　想到这里，汤斯淼无端想起件别的事情。
　　印象中，最开始认识余泽远时，他叫温静华明明是“阿姨”来着，所以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口的啊？

　　“怎么说啊？你去不去？”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余泽远催促道。

　　“不想去。”汤斯淼轻叹一声，顿了顿，又说，“你爸每次见我都特别殷切地看着我，压力太大。”

　　余泽远轻轻地笑了声：“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听你叫温姨一声‘妈’而已，你不愿意叫他也没说什么，还不是你自己闹别扭。”

　　汤斯淼“嗯”了声，低声道：“我知道。”
　　但也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才更不愿意面对余爸。

　　这些年，余敬贤几乎是把她当成亲女儿一样，他没什么图的，就这一点，她都没能做到。
　　显得怪没良心的。

　　回国也一个月了，余敬贤几次打电话过来，让她回家吃饭，汤斯淼总用忙做借口回绝，次数多了，她其实也挺过意不去的。
　　想想，她松口：“行吧，我下午和你一起回去。”

　　“那我们是直接家里碰头，还是怎么说？”

　　“别，我和你一起过去，晚点国贸见吧，我买个礼物给叔叔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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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厢里，叶培生和叶臻对视一眼，因为筷子的摆放方式，三言两语的，就呛了起来。

　　陈玄见惯了两个人前一秒互相放冷箭，后一秒抱在一起难分离的场面，敛眸不出声。
　　看看时间，心底觉得汤斯淼这通电话打的时间实在有点长，于是坐不住了，起身说出去透透气。

　　叶培生和叶臻哪有功夫管他，见他出去，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每个包厢门口都有专属服务生，问清楚汤斯淼去往的方向后，陈玄往后院的长廊走去。
　　静园面积不小，他只知道汤斯淼在后院，真想找到她的具体位置，并不容易。

　　走完一条幽长小径，又穿过两道拱门，陈玄终于才看见那个数字的身影。
　　她靠在一扇空窗旁，低头讲电话，语气轻轻柔柔的：

　　“别，我和你一起过去，晚点国贸见吧，我买个礼物给叔叔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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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在外面吃饭，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结束，要是晚了你等我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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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玄没出声，沉默地站在圆形拱门下，静静地打量着汤斯淼。
　　她很多小习惯还是没变，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喜欢摸自己的耳垂，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揉啊揉，揉到耳垂变得粉嫩红润。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常用手指去揉耳垂上那点软肉，轻轻一碰，就带着整个耳朵变得通红。

　　有一次也不知怎么想的，前戏时，他突发奇想地就含住了它，汤斯淼浑身一激灵，轻软地叫了句，直接瘫软在他的怀里。
　　带着他全身都变得酥麻。

　　晃晃脑袋，陈玄回过神来。
　　三米外，汤斯淼与余泽远的通话还在继续，他其实有些嫉妒，但一想到，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如此平和地看向她，又只能忍受。
　　为了三分甜蜜，忍受七分痛苦。

　　“那就这样吧，挂了。”
　　话音落，汤斯淼转过身，陈玄来不及躲避，只能尽量自然地与她对视。

　　汤斯淼没想到身后有人，吓了一跳，怔住几秒后，蹙眉道：“你怎么悄无声息地，就站在别人身后啊？”

　　陈玄垂眸，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最后只摇摇头。
　　“你对我说话的语气，能别这么不耐烦吗？”

　　“我没有不耐烦……”话说到一半，汤斯淼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烦躁，尴尬地抿了抿嘴唇。
　　几秒后，她换了个平稳的语调，重新开口：“ok，后面我会注意，回吧。”

　　陈玄失笑，和自己多待一会她竟都不愿意。
　　心底百转千回，我们俩就不能在这里单独待一会么，差点就说出口。

　　汤斯淼并没察觉到他的变化，见他站着不动，便也没真的先离开。
　　两个人呆着，总要一个人要先开口讲话。

　　沉默了一会后，汤斯淼指着陈玄右手的位置，没话找话：“你的纹身，是什么时候纹的？”

　　闻言，陈玄偏头紧盯着她看，语气很平淡。
　　“你离开的后一年。”

　　汤斯淼抿唇，用力地捏着衣角，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不闪躲，看着他一字一顿。
　　“和我有关吗？”

　　植物满园的后院，有风吹过，沙沙作响。
　　衬得二人之间更加安静。

　　沉默里，陈玄觉得心底的苦涩不断上涌。
　　他不想承认，不想占下风，可又忍不住担心她会在自己的试探与推拉中，变得退缩。

　　爱一个人，说一句话，要有那么多的权衡里。
　　权衡来，权衡去，最后还是顺从内心，他说，“嗯。”

　　汤斯淼听了却不觉得开心，她只觉得沉重，犹豫了下，唇角扯出一个并不自然的笑容，她开口。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陈玄眼皮子抬了抬，算是同意。

　　“你还喜欢我吗？”汤斯淼看着她，问的直白。

　　陈玄没回答，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问，不想说真话，但也不想骗她。
　　他偏头看她，只说了两个字，“回吧。”

　　汤斯淼却拽住他：“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今天为什么要去和别人相亲？”

　　陈玄垂眸看她，语气不咸不淡的：“我三十二岁了，相亲也很正常吧。”

　　“但是你凌晨刚给我过完生日，你不能这样，让我心动，又将我拒之门外。”
　　汤斯淼拽着他的手指，语气有些哽咽。

　　陈玄抬头，想去摸摸她的耳垂，却又在碰触前，虚空地收回了手。
　　“汤斯淼，你的心动真是一文不值，都不够你说句喜欢，我要它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