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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对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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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饿了吗?今天中午还未用过膳呢。”虞棠贴心地问道。
司相怀睁开眼后舔了舔唇,才恍然忆起从早上醒来后他就什么都没吃过了。他并没什么胃口,梦里那碗麻辣馄饨仿佛刚被吃下,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师尊?”虞棠有些不放心地再次问道。
“吃吧。”司相怀沙哑地说,末了又闭上眼睛。虞棠静静地坐在了司相怀一旁,轻轻为他揉起了太阳穴。
司相怀没有阻止他,少年的手指很粗糙,但动作十分柔和,竟是难得地让他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虞棠凑到了他耳边,热气尽数呼在司相怀的耳根,挠得他痒痒的:“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师尊?”
司相怀迟疑了片刻后点点头,言简意赅:“嗯,多谢。”
虞棠坐得离他近了些:“那师尊可以告诉我你可是做了什么梦吗?或许徒儿可以帮你分分忧。”
“一些旧事罢了。”司相怀轻声说。
他站起来身:“我去找府上的厨子,虽然吃食肯定比不上宫里的,但是做的也都是你喜欢吃的。”
虞棠也站了起来:“我陪你去吧。”
司向怀顿了顿后说:“不用了,去正厅等会儿吧。”
虞棠深深看了他一眼,应了下来。司向怀出了门,脚步有些飘浮地走向了厨房。
他不知为何自己夜夜无梦,却在今日大白天的时候突兀地梦到了如此遥远的旧事。
或许是因为见了虞风远吧。
司向怀不欲再去多思考,努力将这个扰人的想法驱逐。
正厅里,虞棠百无聊赖地靠在坐塌旁。他的指尖划过茶几旁放着的一盆蝴蝶兰,紫色的花瓣包容着他的手指,阵阵异香扑面而来。
他还记得很清楚,这盆花是国师生辰时自己送给他的。没想到司向怀居然留到了现在。
虞棠轻笑了起来,司向怀还真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人。
七年前他拜司向怀为师,那时自己是个流落街头的孤儿,而司向怀则是个没什么名头,给贵族家里打杂的小仆吏。
从当时起,司向怀就一直戴着他那个银制的面具,性子也很冷淡,对人几乎都是不失礼貌的疏离。
除了他。
那时他才十一,在街头和小混混打架,就为了抢那一小块面包。
那些人看他凶狠,打起人来像不要命一样,一堆人就挑着他揍,颇有以多欺小的架势。为首的那个人掐着虞棠的脖子把他摁在墙上,泥水溅了他一脸。
虞棠一口狠狠地咬在了他手腕上。
那个混混惨叫一声,但惊愕很快就被愤怒给代替了。他重重唾了一口:“小崽种也敢打你老子我?兄弟们!给我把他往死里打去!“
拳头和脚不断落在他身上,那群人发狠地揍着他,怎么打踹都嫌不解气。
眼看着一个小混混摸了把嘴角的血渍,抡起拳头就要往他鼻子上打去,虞棠紧紧地闭起了眼。
他不想死啊,他不甘心就这么没了。
可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来,虞棠迟疑着睁开眼,眼角还带着淤青和被打出的泪水。他茫然地看向一旁,本来要打他的那个小混混紧紧地捂着手,满脸都写着痛苦。
一把小刀在他出拳之时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钉穿了他的手背,整个手掌被捅了个对穿,小刀还稳当地插/在他手心。
“谁!”领头的小混混略带恐惧的质问道。
一个身穿仆吏服饰的人走了出来,他脸上戴着面具,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那人不急不缓地走了上前,直直来到被他用小刀把手掌捅穿的人面前,不顾他瑟瑟发抖恐惧的模样,伸手将小刀狠狠拔出,瞬间鲜血喷涌而出。
“你是谁?”先前声音还中气十足,小混混现在说话明显声音有些发虚。
“我是他哥哥。”他说。
虞棠一怔。
小混混还想耍一波无赖:“你弟弟他偷我们的东西,你做哥哥的总得担待些吧?”
虞棠闻言气道:“偷你大爷的东西!那面包明明是我先找到的,你们从我这里抢面包,还倒打一把,他妈有理了?”
那人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若有若无地护着他一般:“你们抢我弟弟的东西,还搬弄是非,那我自然是要为他讨一个公道的。”
小混混底气不足地说:“他,他骗人,你,你别信他的!”
虞棠看向挡在他面前的人,已经顾不上那些小混混们了。他眼中晦暗不明,似有暗潮在翻涌。
“我给你两个选择,”那人置若罔闻,冷冷说,“放下面包然后给我滚远点,或者不还面包然后自己付出代价。”
说话时他还不忘摆弄手中的小刀,玩刀那种熟练的手法让这句话颇有震慑力。
小混混咽了咽口水,最终似乎决定为了一块面包和他打一架不合算,冲周围还在怔愣着的同伙吼道:“愣着什么呀!他要面包就把面包给他好了!我们还要不起一块面包吗?”
一个个子较矮的人战粟着从身后掏出一块面包,心虚地瞄了虞棠一眼,转手将面包扔给了那人。
戴着面具的人一手接过面包,平淡地说:“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小混混愤恨地瞪了他一眼,瞥了一眼身后还捂着手上的伤口,委屈巴巴的同伴,咬了咬牙说:“走!”
一众人跟在他身后,狼狈地离开了小巷。
虞棠看着他们走远,面色复杂地望向面具人。
他已经认出这是谁了。
一模一样的声线,微抿的唇线,棱角分明的下颚,无处不透露着熟悉感。
面具人看了过来,似是准备关怀几句,谁料虞棠却是满脸防备地看向他,嗓子沙哑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可以感觉到面具后的那双眼因片刻的痛苦而眨了眨。
虞棠心口一紧,难不成他被认出来了?不应该啊。
那人迟疑了片刻后生硬地解释说:“我……叫司向怀,救你,是因为你和我的弟弟很像。”
虞棠心中暗暗冷笑了起来,但嘴上却十分恭敬地说:“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司向怀看向他满身的泥污,说道:“你有住的地方吗?如果没有的话,不如先住我那儿。”
虞棠正欲拒绝,可眸色却突然一暗,一个恶毒的想法冒到脑海里。他的话刚到嘴吧却顺势一变:“好啊,那可真就麻烦阁下了。”
司向怀点点头,表示默认了。
俩人并排往前走着,阳光终于撒到了他们脸上,驱逐掉了些许阴暗
“你叫什么?”司向怀突然问道,“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
虞棠摩擦着胸口的幸运符,眼睛望到小巷口一棵开得正好的棠树。
原来春天来得这么快啊。
他垂下了眼,沉声道:“我叫虞棠,虞美人的虞,海棠的棠。”
“虞棠。”
闻言他抬起了眼,司向怀稳稳地朝他走了过来:“在想什么呢?我已经叫厨子去做饭了。”
“我在想,饭还没上之前,我和师尊先下一盘棋吧。”虞棠笑道。
司向怀点点头:“好。等会儿你给我看看你那剑法九重练得怎么样了。”
“嗯。”虞棠依旧笑着点点头,模样乖巧无比。方才的出神后,他愈发想要多见见司向怀。
当真是……十分有趣。
司向怀从桌底拿出了两个装黑子和白子的盒子。他和虞棠面对面地坐了下来,虞棠为黑,司向怀为白。
一旁的婢女为二人斟上了茶。
司向怀抿了口茶和虞棠对弈了起来。
他自己就是下棋的高手,之前和号称“棋圣”的御史大夫下棋也是完胜,后来也渐渐没了对手,成为江湖第一人。
那段时间,虞棠一直缠着他要司向怀教他下棋,司向怀被他烦到了,推推拒拒最后也就教了。直到现在,唯一在棋艺方面可以和他有的一拼,甚至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虞棠了。
嗯,司向怀看着虞棠的落子想到,这小子在下棋方面可以出师了。
虞棠食指摩擦着黑子,放到嘴边将冰凉的棋子敷在嘴唇上,目光炯炯地盯着棋盘。半晌后,他的夹着棋子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小徒弟笑眯眯地看向眼前的人:“师尊,这局棋,我赢了。”
司向怀板着脸将棋盘认认真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末了一嗟:“是,你赢了。”他重重地将手搁到了一旁的扶手上:“进步很大,但有些地方还是有待提升。”
虞棠十分满意于他的赞赏,笑说:“多谢师尊赞誉。”
“这把我只是疏忽,”司向怀哼了一声,“否则我一定可以赢你的。”
“是,是。”虞棠笑哄道,“师尊最厉害了。”
少年仿佛连眼睛都散发着温柔的光,司向怀怔愣了片刻后说:“去厨房看看吧,饭应该差不多做好了。”
“嗯。”
司向怀站起来身来到门口,末了微微回首一顾。
少年人炽热的目光,仿佛点亮了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