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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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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陈阿婆和老徐头出门散步,朱大娘回家,却让多多留下来,让于焉再指点指点。
这有什么可指点的?
不过朱大娘坚持,于焉反正也要画符,就在后院里摆开桌子,给她讲点最基本的常识。
“修道修道,既是修心,也是修万物。以自身为灵媒,勾动天地万物,化为己用,炼达通明,臻至化境,去除肉身藩篱枷锁,羽化而登仙。
“不过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够修炼到那个地步,我们普通人呢,就不要想着什么羽化登仙了,多修习一点本事,提升境界,争取能活他个长长久久,就很不错了。”
多多被震荡过的三观还没完全拼起来,听于焉这话就更加迷糊,“修道不修仙,那要为什么呀?”
于焉笑得促狭,“当然是为了好日子啊。”
“啊?”
“你看阿婆和老徐头,他们的现在的生活爽吧?遇到什么事都能想得开,沾染一身的人间烟火,有时间就出去游玩,在家就研究研究美食,从不为生活操心。可他们要不是修士,恐怕早就被生活磋磨得没了精气神。”
于焉一开始说得还挺有兴致,后面想起了麻姑,不由得就是一叹。
多多虽然内向,但很会看人脸色。见于焉神情落寞下来,便也局促不安起来。
于焉回过神,略过这一茬儿,摊开符纸朱砂,一张烈焰符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符成之后暗光一闪,多多侧着身子去看,“这是?”
于焉,“唔,烈焰符,效果一般。”
她右手食中二指夹住烈焰符,左手掐诀,转眼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水桶大的火龙腾云驾雾地出现在半空,龙头高昂,龙身盘成一团,照亮了半边天空。
不过只过了几息功夫,就消散在空气中。
多多睁大了眼睛,“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望向于焉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于焉扔掉燃尽的符灰,嫌弃道,“中看不中用,符纸不行,朱砂也很劣质,老徐头真是太抠了。”
她刚吐槽完老徐头,大门口就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砍脑壳的瓜娃子,你脑壳进水啦,在家也敢玩火龙,房子烧了你赔得起啊!”
于焉表情一僵,三下五除二收起作案工具,抄起个扫把,把符灰往下水道一扫,再掐一个除尘术,院子里凭空出现几道强风,将各处灰尘、渣滓归拢到一起,她装模作样的拖着个扫把,不紧不慢地扫起院子来。
老徐头进来,于焉就用一张无辜得不能再无辜地脸看着他,“怎么啦?”
“咋咋咋,你说咋啦?你刚刚是不是在家里玩火了?”
于焉表情茫然,“玩火?玩什么火?”
老徐头眯起眼,“不是你搞事?”
“怎么又是我搞事,老徐头你能不能想我点好,我一直在收拾院子好吧。你不信你问多多,真是的。”
多多正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老徐头眼神扫过来,那眼神,别提多严厉了。
多多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嗖”地一下蹿到于焉背后,又她背后伸出个颤颤巍巍的脑袋。
老徐头,“……”他还啥都没说呢。
于焉义正言辞地指责他,腾出一只手摸摸多多脑袋,“你凶什么凶,你看,都把人小姑娘吓到了。”
老徐头对着于焉指指点点,“你最好别被我抓个现行,哼!”
于焉颇佳,诶,你就是抓不着。
老徐头一甩袖子,去外面了。
除了眼尖的老徐头,街上还没人看到那条招摇的火龙,寿衣店门口清清静静的,倒是裁缝铺门口,来访的客人就没停过,街委会还特意派了工作人员来问候,朱大娘的嘴巴乐得就没合拢过。
就连开肉铺的胡家也有人来恭贺。当然,不是胡老太,她可不待见朱大娘母女俩得很。
还有好事的问朱大娘要不要搬个家,以前他们家没办法,只能和寿衣店门对门,这会儿有条件了,大家觉着她怎么也要从这个晦气的地方搬走才对。
朱大娘心说搬个球啊,搬家不要钱?租铺子不要钱?人寿衣店里几个人都是修士,于焉又是正经的正阳书院毕业生,还肯给多多传授经验,哪里能找这么好的人?
这些人啊,就是眼红她们家要起来了,来挑拨离间呢。
但也有问多多学费够不够啊,需不需要帮助啊。
总之好的坏的,全都来了。
朱大娘全自己应付,不肯让女儿来沾染是非。
当天夜里,多多就在寿衣店,和于焉一起睡的。
他们休息的时候,对面的裁缝铺还灯火通明。
多多坐在阁楼的窗户往外看,说,“自从爸爸走了后,我们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于焉打了个哈欠,“睡吧,今天可真够忙的。”
多多好奇地看着于焉,“嫣嫣姐,修士也要睡觉吗?”
于焉拉开被子盖身上,“反正我必须睡。”才说完话没多久,她的呼吸就均匀起来,陷入了梦乡。
……
黎明前夕,寿衣店后院的门被扣响。
先敲三次,停下,再三次,再停,再三次。
声音并不大,但多多水面极浅,第一轮敲门声响起,她就醒过来了。阁楼上并不很暗,朝向街道的那边窗户透了一束路灯进来,街面上全都安静了,只有飒飒的风声吹过。
然后她听到了后面两轮敲门声。
多多心中不安,忍不住往于焉身边靠。
于焉睡得很熟,还打起了小呼噜,浅浅的,很有韵律,有点像催眠曲。就这种睡眠质量而言,于焉完全不像个修道之人。
多多听着于焉均匀的小呼噜,瞬间就安心了。
后院突然响起脚步声。
好奇心压过了恐惧,多多轻脚轻手地从床上爬起来,来到朝向后院的窗户。
黑漆漆的后院出现了一盏昏黄的灯笼,一摇一晃的,将提着灯笼的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好像是皮影戏的影人,还是那种粗制滥造的影人,只有脑袋身子和四肢,扭曲而怪异。
灯笼散发的颜色有点像落日的光晕,傍晚看这样的光线只觉得黄昏无限好,这会儿看到,多多却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好像是那昏黄的光晕是一道扭曲的门,沾了这点儿光,人就不再是人了。
多多提着一颗心,看着那个提着灯笼的人走到后院门边,那人把门栓卸下来,打开门,门外面也有个昏黄的灯笼,但灯笼飘在半空,却不见提灯的人。
两个灯笼的光晕合在一起,似乎提高了亮度,多多看清楚了院子里提灯的那个人的背影,他看起来又干又瘦,后背有点驼——这人多多再熟悉不过,是老徐头。
她再看院子外那个飘在半空的灯笼,忽然想到朱大娘和邻居闲聊的时候,邻居说寿衣店做的是死人生意,不吉利,让朱大娘看着点多多,离他们家远点。
那时候多多想,死人生意怎么就不吉利了,陈阿婆是多好的人啊,他们又没有碍着别人。
多多念书的时候被班里男孩子欺负,她不想告诉朱大娘,怕朱大娘担心,忍了好久,有一次在路上被个男生拽头发的时候被陈阿婆看到了,陈阿婆把那个男生狠狠揍了一顿,打那之后,欺负她的男孩子看到她就跑。
原来,他们做的“死人生意”是这个意思。
难怪后院临河,却要专门修一道门,门外面几步路就是河堤,多多以前还觉得奇怪,现在才知道,那个门根本不是给活人准备的。
老徐头站在门这边,将手里的牛皮纸袋子递出去,刚伸出去一半,老徐头就放手了,纸袋子被什么东西“嗖”地一下拖走了,几颗亮晶晶的石头被丢进院子里。
那几颗石头散落在院子里,发出莹莹的亮光。
老徐头突然暴怒,抄起灯笼往外一砸,外面有什么发出痛苦的惨嚎,配合着老徐头的愤怒咆哮,热闹得不行。
但这个时候,多多已经注意不到那些了。
她被落在院子里的那些石头吸引了
她抻着个脑袋要往外窗户外伸,伸到一半,眼前出现一张带血的青白面孔,它的眼珠子像是被什么扣了出来,一半的眼球都在外面,要掉不掉,嘴巴一张一合地,“这里有个不懂规矩的小妞儿啊——”
它张开的嘴里,几条驱虫钻来钻去,多多甚至可以看到它口腔里被蚕食的血肉空洞。
多多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想要往屋子里退。
可已经来不及了,她好像被攫住了神魂,身体重如千斤,灵魂与身体脱节,心里想着“退回去、快回去”,身体却一动不动,像个没上油的木偶。
眼见着那张可怖的脸越来越近,张开的嘴喷出腥臭的气体,多多吓得心跳都要停跳,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她只能闭上眼睛发出无声尖叫。
“啊——”
突然,有人抓住她的衣领,往后一扯,多多猛得向后一坐,啪叽一声摔地上,身体没有了束缚,惊恐的尖叫直冲云霄。
声音穿透性极强,像是发出了无形的攻击,冲击到寿衣店的禁制上,无形的结界边缘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于焉看着这个小姑娘,头痛地捂住耳朵,这声音,和胡老头都有得一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