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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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熊国，还没有从凌厉的北风之中解脱，越往北走，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疼。埃琳娜换上了最厚的棉衣，但依然感觉冷。熊国人一般都聚集在各个城市一样的部落里，部落与部落之间距离极远，人迹罕见，在雪原之上举目望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淹没在雪层中的植被，不远不近处传来的狼嚎。
埃琳娜在最南的边境遇见了向导，似乎是母亲曾经的骑士，后来因故留在了熊国。再见面时，他已经彻底成为了熊国人，身上穿着雪白的皮毛制成的厚衣，满脸通红，睫毛上挂着冰渣。随身带着火石、锋利的小刀以及坑坑洼洼的铁质炊具，还有一张年代久远的狼皮地图。
他看见埃琳娜，埃琳娜端坐在马车内，他站在风雪里，脱下厚重的帽子，单膝跪地，在异国向她行了一个最标准的骑士礼。
“参见公主殿下，向女王陛下问好。”
他拿出地图，铺开，北部辽阔的疆域展现在眼前。而其中最瞩目的就是占去上部分三分之一的山脉。他伸手最中央的山，上面有一个太阳的标志，他告诉埃琳娜，这是熊国的神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在此之前，他们要先去距离最近的部落落脚。越往北，路越难走，马车走不过去，但是顺着一条古老的冰道，可以直接滑过去。这条冰道的起点在熊国几乎最中心的部落，也就是熊国目前的统治者所在的部落。走走停停快一个月，才从边境走到了中心部落。
这里非常的平等，人人都住着一样的屋子，没有所谓的城门和城墙，这里没有边境，城市里四处拉出的线上挂着各色三角幡旗，在风的吹动之下飘扬着，似乎在提醒路人这个城市的存在。有着基本的生活设施，但也并不发达，一切只能按照最基础的标准制备。获取食物依然是人们生活的重心，他们依然保持着打猎和采集的习惯，白天是一座空城，他们找地方安顿好马车，向导采购了冰鞋，埃琳娜和阿塞都会滑冰，她原本想把莱恩留在这里的，谁知道莱恩一直吵着让她教，没有办法，一行人带着莱恩来到了最近的冰道。莱恩穿好鞋以后，眼巴巴地看向埃琳娜，伸手就想去拉她，谁知道向导先一步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他的手。
“我来教你吧，小伙子。”
“我不——”
他话还没说完，感觉腰上横受一个力，他直接被向导大力推了出去，失去重心，重重摔在了冰面了。
“你做什么——”
“抱歉，滑冰就是要这样学。”向导说，“多摔几次就会了。”
他皱着眉头，鼓起嘴巴，非常不满意他的回答，于是转而看向埃琳娜，希望得到埃琳娜的帮助。谁知道埃琳娜和阿塞定定地看着他，似乎这是一件多么稀疏平常的事。
“姐姐，我摔得好痛。”
“穿那么厚的衣服怎么会摔痛？”
莱恩眼看着埃琳娜完全没有帮自己的意思，撇了撇嘴角，随后立刻转换了态度，乖乖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对向导说道：“我知道大叔，我们继续吧！”
那边莱恩还在鸭子学步，埃琳娜有点无聊，复健了一下，随后盯上了在旁边发呆的阿塞。
“阿塞，还记得冰舞吗？”
“啊……一点点。”阿塞声音有点虚。
“陪我过几招？”
“……好。”
他束好长发，埃琳娜没有给他更多准备时间，一个加速近了他的身，跳踢，冰刀毫不留情地向他的鼻梁砍去。阿塞一声惊呼，立刻向右闪身，冰刀切断了他脸颊旁垂落的几缕碎发，索性没有伤到他。
“殿下！”他有些诧异于她的毫不留情，“您差点毁了我的容。”
“是吗？”埃琳娜笑道，“我不这样认为，因为我知道阿塞绝不是个花瓶。”
阿塞闻言愣了愣，随后往后退了一步，道：“殿下，我们重新开始吧。”
二人在冰上来来回回打得不亦乐乎，莱恩和向导在一边手拉着手艰难行走，眼看着莱恩的注意力全在旁边的人身上，向导松开手，莱恩滑倒在了冰面上。
他的天赋好像失效了——这该死的冰。
他从冰面上挣扎着爬起来，低温使得他满脸通红，鼻尖像是驯鹿。白色的碎雪散落在松散的黑发上，红瞳在阳光下，能够清楚地看见瞳纹流转。此时的他，像是雪中神秘又危险的精灵。
他左手食指勾住衣领，最后看了一眼埃琳娜他们的方向，另一只手缓缓攥紧，又松开，随之舒展地还有他的眉宇，原本的焦躁和紧张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平常呼吸一般的平静。
此时的他又变回一个在暗中伺机而动的狮子，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平静。任何映入他眼睛的东西都会映入他的大脑，最终成为属于他的一部分。
他会学会的，然后，变得比所有人都强。
随后，他挂上一个小孩谄媚的笑脸，对向导道：“大叔，我们继续吧～”
这边的阿塞看上去在节节败退，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后退，但每到埃琳娜关键一击的时候，他都会轻松化解，再进入下一轮循环。
“不来了，累死了。”一直在攻击的埃琳娜一把扯下帽子，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留下，她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阿塞默默跟了上去，单膝跪在柔软的雪里，面对着她，却比她矮上那么一点。他抬起头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擦去了埃琳娜脸上的汗水，又拿下她手中的帽子，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地给她带上。刚刚经历了运动强度不小的训练，他的呼吸也并不平稳，但为了不干扰到埃琳娜，他拼尽全力控制着呼吸，咬住下唇，时刻提醒自己注意分寸。
“好热啊阿塞，我不想戴——”
“您会感冒的。”
埃琳娜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塞噎了回去。眼看着阿塞小鹿一样真诚地眼睛盯着自己，埃琳娜也不好意思再把帽子取下。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头滑下，埃琳娜伸手帮他抹去。
“真是的，难道你不热吗。”
“嗯，是有一点。”他伸手取下自己的帽子，坐在了埃琳娜身边。
埃琳娜看着他自然而然拿在手里的帽子，有些愤愤道：“为什么你可以取下来！”
“我要为殿下的身体负责……”
“这是贴身女仆的指责。”埃琳娜几乎是和阿塞同时脱口而出最后半句，眼看着阿塞有些小震惊的脸，埃琳娜道：“这句话是卡特走的时候叮嘱你的，我都快听的耳朵里长茧子了。”
阿塞的脸旋即变得通红，他愤愤地转过头，把下巴埋进手臂圈起的环里，嘟囔道：“殿下又在嘲笑我了。”
埃琳娜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莱恩，进度并不算好。老实说，她也没有指望莱恩能够在一天之内学会滑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冰道长而复杂，不是菜鸟可以顺利通行的。她再次拿出地图研究，据向导说，这条路起码要走上四天。
地图上弯曲的小道逐渐变成了城市上空悬挂的铁线，羊皮基地变成了黑色的天空。天黑了，城市中心点起巨大的篝火，这里就像是一个没有雕塑的广场，取而代之的是篝火丛，跳动的红色火焰温暖而明亮。北地人聚在一起，这似乎是他们每晚的例行活动，但今晚尤其盛大，有人提供热汤和烈酒。人们围在一起，两两一对，胳膊勾着胳膊转着圈。外圈是来来往往的人，有的在聊天，有人在观赏，有人穿行在其中，为手中空空的人送上饮品。
“今天有什么活动吗？”她问向导。
向导摇了摇头，他之前并不居住在这里。几人在边缘看着，忽然一个扎着双马尾，满脸麻子的本地女孩凑了上来，她咧开嘴一笑，正好换掉了一颗门牙。手中拿着木质的酒杯。
“为伟大的长子送行，雪原会保护他平安归来。”
她率先把一杯热汤塞进阿塞的手里，另一只手剩下的就只有一杯烈酒，她想也没想，放进了埃琳娜的手里，她抬头去看她，露出非常惊喜的表情。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说完这句话，她猛然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到自己身边，欢呼起来：“敬你的眼睛。”
随后，她拉着埃琳娜，径直穿过人群的包围，走到了最中间。女孩的叫喊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的目光聚集在埃琳娜身上，看清楚了她眼睛的颜色。在她被拽到中心的时候，周围的人立刻围上来，酒杯和热情同时将她包围。
“敬你的眼睛——”
埃琳娜在热情的包围下，一口饮尽了酒杯里的烈酒。这是她第一次喝酒，是只有北地人能够驾驭的纯烈的酒，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整个人体内就像是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头也跟着晕了起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眼前的景象忽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北地女人，她们手臂相勾，她要教她跳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浑身暖起来，她感到放松了许多，似乎此时置身天鹅城堡的大厅，她再熟悉不过的家里。难得的，她不想再去追问绿色眼睛有什么含义，而是跟着女人一起舞动起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舞伴，只感觉眼前的人在不停地变，很快，她就和半个城市的人跳过舞了。
在边缘的向导眯着眼睛，饮下一口烈酒，旁边是抱着热汤发愣的阿塞，和没喝上一口热汤的莱恩。
非常熟悉的场景，对这位向导来说。十几年前，他的女王——那时还是公主，也是这样在人群之中转着，身为贴身骑士的他在外圈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进了一位熊国年轻人的怀里。
“你是殿下的贴身骑士吗？”他突然开口问阿塞。
“我是。”
“你看殿下，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熊国人。说不定，她会想留在这里。”
阿塞抬头看着完全融入人群的埃琳娜，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她似乎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融入任何地方，可以让任何都都喜欢她。
“不会的。”阿塞笃定地说，“殿下不可能留在这里——她一定会回去，她会是未来的女王，她永远不会放弃天鹅王国的。”
“是吗？”向导语气平淡，似乎对于阿塞的决心没有太大的反应，悠悠说道，“那你可要把殿下守好了。”
“因为我说的是心，不是人。”
向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老了，乏得很，我先回去睡了。”
阿塞转头看见他走进黑暗的风雪里。他熟练地拉起衣领，放下帽子的护耳，他依然人高马大，从不懈怠训练，依稀能看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骑士的模样，但他此时看上去是那样孤独，他像是一本无字的书，看似可读，却对自己绝口不提。
他裹紧自己的外套，藏在里面的勋章贴上了他的胸口，早已经被捂热。那块勋章，还在他的公主曾经亲手为他别上的地方——那块她为他定制的，只属于她第一位贴身骑士的勋章。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