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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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埃琳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或许因为昨晚酒太烈，她脑子昏昏沉沉的，提不起什么精神。白天的城市几乎只有小孩和老人，壮年几乎都外出捕猎了。
走之前最后一件准备工作是给滑冰滑不利索的莱恩找到雪橇。熊国总有人家养着雪橇犬，用很划算的价格就可以租到。因为头脑昏沉，埃琳娜一进去就坐在火炉边发呆，阿塞陪着她，莱恩跟着向导，钻进了农户家的后院。一个占据一半空间的铁质笼子里，五六只体型硕大的猛犬躁动不安，他们向着来人狂吠，身体向前冲，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推倒笼子。他们哈着气，在冰天雪地里形成一股白雾，双眼是灰蓝色，眼神睿智而坚定。
“小心点，这些可是狼的混血犬。”农户提醒他们。
向导在和农户商讨价格。莱恩看着那一群犬，与其中一匹最为高大的狼犬对视，他几乎可以笃定，这就是他们之中的犬王。他血色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寒光，微微抬头，睥睨着那只犬王。对方皱起鼻子，喉咙呜咽着，发出阵阵低吼。莱恩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径直向他的方向走去。一步……两步……随着他的逼近，那匹狼犬的头越埋越低，等到他彻底走近时，他变成了一团巨大的阴影，在这片巨大的阴影之中，挂着两轮血月似的双眼。他蹲下，和狼犬平视，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没有好奇、喜爱、厌恶、憎恨或是任何的情绪，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他伸出手，从栏杆之中的缝隙之中过去，靠近它瑟瑟发抖地威胁着他的身体。
“小孩，小心，很危险！”
他的举动终于被这边的大人注意到，那位农户立刻冲了上去，向导紧随其后，已经拿出了剑，谁知，那匹犬王乖乖将头顶贴在他的手心中，轻轻地蹭着，发出嘤嘤的声音。莱恩抬起头，笑得天真烂漫，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宠物的小孩。
“他喜欢我！”
农户虽然感觉很奇怪，因为他家的狼犬是整个城市里最凶悍的，但也就当成人和动物奇妙的缘分，没有深究。
付过钱，农户牵出六只狗，给了他们一个中型的雪橇。除了莱恩，他们还在雪橇上放了一些必备物品。埃琳娜喝过热茶，感觉自己恢复了很多。穿上冰鞋，来到冰道，向导熟练地拉下眼镜，埃琳娜也照做，眼前的冰道通向看不见尽头的茫茫之地，冰冷的风像刀割在脸上，把人的脸蛋割得通红，鼻尖也像驯鹿一样红红的，干练但保暖的衣物，简易的装备，纯粹靠着人的技能和毅力，就能够在这片冰雪王国上来去自如。
不知为何，夹杂着雪的风吹的埃琳娜有些兴奋，她感到一切是那样新奇，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这条冰道上每一年都会举办一场竞赛。”向导说着，带上了护目镜，“不如今天，我们也来比试比试。”
“好。”埃琳娜欣然应允。等待想到一声令下，最先冲出去的，还是那几条蠢蠢欲动的雪橇犬。他们在冰天雪地之中，就像是鱼儿进入了水，穿雪而过，毛上留下残雪在之后的高速奔跑之中又被抖落，浴雪一般。埃琳娜不甘落后，她用尽自己的全力起步，把向导和阿塞远远甩落在身后。她的眼前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跑在前面的雪橇。在熊国，前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本就凛冽的风雪会瞬间形成一道屏障，警告和阻碍着每一个渴望征服雪原的人。埃琳娜逐渐感到吃力，积攒在目镜上的冰渣逐渐遮挡了视线，就在她喘息之际，向导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身侧，他有节奏的步伐显得十分轻松，呼吸气息丝毫不乱，甚至，他还能轻易地靠近动作幅度过大的埃琳娜，在她耳边道：“我的公主，一心只想着输赢的人在熊国是会吃大亏的。”
他的话语成功吸引到了埃琳娜的注意，她分神去看他，二人正好来到一个极险的弯道，冰道变成U型，一部分蔓延到了路边隆起的石头上，但那些岩石也被磨得平滑，就像是为技高一筹的人准备的捷径。向导轻轻侧身，降低重心，一手快要触到地面，身体自然地冲上岩石滑道，再被抛了出去，像一只轻盈而强壮的鹰，在雪原之凌空飞行、干脆落地，瞬间将埃琳娜抛至身后。埃琳娜皱了皱眉，快速看了一眼石道，改变方向，冲了过去。
但初尝者的幸运并没有降临，她没有顺着岩石的角度滑出去，而是直接冲出了赛道，在空中甩翻了两圈，重重摔在雪上。
这里的雪很厚，总体来说还算柔软。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好胜心上头，埃琳娜丝毫不觉得疼痛，从地上一跃而起，重新回到赛道。阿塞此时也到了，看到埃琳娜，他不由自主地减速，停在了她的身边。埃琳娜抬头看着他，但他的护目镜布满了冰渣，埃琳娜伸手帮他抹去冰渣，一瞬间，世界重新变得如此清晰，在经历了漫长的风雪之后，第一个出现在他世界的人，依然是埃琳娜。
他们本应这样。
但埃琳娜显然不这样认为，她看上去有些恼怒，劈头盖脸地问道：“这是比赛，你停下做什么，阿塞。”
“我……”
“快走！不要再为我停下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停下。”埃琳娜道，伸手狠狠抽了一把阿塞的背部。巨大的外力使得阿塞向前冲去，为了维持平衡，他只得进入状态，把埃琳娜甩在身后。他没有选择使用周围的岩石，显然，他选了新手更为稳妥的路，那就是老老实实自己滑。这或许是对的，埃琳娜望着阿塞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陷入沉思，她不熟悉熊国，依然是冰道上的菜鸟，她太高估自己了，或许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得心应手。
向导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阿塞也越变越小。埃琳娜知道自己不能再迟疑了，现在不是分析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时继续比赛。
她踏入冰道，重新加速。破风，冷得刺骨，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视线在逐渐模糊，但她逼迫她自己去观察，观察这片几乎全是纯白的环境。这条弯道经过雪山峡谷，冗长、复杂，甚至到了九曲十八弯的程度，每隔几百米就会出现一个急转弯道，旁边都会有相似的岩石。这是一片天然的加速场，如果她不能好好利用，她和向导的差距只会越来越远。
她咬紧嘴唇，看着一路平稳的阿塞，一个问题再次在心中升起——
还要继续尝试吗？
她侧头看了一眼石头，再次冲了上去。
她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她想要赢，她想要变得强大，最恶劣的自然环境激发了她骨血深处的野心。
第二次，幸运依然没有降临，她摔了出去，这一次摔的尤其重。膝盖传来疼痛，但是她要继续。
第三次……第四次……
不知道被抛出去多少次，这片地形上渐渐起了雪雾，不一会就会刮起风雪，似乎要把埃琳娜本就偏小的身影彻底掩盖，她消失了。此时的环境对于行者来说是危险的，应当尽快离开。最有经验的向导停下了，他回头看，却看不到任何人。他低低咒骂一声，极速向回跑去。在半路，他遇到了阿塞，他问他。
“公主呢？”
“殿下，还在后头——”
“该死，起雾了，要尽快离开这片地方，你先走，我回去找她。”
“我不，我和你们一起——”
“快走，不要留在这里添乱，我没有能力顾下两个人——”
“那你就顾他一个人好了。”
眼前的雪雾似乎被一种风牵引着拨开，二人抬头，正好和倒过来的埃琳娜四目相对，后者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地落在二人身后，改变冰刀的方向，瞬间刹车。
“走吧。”
“你学会了？”
“对，像你说的，当我不把岩石看成是一条捷径，而是一条普通的赛道，我就自然而然的会了。”
“不要得意忘形。”他说，“岩石的复杂程度远比想象的大。”
风吹起来，刮的裸露出的发丝轻轻荡动，向导眉头一皱，道：“一会可能会有大风，很危险，快走，全力。”
说罢，他便像弓箭一样射了出去。埃琳娜没有立刻出发，她回头，一把拉住了阿塞的手。
“阿塞——”
阿塞飞速抽出了自己的手，埃琳娜道：“生我的气啦？刚刚确实是比赛嘛，你不应当停下来等我。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逃命。”
埃琳娜再次抓住阿塞的手道：“快走，我可不想失去你。”
埃琳娜拉着阿塞的手，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会他如何利用岩石跳跃。之后，阿塞的速度也大大提升了，二人追上了向导的背影，才从超负荷的状态中接触，紧张地保持着可持续的高速，不知道滑了多久，风越来越大了，埃琳娜太轻，觉得有些吃力。换成阿塞拉着她，眼前的视线几乎模糊，这种情况下赶路成为了一种折磨。埃琳娜觉得自己双腿失去知觉，只能保持着机械般的运动，不知道滑了多久，还是没有滑出这片岩石区，但是却到了一间小屋。
在这片冰道上，每隔一段地方都会有一个木屋，里面有充足的热源，供路过的人歇脚和躲避风暴。几人走了进去，向导已经升起了火，铁罐子里装着雪，慢慢煮化，再烧开。他拿起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的罐子，用开水烫过，接了一杯热水倒给埃琳娜。
体温从冰点回暖，感觉四肢有些胀痛，但是五感都活络了起来，不过与此伴生的是刚刚摔出来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但是可以忍受，或许是在蛇国的经历使她对疼痛的容忍度高了很多。她喝上一口热水，身体从里到外复苏，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莱恩呢？”
“估计已经快到我们今晚歇脚的地方了。”向导说，“这片风雪出不了这个山口，他们估计早就过去了。”
“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最近的村落，我给那个小孩说过了，估计他过不了多久就到了。”
“他一个人？能行吗，会不会被人拐卖了——熊国有奴隶贩子吗？”
向导抬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了埃琳娜一眼，道：“那个小孩，很鬼，公主，他很聪明，你不觉得吗？”
“啊——”埃琳娜心里只会浮现成年后的莱恩，额头上多了一圈冷汗。她对莱恩实在没有什么评价的能力。
“雪橇犬有这么快？那我们为什么不也坐雪橇犬？”她换了个话题。
“那多无聊啊。你不觉得吗，殿下。”
埃琳娜点点头，是的，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她在冰雪里觉得自己是那样畅快——如果有人能够带她感受这雪原更深层的生活，她或许会被立刻迷住。
风雪尽管是不可预见的，但确实熊国生活的一部分，外面风雪交加，吹的屋子呼呼作响，里面却是温暖而温馨的。她喜欢熊国人，他们就像是一粒种子，只要有一点可以生存的条件，他们就会竭尽全力地开出花来。他们会相互团结，他们会相互庇护，他们愿意守护身边的人，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陌生人。
“殿下，你看起来很累。”阿塞轻声道，“你要不要睡一会。”
埃琳娜点点头，蜷缩着身体，听着木柴在火中噼啪的爆裂声，风雪的声音，以及阿塞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风雪停了，阿塞轻声叫醒她，埃琳娜睡得脸颊通红，一起身就看见，木屋的门打开，冰冷的风灌进来，却不觉得冷。向导站在门外，点着一根烟，雪从他的脚下被截断，他的背后是一轮巨大的、橘红色的落日。埃琳娜兴奋的跑出去，迎着落日余晖的光芒，到了大地的边界，往下看，才发现之后的路都是下山，暖色的日光铺洒，就像是一条黄金铸就的路。
“我们竟然已经到山上了吗？”埃琳娜问。
“是啊。”向导说，“这是这段旅程的精华，没想到我们正好赶上了——”
他挪开一点步子，埃琳娜才注意到，他的脚下，是一大块岩石，像是一个跳台，上面布满了冰刀的划痕。
“准备好拥抱太阳了吗，我的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