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十二年》江鸷

7、小道长

　　“鬼界虽好，但始终成年昏天黑日的，我就每每领了差事，下界去逛逛。”
　　“挺好的”，陆彦之见谢蕴看着旁边的商贩，开口道“这鬼市与人间卖的东西有所不同，除了衣食家用，卖的最好的，就是些增运转运的符篆，那些投胎用的……”
　　“有人偷东西！”有个小贩大喊。
　　四周的人们纷纷避让开来。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朝着他们这边跑，执法员的长鞭眼见就要重重打在小孩脆弱的脊骨之上。
　　谢蕴不忍，一把将长鞭抓住。
　　那执法员看着他们的服饰认出了他们，行礼道：“判官大人”。
　　“那小孩拿了什么东西，我按原价赔给那小贩。”谢蕴开口。
　　“回大人的话，那小孩拿的是增运符，价值一两金子。”
　　陆彦之拿出二两黄金：“你和那小贩分了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谢蕴回头去看，那小孩早就跑的没影了。
　　“你倒是个有钱的”谢蕴看他“之前没逛过，如今只带了数十两纹银，现下看来，确是不够用的。”
　　陆彦之笑笑：“我这里还有些，你看上什么买了就是。”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二人逛了许久，直到都有些疲累了，寻了间客寨住下。
　　“掌柜的，这儿的上房多少钱一间?”陆彦之问。
　　“回大人的话，天字上房十两纹银一间。”那掌柜的打着算盘，谄媚笑着“不过……”
　　他刚想说，不过两位大人来住，自然是免费的，却被陆彦之的眼神止住了，行商多年，他自然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不过什么？”谢蕴问。
　　那掌柜绽开一张笑脸：“不过两位大人来住，我们自然是用最好的东西。”
　　“文瑾，我的钱之前都花完了”，陆彦之无奈摆手。
　　谢蕴：……难怪之前他不过多看了两眼的东西，这厮眼也不眨的全买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谢蕴将钱付了，和他一同上楼。
　　看了会儿买的杂书，那小厮们却将一桶热水和香膏带了上来。
　　谢蕴瞪大了眼睛看他。
　　陆彦之忙解释道：“我没吩咐的，是他们自作主张，要不然今晚你睡床，我睡榻上”。
　　谢蕴这会儿眼含了笑意“真的?”。
　　陆彦之轻声嗫嚅着：“要是你心疼我，让我睡床上也不是不行。”
　　谢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时间已晚，谢蕴也准备歇下了，他存了捉弄人的心思，轻解罗裳。
　　陆彦之不好意思地瞥开了眼：“你干嘛?”。
　　谢蕴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里水光潋滟：“洗漱睡觉，有问题吗?”
　　“没，没有……”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说得对……”
　　于是昔日羞涩少年终化身为狼，终有心上人在侧，红烛翻浪娇声吟，雪肌玉肤凝脂玉，巫山云雨未止时，轻弄慢捻抹复挑，缠绵情思惹人醉，潋起一池春水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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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陆彦之刚睁眼时就听到了一个不太友好的声音。
　　“睡够了吗？睡够了就滚，把床留给我。”
　　这声音有气无力的，陆彦之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得太过分惹恼了他。
　　今日阳光甚好，暖洋洋的照过来，谢蕴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此时有小二来敲了房门，陆彦之去开了门，只见那小二带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过来，正是他们昨天见到的那个小孩。
　　“这小孩说什么非得要见两位大人，我是拦也拦不住，也怕这人与大人认识，怕惊扰了大人休息，天不乍亮时他就在店外等着了，想着这会儿快晌午了，我才带他上来找您。”
　　陆彦之摸了点碎银出来，给那店小二：“做得好，退下吧”。
　　“谢谢大人！”那小二得了赏银，关了房门，兴高采烈退下了。
　　那小孩猛然跪下：“多谢两位大人救命之恩”。
　　陆彦之把他扶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不用多谢，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
　　“昨日实在太急了，来不及道谢，还有就是想着报答两位大人，您二位是外来的，我在这儿鬼城消息灵通得很，如果能帮到二位大人的话，那便再好不过了。”那小男孩回答道。
　　“为什么昨日拿那符篆?”谢蕴问着，他看着小男孩也不是那偷鸡摸狗之人。
　　“这酆都鬼城，物价太高了，人又廉价，我和弟弟做苦力也挣不到几个钱，勉强够个吃食，也没个住的地方，这日子实在太苦了，我想带着弟弟投胎，但是投胎……我希望弟弟过得好些。”
　　“原来如此”，谢蕴点点头“你之前说到做苦力的事，这又是怎么回事儿？”鬼界一向不爱留人，这北方鬼域，倒是留的人多。
　　“此事说来话长，大人您原先看到的转运符增运符，都是从北方鬼帝宫里流出来的，听说这帝君学过岐黄之术，这些符篆在这鬼城，可受追捧，帝君把符篆全数换了金银，雇人修建行宫”那小男孩见他对帝君的事情感兴趣，便接着说“帝君有一位青璃夫人，二人琴瑟和鸣，这次帝君就是为了夫人建行宫，原先帝君得到一株千年往生花，也是送给了夫人呢。”
　　谢蕴点点头：“你确实帮了我们大忙”。
　　陆彦之将他剩下的碎银子一并给了他：“收下吧”。
　　“多谢大人。”小男孩领了钱，也不再多逗留。
　　“看来问题的关键，还在这帝君夫人身上。”陆彦之抚额。
　　“我一向对这些人情往来不太了解，你可知道些什么？”谢蕴问道。
　　“以前办事的时候来过两回，这帝君可对他夫人宝贵的紧，寸步不离的”，陆彦之开口“说起来我倒是知道他们的前尘，但凡是身居高位的，他们的往事都不是秘密，这酆都帝君无人知晓他的名字，他原先是一名道士，这青璃夫人原本是一只妖，道士爱上了妖怪，自然可想而知他们的结局”。
　　谢蕴叹了一口气，他可以预想他们结局的惨烈“令人惋惜，不过，如果青璃夫人是妖，我倒是有了办法”。
　　“什么办法?”陆彦之问他。
　　“凡是妖物魂魄，最开始都是由妖冥使拘着的，妖物本就不为天道所喜，从人间猛的入了这鬼界，多半会受重伤，需的小心调养着，我倒是有调养的法子，到时候再以物易物。”谢蕴回答。
　　陆彦之：“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需要些什么东西?”。
　　谢蕴：“材料也不难得，风凄雨露，荆棘草，雾中花，事不宜迟，我们可以快些出发。”
　　陆彦之应着：“好”。
　　“说起来，你说这些身居高位的，过往都不是什么秘密，我倒是好奇，那鬼郁呢？”谢蕴问道。
　　陆彦之有些吃味，说道：“你倒是谁也不好奇，就好奇他”。
　　“哪有，我心里心心念念的不都是陆郎君嘛，这不是刚好我们和他碰上了，我才问的。”
　　“鬼郁原本是一名巫医”。
　　“这就没了?”谢蕴诧异。
　　“不然你还希望他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还是什么凄惨的身世，那我告诉你，都没有，并且他还是正常生老病死的。”
　　谢蕴：……
　　“所以我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也是，离他远点。”陆彦之神情有些委屈。
　　谢蕴笑了：“行行行，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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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东西并不难找，荆棘草和雾中花，都在雾月山谷的外围，这风凄雨露，方等到晚上才行，于是他们也不急，慢慢地在这山谷里闲游，逐渐地时光慢去，已到黄昏，橙黄色的天空泛着丝丝暖意，云朵仿佛被火烧过一样。
　　“小道长在这鬼界待了多少年?”陆彦之问。
　　谢蕴想了想：“约莫三百年吧。”
　　“那比我早些，我住了两百年左右，虽然同为判官司的人，我却只见过你几次”陆彦之勾了勾他的衣袖，“小道长跑到哪里去了？”。
　　“我不怎么在鬼界住，倒是常常下界。”谢蕴回答。
　　陆彦之：“难怪如此，我倒愿意在鬼界待着，又不用算计，多清闲”。
　　谢蕴笑了：“你陆判官的名声在鬼界多响，黑白无常都快说的我头疼了”。
　　陆彦之也笑了：“有那么夸张?”
　　谢蕴重重点头：“有的，说起来，人间虽有算计，但是暖心之处却也不少，看万家灯火长明，当时我们在上元节的时候不也挺好玩的，鬼界里虽然清闲，但太压抑了，那些个恶鬼每日里鬼哭狼嚎的，听得人心烦。”
　　“既然文瑾这么喜欢，那我可不得陪着你，往后，便是我们一同去了。”陆彦之看着他，眸里有着温情潋滟。
　　谢蕴感觉自己都要溺死在他眸里的温柔中，笑着打趣他：“没个正形”。
　　天色渐渐地黑了，一轮明月悬挂于空中。
　　谢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回头对陆彦之说：“走吧”。
　　陆彦之跟着他进了山谷里，一株绿色的药草在里面，叶上的露水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谢蕴拿出莹白色瓷瓶来，将这露水小心翼翼收集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