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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惊梦(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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晔然同夭夭在百货商场附近的餐厅吃过晚餐便送她回宿舍,之后开车至卓宅。桃子通常周一一早回学校,现在回卓宅必定能见到她。几天不见,对于这个令人疼惜的妹妹还是颇为想念,夭夭亦是理解他的心情。她说,即使不爱你,单为你这样对桃子,我也敬佩你。
为晔然开门的是保姆,她问晔然吃过饭否。晔然说吃过,又问桃子是否在家。保姆说,在画画呢。
爸爸呢?
跟太太应酬去了。
晔然轻扣几下画室门,桃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门没锁。
推门进去,小女孩正对着画板用功,姹紫嫣红布满画布。
晔然走过去轻轻揉她的发心说,这么专心,头都不回。
桃子的心跳瞬间停止,她稍稍侧头,仰着一张精致的面孔看晔然。哥哥的样子永远都是那么地英俊,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断定,他是她今生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哥哥此刻正对她温柔地微笑。他说,不要太辛苦。他微笑的样子比最明媚的春风还要和煦,他有着完美弧线的嘴唇看上去是那么地柔软,桃子忽然想起睡美人的童话。那俯下身亲吻沉睡的公主的王子,一定也有这样的嘴唇吧。
桃子的喉咙很干,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用眼睛努力看着哥哥。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要看多久,她都不会厌烦。
哥哥我爱你。这是她心里的声音。那声音在她的胸中疯狂地生长,她知道自己即刻就要说出口,就像那日在金色的晨光中自己冲口而出的我爱你一样。她对哥哥的爱,是延绵不断的群山、是川流不息的长河、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离离原上草。是的,她要对他大声说出我爱你。哥哥我爱你,我爱你的全部。而且……我想要一个亲吻。我要亲吻你温暖而柔软的嘴唇。
晔然看着桃子晶莹的瞳仁,想到夭夭说,我们愿意与彼此分享。这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孩共同的纯净令他感动。他轻轻深呼吸一次对美丽的妹妹说,桃子,我恋爱了。
恋爱。
这个词汇于桃子而言是陌生的。曾经夭夭问过她是否恋爱,她因着这个词汇产生了连串的疑问,那些疑问缠绕而成的茧把她包裹起来。现在,哥哥又同她说起恋爱,哥哥说出的恋爱便是破茧的引子吧。他说恋爱……恋爱……难道……他恋爱的那人是我?
桃子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开始颤抖起来。
那日,她在晨光中说,哥哥,我爱你。哥哥报以她过往从未得到的温柔。他说,哥哥也爱你。
我爱哥哥,哥哥爱我。若是彼此相爱,那么,便是彼此的唯一。既然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那么,便是恋爱。
是的。我同哥哥,是在恋爱。
桃子看到自己破茧而出,变作一只美丽的蝴蝶。身畔有花朵的芬芳,面前有哥哥的英俊面孔——她是一个被爱的少女。世界是这么地美好。年少时,她说要替夭夭看清世界的颜色,现在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世界。世界的颜色,如同花海一般,是一望无垠的姹紫嫣红。而她,便在这姹紫嫣红中尽情翩跹。
可是耳畔传来的哥哥的言语却是,桃子,我跟夭夭在恋爱。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然而听在桃子耳中,却似一道惊雷。
桃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晔然,眼睛里一片茫然。
晔然看着桃子瞬间黯淡下来的瞳仁心中忽然莫名其妙一颤,他低声问,桃子,你怎么了?
桃子呓语般地说,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跟夭夭,在恋爱。
恋爱吗?跟夭夭?怎么会是夭夭呢?哥哥不是说过爱我吗?桃子心中布满疑问,这些疑问再次将她重重缠绕。
晔然心中有些隐约的疑惑,他蹲在桃子面前,平视她的眼睛问,桃子,你身体不舒服吗?
桃子说,哥哥,恋爱是什么意思?
晔然轻轻笑了,他揉揉桃子的发心说,恋爱就是以后要结婚的意思。刚刚那些隐约的疑惑因着桃子这幼稚的问题而消失,他清楚,桃子还是个孩子。她因着太过闭塞而不谙世事。
桃子又说,哥哥以后会跟夭夭结婚吗?
晔然微笑说,当然。你们感情这样好,日后夭夭做你的嫂子,你一定也会开心吧,我们会一起照顾你的。桃子看到哥哥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绚烂的光芒,那光芒是他注视着她是所不曾有过的。
哥哥,你爱夭夭吗?
呵呵,当然爱。
桃子的眼泪终于遏制不住地落下。晔然的阵脚有些乱,他低声问,桃子,你到底怎么了?
桃子隔着朦胧的视线看着哥哥慌乱的表情,低声说,哥哥,你那天说你爱我。
晔然张开双臂环住桃子的身体。他笑着在她耳畔说,乖,哥哥以后结婚也会一样爱桃子的。
那么为什么哥哥不跟我结婚?
晔然松了手臂看着桃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桃子,你明白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桃子的眼泪止住了,她点点头,须臾又摇头。她知道自己此刻一片混沌,完全不具备思考能力。
晔然替她擦净泪痕说,桃子,你和夭夭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但是你们是不同的,你是我的妹妹——你能明白吗?
桃子点头。她明白的,她是他的妹妹。他是他的哥哥。但是,兄妹不能够彼此相爱吗?
晔然满意地微笑,然后对桃子说,乖。本来这件事夭夭想同你讲的,但是我觉得还是哥哥亲自跟你说最好。你觉得呢?
桃子像是一个毫无思想的傀儡娃娃一般重复点头的动作。
晔然说,什么时候画完?晚上早点睡,哥哥很久没给你讲故事了,等你洗漱完给你讲好吗?
桃子仍是点点头。
晔然走出画室。其实他的心中仍是有些疑惑,但是他不愿深究。与桃子之间这份兄妹之爱在他看来与自己迟到的初恋一般珍贵,他亦是很想好好把握。
桃子注视着画布上那片姹紫嫣红直到眼睛刺痛。原来这姹紫嫣红全然是自己的幻觉,她们不过是断井颓垣。茧破了,自己也并没有变成蝴蝶,而是变成了丑陋的娥,一无所有的丑陋的娥。同样有着翅膀,同样可以飞翔,娥与蝴蝶却是不同的。就像自己同夭夭携手成长,而她是太阳,自己只是月亮。
为什么世间会有像夭夭这样拥有一切的完美人物,她有林叔叔已经足够幸福,现在,连哥哥也说爱她。她果真是太阳,是行星永远的中心。而月亮,永远是清冷的。她的潘多拉魔盒里充满着的都是美好,而自己的魔盒中刚刚出现的希望却要如此轻易地消失。不,不是消失,是转移,转移到她的魔盒之中——所有的美好都应该归属于她。夭夭曾经送过一瓶香水给自己,那香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梦境成真。她说她就是用梦境成真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幸运的事情,可惜连梦境都只眷顾夭夭。自己的梦境,只有断井残垣,满目疮痍。
桃子听到自己的幻想轰然坍塌的声音。一切都不存在了。哥哥温暖的手掌、海洋气息的拥抱、坚实的臂膀,以及他说,哥哥也爱你啊。这些全部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对比那画上肆意蔓延的幸福色调这是多么可笑的一幕。可是就在桃子不知应该哭泣抑或是微笑的时候,她又绝望地发现,自己是爱着哥哥的。她爱哥哥。当他告诉她他已经与别的女孩陷入恋爱中的时候她才真正看清自己对他的爱恋的真实面目。那是赤裸而纯粹的男女之爱。
沉睡百年的睡美人因着王子的到来而苏醒,她渴望着他的亲吻,可是他只是对她礼貌微笑,他说我恋爱了。公主睁大了眼睛问他你难道不爱我吗?他说爱呀,可是,你是我的妹妹。
妹妹。为什么是妹妹?桃子已经无法呼吸。
我不是他的妹妹,从来都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在我第一次来卓宅之前我们甚至没有交集。无论从道德还是法律的层面,我们都是可以相恋的,像所有真正的恋人那样相恋,像他与夭夭那般相恋……
桃子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载频临崩溃的边缘,她的脑中一直反复重复着她与夭夭、哥哥三个人的画面。
夭夭第一次来卓宅做客,哥哥已经十分疲惫,仍是坐下与她们一同聊天。
哥哥带她们郊游,那部昂贵的相机内也留下过夭夭的身影。
十六岁的生日晚宴,哥哥与夭夭同一时间失踪,他们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
临近高考前,哥哥送资料给夭夭,那是他们初次的单独会面。
画面流转间,桃子惊出一身冷汗——莫非,在哥哥心中,自己一直都是夭夭的影子?
不。
不。
桃子恐惧地摇头。
不是的。
哥哥说,哥哥也爱你。
第一次把自己的脸孔贴在哥哥胸膛,我们的心跳是一样地寂寞。
哥哥的大手掌总有源源不断的温暖传递而来。
哥哥喜欢对我说,乖。
那晚,桃子在画室耽到很迟,直到哥哥再次推开房门。
晔然在房间内看到令他震撼的一幕。桃子蜷缩在画室一角,小巧的面孔深埋在双臂之间,肩膀不停地颤抖。他蹲在她面前轻轻唤她的名字。桃子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真实存在,但是电光火石间,她想到自己须得把这份爱深埋于心中,就像深埋自己对林叔叔的渴望一样——潜意识告诉她,那样的爱若果暴露出来,必定会即刻失去,因着,他们并不爱她,他们爱的人,只有夭夭。
于是,桃子扬起精致的面孔对哥哥说,哥哥,祝你和夭夭幸福。
杰克偶得的豌豆在一夜之间疯长至参天,然而他满载着期许攀爬上去,却发现那是别人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