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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最受欢迎的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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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与花朵像是两层纱窗,隔开了桃子与夭夭,然而夭夭毕竟是夭夭,她躺在柔软的床上,聆听着窗外夏日的虫鸣,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桃子这隐藏的缘由。
那是善意的隐藏。就如同她常常刻意不在桃子面前说起父亲一样。
然后她想起小学时,桃子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把眼睛借给你,替你看清世界的颜色。
是的她们就是这样的朋友,分享一切的朋友。
第二天,夭夭很容易便在房内发现了被桃子藏匿在角落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小束花朵,夭夭不知晓它们的名字与颜色,但是细细闻去,可以闻得到淡淡的芬芳。
这是什么花?夭夭问。
桃子看到夭夭的笑靥便知她已解开心结。于是说,这是鸢尾花。
夭夭皱眉想了一会说,好像有个画家画过这花,很有名的。
桃子笑说,是梵高。
夭夭说,对,是梵高。说罢把花瓶摆在写字台一角,没有疼惜没有爱护。她甚至都没有多看那些花朵一样。她看不到那忧郁的、又带些奇异色彩的蓝紫色,那是那些花朵的灵魂。
桃子知道,夭夭接受的只是她热爱花朵,而不是花朵本身。花朵于夭夭而言就如同爸爸于桃子,桃子现在无比渴望自夭夭那里得到林叔叔的讯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然而夭夭却很善良地把这隐藏起来了,这不能不让她遗憾。人们总是会因着自己的善良而对别人造成无意的伤害。
夭夭在画室里看到桃子的画,纵使只是一些黑白的画面她也觉得那画面足够美丽了。她嗅着颜料略略刺鼻的气味抚摸画布上粗糙的质感,抬起头对桃子说,桃子,你画中的一切好像都有生命一样。
桃子看着夭夭的眼睛,忽然想起一个故事。
从前有位画家,画龙的时候从不画龙的眼睛。人问何故,他说若是画了眼睛那龙就会即刻飞走。有人不信,便偷偷替龙点睛。须臾,那画上的龙果然变成真龙飞去了。
对夭夭而言,自己的画便如同没有眼睛的龙。因着自己最爱的其实不是线条或是构图,而是颜色。连辅导老师都称赞,桃子的功力在于用色。
这不能不算是小小的遗憾。然而夭夭能够接受这件事对桃子而言已经足够。
夭夭素来是众人的中心,来卓宅第二日保姆已然熟悉她的口味及习惯,卓终南虽喜怒不甚形于色,但自他的言行态度也可看出他对这大方伶俐的女孩是颇为满意的。对此,桃子一面羡慕一面又难免有些自卑。
她与夭夭吃罢早饭去院中散步,甘棠正在院内整理向日葵。那日桃子心情大好,与甘棠闲闲聊起,聊到画她说喜欢梵高,甘棠便记在心中,细心地在院内种植了鸢尾及向日葵。现在向日葵已经几近长成,花盘羞答答地似开未开,颇有几分少女神韵。
看到桃子身边多了朋友,甘棠也对那位朋友笑笑。桃子对他们各自做了介绍。甘棠觉得那女孩比桃子开朗许多,但总归多了些烟火气,不似桃子那般脱俗,但无论如何还是个可爱的少女。甘棠热爱并且疼惜一切与美有关的事物。
甘棠说,等到向日葵开了,我就摘了送到你房中。桃子连说不必,一旦摘下花盘,整株花的生命就会完结,那本该长出的果实也便扼杀于蒙昧之中。
甘棠说,我自然会留些花盘长出葵花籽来的。
桃子仍是摇头。她说,我到花园中来看就好了。
看到那小小女孩眼中对葵花的珍惜,甘棠忽然有种冲动想要亲吻她的额头。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原本只是份兼职,他却为着这少女恨不得日日前来工作。每日辛劳过之后想到的不是薪水,而是女孩的笑容……不行,他必须停止遐想,因着他的脸颊已经开始有灼热感,好在皮肤黝黑才不致太过显眼。
夭夭在黑白的花草之中只觉索然无味,所幸夏日早晨这充满植物的庭院空气凉爽而清新,令人十分惬意。于是她便在庭院中随意走走。这庭院很大,走上几步整个人已经淹没在树丛中。透过树枝影影绰绰地看到桃子与园丁的身影,捉迷藏一般。夭夭此时忽然又有了些孩子心境,她想喊桃子一声,然后把自己藏起来,让她遍寻不得。这么想着,夭夭便开始寻找藏身之处。
甫一转身,便撞上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胸膛。一个毫无赘肉却并不孱弱的胸膛。
抬眼望去,看到昨天那张英俊的男人面孔。他正低了头对她微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上投射出一些阴影,显得有些朦胧,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那样一双眼睛,足以令任何一个女性心跳加速。
晔然哥哥。夭夭唤他的名字。
晔然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他把手插在裤兜里,歪了脑袋看着她——那分明就是在故意摆姿势对她放电。十几岁的时候晔然从未如此为着一个女孩费心思,然而今日他却不由自主地思量下一步的动作,并且揣摩着她的心思。
刚才在楼上看到你跟桃子在院子里散步,怎么你自己又到处乱跑了?
夭夭皱一下鼻子笑着说,那,是我这做客人的不懂规矩了。
晔然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捏住裤兜,他须得多花些力气,才能忍住不去触摸她那皱起的可爱的鼻子。
你不喜欢看向日葵?晔然稍稍转头,从枝叶的罅隙间望向仍在为着向日葵而谈论的桃子与甘棠。
不喜欢。
哦?晔然转过面孔,又看着夭夭的眼睛说,为什么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夭夭撅着嘴巴瞪大了眼睛斜着仰头看一样晔然。她像所有的少女一样喜欢对年轻的男孩子撒娇——这并不会招致他们的厌恶,反会让他们觉得可爱。夭夭自己亦是明了这一点的。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自己的武器是什么,不似桃子,十六岁仍如童年时那般对情事一片懵懂。
晔然笑了。鼻端仍萦绕着那股淡淡的玫瑰香氛。无论这是香水的味道还是天然的少女体香,他都无法想象这芬芳的少女会不热爱花朵。但这出乎意料的小发现却让他觉得这女孩很特别。他常送花给女人,有时是出于自觉,有时则是迫于无奈。那些女人手捧鲜花做出一副花仙子般的神态,十分惺惺作态,令人极之厌恶。而现在这女孩竟对他说自己不喜欢花,这样的坦率自然让他觉得比花朵还要珍贵。于是他说,其实我也不喜欢花。
这下轮到夭夭疑问,她如他所料地问他缘由。
晔然说,因为我不花心啊。
夭夭笑了。
我不相信。
晔然轻轻眨下眼睛,站正了身体对她说,以后,我会让你知道的。
夭夭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晔然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慢慢转身走来,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对夭夭说,今天我不去上课了,带你们出去玩,想去哪里?
夭夭瞪他一眼说,我是客人,客人怎么知道该去哪里,还不是听主人安排。
晔然知道,小女孩又在撒娇了。
桃子与甘棠聊了一会向日葵,便看到晔然带着夭夭自庭院深处走来。知道自己平日在意的两人相处如此融洽桃子也十分开心。
晔然说,带你们出去玩。
桃子的大眼睛里自然写满不可置信。她很多时间都无须说话,自那双眼睛就可让人看到她意欲表达的内容。
晔然轻轻揉揉桃子的头发说,我今天不去公司,陪你,还有你的小客人出去逛逛。说到小客人的时候他还刻意回头看夭夭一眼。
夭夭孩子气地说,我不是小客人,我比桃子大两岁呢。
一旁的甘棠听到大两岁便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这女孩比桃子多了些烟火气,但转念一想,桃子大概再过十年二十年仍是会似今日,如世外仙子般绰约吧。
晔然转头对夭夭笑一下,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番,但小客人换成了大客人,且大客人三字语气加重。
桃子看到两个人这般玩笑,不禁也笑了。
晔然带她们去萸城的南部山区游玩。他特意换了辆越野车且准备了些野炊设备与食材。驾驶越野车在盘上公路山行驶起来自是得心应手,路两旁是如画的风景,夭夭和桃子坐在后排座位上,有时与他闲聊几句,有时又窃窃私语些什么。他略略转一下后视镜。自后视镜之中望去,恰恰对牢夭夭的眼睛,他便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而夭夭却不露痕迹地转过头去看风景。
车窗外,那没有色彩的风景并不能够吸引夭夭的视线,她脑中一直飘荡着卓晔然那张完美的面孔,她似乎从不曾知道,原来男人可以长得这样好看。他与她认识的那些青涩少年完全不同,他的皮肤洁净,完全没有因着青春期油脂分泌不均而形成的青春痘与粉刺;他的笑容带着一种少年不能够具备的魅惑人心的力量,当他看向她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如同马达一般;他说话的语调也不似小城口音那般尾音厚重,他的尾音很轻,仿佛徐徐的微风。
卓晔然。卓晔然。卓晔然。夭夭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重复着某种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