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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打响贫民窟第一枪 ...

  •   既来之则安之,张亦驰由此开始开启落魄的中年贫民窟生活。
      贫民窟和好房子的差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吃饭睡觉就那么二尺宽的地方,差不到哪里去。唯一的区别就在体验度上,垃圾小区的体验感极差,从而衍生出愤恚爱钻空子的性格,日久天长地积累下来应证了“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俗语。
      体验感差在哪里呢?
      差在隔壁的人放个屁都能清晰听到,约等于无隔音效果。差在忽冷忽然冷热交加时不时停的洗澡水,张亦驰第一晚洗澡的时候被烫到大喊救命,田逸卿在煤气灶边一通好调才恢复到正常状态。
      还引来隔壁正上高中姐姐的一声嘲笑:“叫得像杀猪一样,真没出息。”
      张亦驰羞愧难当。
      六个人抢厕所事儿也比原先想象得更有标准,他原以为在人口如此密集的情况下必会导致每天早晨的交通堵塞,没想到却意外地和谐有序。
      洗漱的顺序遵从搬来的顺序,从黄阿姨元老开始,到小两口,上学两姐弟,瘟神田逸卿,再到最后来的他。也就是说得等到所有人都洗漱完毕,他张亦驰才能用厕所。
      没办法,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丛林法则在所有场合都适用。
      偏偏排在他前面的瘟神是个酷爱打扮的人,每天早上都要喷古龙水抹发胶搞发型,把自个儿那点头发抹得锃光瓦亮能摔死苍蝇。光他一个人就要捯饬半个小时,急得张亦驰憋了一泡尿“咣咣咣”敲他的门:“田逸卿!你是在里面绣花还是怎么地?膀胱都要给你憋炸了!”
      门里幽幽传来一声:“我还没好......”
      张亦驰夹着腿在门外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里边还是没动静,他扯嗓子喊过去:“你他妈是要出嫁吗?牡丹花绣好了吗?”
      还是没动静。
      张亦驰气沉丹田,正要不管不顾地闯进去直接在田逸卿面前尿上一壶时,门终于被打开了。
      只见田逸卿小脸白嫩,西装革履发型纹丝不乱,领口处还敞开了几个扣子,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
      张亦驰无语,记得以前田逸卿挺糙的一个人啊,衣服头发杂乱得跟他有一拼,永远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校服,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娘?
      人是会变的,他再次提醒自己,现在的田逸卿已经今非昔比了,永远不要低估人类变化的样性,要以全新的眼光看待他。
      他凑近田逸亲,不怀好意地调侃:“知道的知道你是去做营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事什么特殊职业呢。”
      田逸卿眼睛一亮:“什么特殊职业?上班地点在哪?多少钱一次?有没有双休?老鸨对员工态度好不好?”
      “......”

      其他人也没什么相处的机会,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有晚上吃饭的时候偶尔才能见到其中几个人的面。
      小两口男女都很豪迈,孔武有力,中气十足。男的叫胡晓东,女的叫杨红。胡晓东跟张亦驰打过照面之后就递了根烟,笑得露出标准的十六颗牙齿,一口一个大兄弟多照顾,能进一个门都是修来的缘分啊......
      张亦驰抽着烟被迫认了这么个过分热情的大兄弟。
      杨红比她丈夫还彪,她经常在众人埋头吃饭的时候忽然一拍桌子高喊一声:“干!老子辣椒酱呢?!”
      张亦驰吓得一抖,田逸卿见怪不怪。
      高中姐姐撇着嘴抬头瞪了杨红一眼,对这种粗鲁又不上档次的村头行为很是鄙夷。初中弟弟却置若罔闻,仿佛身处无人之境,依旧面无表情地吃着饭,眼睛隐藏在厚厚的镜片下,看不出悲喜。据说弟弟在学校没考过第二名。
      胡晓东抓起储物柜上的辣椒酱,狠狠摔在饭桌上,用比她还大一倍的嗓门吼回去:“不就在你后面?你没长手啊要我给你拿!”
      “让你拿怎么了!老子每天在厂里三班倒,加班累得跟狗一样你怎么不说?你就在外边出摊卖你那破古董!”
      “是我让你加班的?你冲我发什么火?”
      “你要是有能耐,我他妈明天就不干了,也享两天福!”
      本来就不大的桌子被两人敲得像风中枯叶摇摇欲坠。
      张亦驰正要劝几句,却被田逸卿在桌下拉拉衣角,轻微摇头,递了个“别掺合”的眼神。
      胡晓东不服气,还要再说点什么时,杨红使出杀手锏,脸贴脸地对着他咆哮:“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房里那些瓶瓶罐罐的破烂货全砸了!”
      胡晓东像个被捏爆的气球,当即闭嘴,蔫了吧唧地坐下来继续吃饭。
      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道理张亦驰打小就懂,所以他一直以来的志向就是永远不跟老婆有这样的对话,绝不让柴米油盐的小事浸润感情,他觉得夫妻之间的情分得永远是干干净净的,一旦脏了就洗不掉了。
      他确实做到了,结婚八年,两人从来没为鸡毛蒜皮拌过嘴,基本上活在花前月下的空中楼阁里,和谈恋爱的时候一样浪漫。
      张亦驰结婚的时候跟老婆说,结婚就是合法地谈一辈子的恋爱,少一天都不行,如果哪天我做不到这个你就蹬了我。
      最终他们还是百事哀了,他拼尽一切努力让他们没有受过钱的苦,却依然有一万个让他们百事哀的原因,贫贱只是其中一种。

      张亦驰原本只把“垃圾小区”当作个暂时落脚的地方,等找到了工作就立刻搬走,没成想找工作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原来有工作的时候光听着人抱怨工作不好找了,这会儿切身体会,才知道找工作他妈就跟买彩票一样,成千上万人花成本虔诚地把彩票买回来,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变现。能得奖的又有几个人呢?
      他跟着潮水一般的人群游走在等机会的道路上,请求别人施舍个机会,让他有口饭吃。这口饭还不容易吃上,有经验的嫌你不够年轻,年轻的嫌你没有经验,就像嫖客到妓院嫖姑娘似的,非要又纯又欲的。
      找工作一个星期,张亦驰碰了一鼻子灰。
      以张亦驰的条件和经验,也不是就一份工作也找不到,奈何心理建设这关过不去,他就是觉得那些工作配不上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积累了那么多东西,他凭什么回去和两手空空的年轻人一起奋斗?
      这样想着,不由地重重叹了口气:“操,找工作真他妈的难!”
      旁边一个小伙子正巧听到,露出灿烂的笑容向他搭讪:“叔叔,你也来找工作啊?”
      张亦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小伙子不依不饶地热情下去:“叔,你应聘什么岗位?”
      “叔你多大了?”
      “叔你多少号?是不是快到了?”
      “叔......”
      张亦驰咬牙笑得坚忍,暗中用力捏了捏小伙子的肩膀:“哎哟现在年轻人真会说话嘿.....”

      等他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垃圾小区时天早已黑透。
      彪子小两口还没回来,初中弟弟李磊吃完饭就回房挑灯做题,黄老太悠闲地看着婆媳大战的电视,高中姐姐李萧萧坐在客厅一角玩手机游戏,两人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只有田逸卿一个人贤惠地在厨房忙活着收拾碗筷,见张亦驰回来,手下不停地亲热打招呼:“亦驰哥你回来啦。”
      “嗯。”
      张亦驰潦草地应了一声,累得摘下包就往沙发上靠。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吃过饭了么?”
      张亦驰这才想起来自己晚上只匆匆吃了个包子,这会儿放松下来,饿意闹得他百爪挠心起来。
      “没怎么吃。”
      “那我帮你热点饭菜吧,晚上还有吃剩的。”
      张亦驰心头一暖,刚要道谢,就听到坐在沙发另一边的黄老太阴阳怪气地开口:“哟,无业游民架子真大,还得让别人给你端茶倒水。”
      “你什么意思?”
      “我一个要入土的老太太能有什么意思,你可是领导,别跟我一般计较。”黄老太太故作胆怯地摆摆手,故意不答腔。
      张亦驰气得发笑,正要再说这老太婆几句,田逸卿就讪笑着打圆场:“黄阿姨在开玩笑,亦驰哥你等会儿饭就好了。”
      张亦驰看到田逸卿的大眼睛里传来息事宁人的信号。
      算了,反正早晚要走,就像黄老太自己说的,跟个快要入土的老太太计较什么。
      张亦驰习惯性起身往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掏烟。
      烟盒是被摸到了,而依偎在烟盒边、随身携带的戒指的位置却空空荡荡。
      心脏疯狂地颤抖起来,他慌张地把外套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又一路小跑到卧室紧急搜寻。
      田逸卿一脸迷茫地看着张亦驰土匪扫荡一样把沙发客厅饭桌来来回回都翻了个底朝天,包里的东西撒了一桌子,张亦驰还在其中疯狂翻找。
      半晌后,他抬头问众人:“你们看到我的戒指了吗?”
      田逸卿一愣,随即摇头:“怎么了?戒指找不到了?”
      张亦驰“嗯”了一声,埋头打游戏中的李萧萧也闻讯抬头瞟他一眼,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没看见。”
      说完迅速低头继续开团。
      张亦驰把目光放到黄老太身上,她在听到问话时脸颊不易察觉地稍稍抖动了一下,下一秒立刻没事人似的沉浸在家长里短又跌宕起伏的电视剧情里。
      “黄阿姨,你看到我的戒指了吗?”
      黄老太立刻拉下脸来,很是不悦地说:“哎你什么意思?你自己的戒指不保管好,倒来问我?”
      看到她的表情张亦驰心里已有几分明白:“白天就你在家,做卫生的时候没看见?”
      他们几个人的菜都放在冰箱里,黄老太隔三差五地就顺一把青菜,拿俩鸡蛋,偷尝几口百家菜是家常便饭,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还是那句话,她一个老太太,要钱要脸都没有,要命一条,你能拿她怎么着?
      小两口早出晚归,白天李萧萧李磊都上学,田逸卿上班他找工作,就黄老太一个人在家,不是她偷的是谁?
      顺菜也就算了,张亦驰是万万没想到,这老太太他妈的连婚戒都偷!
      私有财产啊!违法犯罪啊!她怎么敢做到这一步的?!
      忍,张亦驰,你已经落魄了,面对刁民就要心平气和,要给予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特别是这种将行就木的老太太。
      张亦驰长吸一口气,退了一步:“你现在把戒指交出来,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黄老太把遥控器一扔,气急败坏地叫嚷道:“关我什么事你有没有家教的就这么随便安罪名冤枉老人!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歹毒!烂心肝的东西!”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她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客厅当作乡下地里一般撒泼打滚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用家乡话又哭又叫。
      “我一个老太太孤苦伶仃地异乡的真是命好苦啰!从前被婆婆欺负了一辈子,我是端茶倒水洗脚地伺候,好容易等她死了生个儿子又不孝顺,讨个媳妇成天的就知道欺负我,惦记我老太太的房子!现在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被人冤枉做了贼人,成,都赖我,都赖我好了吧,让我死,我死了你们都满意了!”
      黄老太老泪纵横、披头散发地在地上又滚又爬,捶着地板哭天抢地。
      她身子一扭,一个银亮的硬物从她身上猝不及防地掉到地板上,发出“叮咚”一声。
      那硬物正是张亦驰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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