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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谁进火葬场 ...

  •   黄老太此人的秉性田逸卿向他介绍过。
      说是爱钱爱到死,爱到可以不顾亲情不顾伦理道德不顾人间一切法律。她老年丧偶,这么大岁数还一个人住就是因为儿子媳妇要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儿子的,她宁死不从,最后竟闹得上法院调解。
      房子倒是判给了黄老太,亲情也跟着没了。
      儿子媳妇跟她断绝关系,带着孙子就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说断得干干净净,逢年过节连电话都没打过。
      黄老太从此心态就崩了,崩得堪比祥林嫂的儿子被狼吃。好多年了,她逢人就念叨“分家往事”,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抱怨个没完没了。
      “你说那个白眼狼和他娶的野娘们儿心怎么就那么狠,说走就走啊,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喂大,一口好的都舍不得啊他就这么对我!他这么一闹姑表亲戚都说我的不是,多少人暗地里戳我的脊梁骨啊,说我为了房子不要儿子,你说这能怪我么?这就是我的房子啊凭什么让给那个野女人......”
      张亦驰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觉得这老太太脑子有病,养儿防老在中国的国情基本上就是资产变现情绪价值的模式,爹妈把房子留给儿子,儿子老了就靠着这个维持情分照顾他们。
      也别说什么冷漠无情,任何不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等量交换的感情都难以长久,亲情也是一样。
      再说了,人老了房子又带不走,到时候不还是落到子女头上?不如现在主动点,做个好态度,儿女反而记着你的好处。
      田逸卿的看法也和他相同,说黄老太性格太轴,为了套房子因小失大,把自己的后路全都断干净了,不值得。
      但这些话你都不能说,一说黄老太就跟你急眼。
      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说刺都轻了,是她心里的一根棒槌,把她砸垮了。

      现在铁证如山。
      “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亦驰伸手去捡地上的钥匙,却被黄老太一把摁住。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泪水戛然而止,川剧变脸一样呈现出狡猾的神情,歪歪嘴说:“这是我自己的戒指。”
      你在说什么?!无数个问号从张亦驰眼前飘过,他被这种不要脸的行为震撼到一句话说不出来,扭曲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半天才匪夷所思地说:“戒指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还敢狡辩?!”
      黄老太一扫先前又哭又嚎的委屈样儿,抵死不认:“我不管!这就是我的钥匙!是我自己买的!“
      “操你妈的!”张亦驰一脚踢翻沙发,声音大得能把邻居吓死。
      “你个老太太要不要脸啊?到这份儿上了你都不承认!戒指我随身带的,有时候戴手上有时候放身上所有人都能看见,你还抵赖!妈的你是赖子啊你!”
      “我不管,我可没看见你带在身上!”黄老太誓将死皮赖脸进行到底。
      张亦驰气得太阳穴青筋一跳一跳的,一把将瘫在地上的黄老太提起,对着她的耳朵大吼:“你再说没看见?”
      “我我我我就是没看见!”黄老太瘦小的身躯已经因害怕而瑟瑟发抖,还是嘴硬:“不信你问他们!你问他们看见没有!”
      黄老太灵活地从张亦驰的爪下挣脱出来,指指被“贫民窟百年未遇之大变局”吓懵的田逸卿和李萧萧,以及听到动静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李磊。嘴硬着说:“你问他们!”
      戒指是张亦驰的这个事实不容置疑地就像太阳一定从东方升起,只要他们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张亦驰不知道黄老太死到临头了还在抵抗什么。
      真是死鸭子嘴梆梆硬!
      他气得哈哈大笑,用笃定的语气问早就放下手机的李萧萧:“你说,戒指是谁的?”
      “是黄奶奶的。”
      “你看,是黄......你说什么?!”
      李萧萧轻轻重复了一遍:“是黄奶奶的。”
      她躲避开张亦驰匪夷所思的目光,闪回房间。
      算了,小孩儿不懂事脾气又古怪,睁眼说瞎话,他不计较。
      张亦驰咬牙切齿地用逼问的目光看向站在门口的李磊。
      李磊面无表情—从张亦驰搬过来就没见他的神态有过变化。李磊以疯狂动物城里水獭的速度缓慢动了动嘴唇:“黄奶奶的。”
      “操!你们都在说什么啊?简简简直是,是颠倒黑白!!”
      黄老太发出一声嗤笑,得意得抬头纹一缕一缕得盛开,她斜眼瞧着张亦驰,意思是看见了吧,你还能斗得过我?
      张亦驰现在只觉得整个脑子嗡嗡作响,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田逸卿身上。
      “你说!”
      一直没说话的田逸卿看他一眼,又是那种蕴含着九九八十一味叫人看不懂的复杂,仿佛这个世界在他的眼里没有简单的情绪似的。田逸卿垂下眼去,沉默了在张亦驰看来几乎一个世纪的时光,又抬起目光来笑说:“亦驰哥,黄阿姨不是坏人,算了,好不好?”
      ......
      张亦驰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崩溃形容,满脑子充斥着武林外传里吕秀才说死姬无命的对话。是谁杀了我,而我又杀了谁?是我杀了我!
      “我靠田逸卿你有病是不是?!你是也不懂事还是疯了?!”
      黄老太笑得放肆,都懒得掩饰:“你看吧,没人看见。我说小伙子,你还是社会见识太少,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你吃亏的日子还在后头!”
      张亦驰气得头都要爆炸,他一把拖起黄老太:“走!跟我去派出所!我他妈倒要看看在警察面前你个死老太太还有什么好说的!”
      黄老太杀猪一样又嚷又叫。身子一冲,跟乡下的老黄牛似的用头撞向张亦驰的胸口,撞得张亦驰脚下一个趔趄。
      张亦驰高举双手:“干什么你?是不是讹人?”
      “我不管!你现在就把我抓走!你抓!反正我都要死的人了,我怕你?有本事你跟我一起进火葬场!”
      “我现在就把你送到火葬场去!”
      “你送!你就会欺负我一个老太太!你不送全家死绝祖宗绝后!”
      张亦驰心想他妈的不管了,豁出去了,哪怕坐牢都要先把这老太太打死再说。这时黄老太却往后退了三步立定跳远一样辅助冲刺,一个鱼跃把他扑倒在地。
      二人一时纠缠在一起,胜负难分。
      “上派出所!”张亦驰狼狈地趴在地上喊。
      一个声音在他上方响起,他在下方遥遥向上看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黄阿姨,给我个面子,算了。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田逸卿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伸手把还瘫在张亦驰身上的黄老太扶起来。
      “黄阿姨,气成这样对身体多不好,不划算的。有什么事坐下来说,来,我扶你坐下来。”田逸卿笑容满面地、殷勤地搀着黄老太重新坐到沙发上,完全没理会还在地上躺着瞪眼的张亦驰。
      黄老太梗着脖子气哼哼地在沙发坐下。
      “你怎么不问到底是谁把我气成这样的?他还要把我送到派出所去?什么意思啊?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嘛,我们还年轻,很多东西都没你一个老人家懂得多的。”
      田逸卿一手拍着黄老太的后背帮她顺气,一手不动声色地往她衣兜里塞了一叠。轻巧熟练地就像塞了一卷纸巾。
      黄老太脸色微微一变,瞬间缓和下来,絮絮叨叨地说:“哟,还知道我是老人啊?我看尊老爱幼都给你们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田逸卿陪着笑脸说:“哎呀都是小事,咱们都各退一步,黄阿姨你老啦,有时候眼睛看不清楚也很正常。亦驰哥也是一时心急,说话不过脑子,黄阿姨你就把戒指给他吧,今天这事儿就过去了,我代他跟你道歉!”
      他还真站起来,有模有样地给黄老太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黄老太眼珠子转了转,顺着台阶下了:“行吧,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三十多了没工作还在外边混,我没必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说完手一扔,可怜的戒指就这么滑稽地滚了出来。
      张亦驰忽然觉得特别没劲,是那种全身的力气都在此刻被巨大的气泵抽干了似的没劲。他觉得这个世界特别没意思。
      带着愤怒用力一拳打不破坚硬的玻璃反而满手都是鲜血和玻璃渣,愤怒因此失去了来源和方向。
      田逸卿慌不迭地捡起戒指,不顾张亦驰挣扎地强行拉起他,在黄老太的白眼下半搂着张亦驰往屋外走。
      夜晚的楼道只有昏黄的感应灯,更显得疲惫。
      张亦驰一把掀开田逸卿的手,质问:“你什么意思啊?”
      “亦驰哥你别生气,你是有文化的人,跟一个老太太计较什么?不值当!”田逸卿摸出一根烟递给他:“这事儿不是都解决了么?戒指也拿回来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没发生过。”
      “田逸卿!”
      张亦驰的火再次烧了上来,烧得他丧失理智,不顾一切地破口大骂:“你他妈是我什么人?你算老几啊你!你凭什么替我道歉?凭什么替我给钱?凭什么让我算了?你什么东西啊!”
      “是那个老东西偷的东西,是她贼喊抓贼,是她死皮赖脸!在你们这个什么垃圾小区里住着一群连法律都不管的垃圾!还他妈互相让一步?我让你祖宗!”
      “我看他们是坏,你是贱!你看你那样儿!上班给人当孙子当出阶级品格来了是吧?还他妈想替我当孙子?你这种人,搁古代就是太监的料!”
      张亦驰放炮似的冲田逸卿吼了个干净。
      “我告诉你,别想拿几个臭钱糊弄,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把她送到警察局去!我是人,我就不像你那么贱!”
      张亦驰吼完肺管子都在疼,他只得停下来大口喘气缓解愤怒。
      田逸卿没说话,在张亦驰冲他咆哮的时候一言不发,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模糊不清。
      他缓缓点燃一根烟,吸了两口之后吐出一团烟雾,哑着声音说:“别气了,到你找到工作为止,房租水电伙食费我都包了,好不好?当我给你赔罪。”
      “你是不是有病啊?!”张亦驰快疯了,他一把揪住田逸卿的领带,用力压他在墙上,”你他妈给钱给上瘾了是不是?这根本不是钱的事!这是犯法了你知道吗?”
      田逸卿没反抗,一手还夹着烟,别过头低声说:“犯法本质上还是钱的事。张亦驰,很多东西你不清楚,能解决问题就不要创造问题。”
      “你...”
      张亦驰青着脸还要再骂,李萧萧一脸慌张地跑出来打断,她焦急地求救:“黄奶奶,黄奶奶晕倒了!”
      两人再顾不上吵架,飞速进门,只见先前耀武扬威的黄老太此时面色铁青地倒在地上,萎得像那天“被迫自杀”的田逸卿。
      “送医院!”
      田逸卿瘦小的身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噌”地一下把黄老太扛在背上,火箭一样往屋外发射。
      李萧萧李磊风中凌乱、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
      张亦驰被这一晚上如此戏剧性的转变唬得一愣一愣,这会儿也没什么时间生气,看着这一伙儿老老小小半死不活的样子,又看见田逸卿的小身板扛着黄老太走得万分艰难、摇摇欲坠。想了想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左邻右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头老太太都纷纷探出头来,地鼠一般张望着这一行逃窜的人,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老太太贼自信地扯着嗓子对张亦驰喊了一句:“小伙子,这是你妈不?”
      “你妈!”
      张亦驰气得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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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谁进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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