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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七月的榕城,阴雨延绵了整个夏季,潮热闷湿像裹挟在胸口的一块布,令人喘不过气来。

      雨水充沛的南方,万物生长继而凋零,像刚长出的荷花不过几天功夫,便被偶有的一阵暴雨给冲败,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小花扬在枝头,颤颤巍巍的在风雨里飘摇。

      女人坐在门口的石凳上,若有所思盯着荷叶上渐渐凝大的水珠,目色没有转移半分,那水珠聚集到一定量时就会顺势而下……水珠没多久就如她所想那般,青绿的叶子弯腰低头,片刻就不需再负重……

      生命如此短暂又脆弱,如花如草般的转瞬即逝,让人抓不住放不掉又不忍割舍,可她已如那荷叶上的水珠……

      雨势渐渐大起来,她缩了缩脚脖子,避开那些雨水,青瓦绿苔的屋檐年久失修,连着未歇的雨季,雨水已是几欲破壁而下。

      她伸出手接了一捧水,清瘦微黄的指尖没有感觉到冰冷,反而有种畅快的淋漓,她似乎好久没有这种体验了。

      她咳嗽了一下,才感觉胸口还是有些发疼。

      不时,屋后走出一个男人,在她肩上披了一条深紫色的针织衫,顺口还责备道,“你明知道自己在发烧,怎么还要在这里玩水?!”

      她抬起头想反驳,可看见来人那张憔悴失神的面容,她又不忍心多说,只是听话的站起身,随他回了屋内。

      男人将大门闩上,随即隔绝了屋外暴烈的雨水声,屋内留着一个小窗,小窗上一块瓦片移了位置,不少雨水渗透下来,落在底下已经快溢满的脸盆里叮咚作响。

      看着他端着脸盆倒水,重新又换了空盆,女人乖乖卧回床上,望着他的眼睛不自觉轻柔了几分。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钱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了……”

      听到他说得话,女人眼底的心疼转为愧疚,带着哭音道,“都是我拖累了你……不然……”

      男人打断她的话,“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我会生气的。”说罢,他真的转头不再看她,而是望着窗外的雨失神起来。

      女人默声,屋内只听得见滴滴答答的声音,偶尔几阵大风刮得她心底发憷,这个房子如她的生命那般,风雨飘零,随时崩塌吧。

      *

      程不枉好久没有做梦了,梦里那股阴湿潮热的感觉挥之不去,粘腻得令人发狂。

      他醒来时,只感觉房间里的空气都十分浑浊,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起身开窗通风,才发现原来屋外已下起了雨,不同于榕城潮湿闷热的雨季,这里雨水多了,空气里就带着的一股阴冷。

      他抖抖肩膀,把窗户又关小了一点。

      看着手机里的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忙着生活里那些油盐酱醋的果腹之需,梦里那种惊异感早就在起身时被抛到脑后。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包泡面,原本想扔点青菜叶子进锅煮煮,回念又觉得煮完洗锅太麻烦,干脆就烧了一壶热水,直接把面饼扔进碗里浇泡上一碗热水。

      泡了许久,面饼被放大了两三倍,汤又蓄满一大碗,这样吃起来一包就足够饱腹,否则以他现在的食量,餐费至少要增加两倍。

      人吃饱了容易瞎想,收拾好碗筷,他赶紧拿出药水擦拭伤口,昨天回来就揉了不少药水,今天感觉缓解许多,起码静止状态时不怎么痛了。

      可擦完药水之后,他又只能呆坐在床上,开始只是望着蚊帐发呆,继而望着窗外的雨水发呆,最后实在无聊得紧,他又去柜子里准备翻出那本账册来看一看。

      手刚伸进衣柜,果不其然碰到那个方形长条的盒子,他像被烫到一样,赶紧缩回了手,他现在不应该再去沉浸到那些过往的事里了。

      想到这,他脑内灵光乍闪,知道自己可以做点什么了。

      打开手机,点开地图APP,从历史记录里找出那个熟得烂透的小区地址,熟悉的语音再次进入耳内。

      “准备出发!全程6.5公里,大约需要14分钟……”

      他反复退出又反复进入,提示语音也不厌其烦的播报着这句话,倘若这是一个人工服务,此时必然会想破口大骂他这无聊的行径。

      ……活脱脱像一个智障那般。

      可这声音是他目前唯一能听到的,熟悉又亲切的语调,说着他心底最期盼的话语。

      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他再回到那里,会有人记得他吗?

      *

      返工上班之后,程不枉拼命的接单子,好几次挤着红绿灯短暂的空档穿街走巷,见到的同行都说他为了钱不要命了,可他自己觉得,休整了两天,这钱他的确要补回来。

      毕竟在账目上的每一分钱,他都是要计算好的,何况前两日为伤跑了医院,也花了点小钱。

      从早上五点连着跑到十一点,他只有停过一回喝口水吃个面包的功夫,直到下午的三点多,订单出奇开始少了,好不容易接到一单,配送地址却是个很远的小区,熟悉的名称让他心头一颤……

      平台订单限定在五公里以内,这个小区的单子本不在派送范围内,但这个下单人出奇制巧,是一个蛋糕订单,定位收货地址刚好在五公里额满的一处加油站,可在收货地址那一栏又备注了实际地址的小区和楼栋,同时备注了加价配送的条件,加油站到小区不到两公里,加价40元一单。

      如果刚才他没细看小区地址的话,这个单子就错失了。

      送单的路上,他提前给收货人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低音,略带着沙哑,似乎还在睡觉,重述了订单内容后,又给出另一个号码,说到了地址楼下再电话通知收货人。

      蛋糕订单很多配送员都不愿意接,东西大占箱子不说,关键还是个昂贵的易碎品,一不小心弄坏造型,大几百的赔偿费那得跑多少趟才能赚到。

      一路上,程不枉骑得又慢又稳,他接蛋糕订单不多,这是第三次。

      这片区时隔多年未来,立起了许多新的楼盘与商圈,街道马路被重新规划过,他对新地图不熟悉,只能跟着手机导航走,记忆里的那些场景早已不复存在,一帧帧陌生的景象令他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时年岁还小,对住宅位置记得不是特别清晰,只好在进入小区前提前询问了保安楼栋的信息,保安见他装扮上下扫了一下,懒懒指了个大概方向,他再想细问时对方摇摇手走回了保安室。

      他只好重新拿出手机地图比对楼栋,这个小区很大住户也多,楼栋之间的标号只有熟悉的人群才能快速分辨出来,不同方向的A栋B栋,转起来都令人头大。

      他找了十几分钟,才终于转到目的地楼下。

      再次确认了下箱子里物品的完整,他停好车子,拿出蛋糕,边走边拨通收货人的电话。

      “喂?您好,我是快跑配送员,这里有一份你的外卖订单,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请问家里现在有人收货吗?”

      电话里没有回答,正当程不枉想再次重复时,话筒另一头传来懒洋洋的回应,“什么订单? 我没叫外卖啊?”

      “是这样……那可能是您朋友给您订了,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人是在家的吧?”

      蛋糕鲜花这种订单大多都是送礼,很多时候送的人还都是要匿名,虽然刚才那男人没有强调要保密,但既然他没通气则代表他不愿意说,那他自然也就不能给他自爆家门了。

      电话那头啧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程不枉听出对方十分嫌弃的感觉。

      “……那你送上来吧,我在家。”说罢,对方快速挂了电话。

      程不枉小心拎着蛋糕,避开电梯里的人群,根据楼层找到了那家号码,在核对完毕后,他轻轻敲了下门。

      等了近两分钟,里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片刻,门打开了,探出一个脑袋。

      女人皮肤细腻白皙,刚洗好头裹着干发帽,耳边湿润的发丝还滴着水珠,哪怕拧着眉头时,清亮杏眼也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对于自己只是裹了一件浴巾出现在陌生男人面前这事似乎显得尤为不在意,葱白般的手指头提拎着那盒蛋糕,左右看了一眼,没看到上面有留什么信息。

      于是她问程不枉,“这是谁下的单?”

      程不枉原本要保密的思维在见到她之后有些宕机,随即看看手机上的收件人名字,有些尴尬迟疑道,“亲……亲爱的女王大人?”

      闻言,那女孩子两眼一翻,把蛋糕又丢回给他,“卧槽……好无聊。”

      看着被退回的蛋糕,程不枉有些懵,第一次碰到拒收的情况,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杵在原地。

      女人当着他的面提拉了下浴巾,见他还杵在原地,就瞪着杏眼十分不客气道,“你看我干嘛,谁下的单子就退给谁呀……反正我不要。”

      程不枉有些为难道,“可是我已经送达了这个订单,你不收的话,我没法再拿回去的……”何况退客人订单这种事,他不敢擅自做主,蛋糕这种订单生成,如果拿回给店家,店家估计脸都能黑出墨水汁。

      那女人又是抬起漂亮的杏眼,说道,“那你就当我收了,你自己拿回去吃哈,没关系的。”

      说着,她准备关门。

      这更是大忌啊,程不枉赶忙推手抵住门,差点碰到对方的手,又惊悚得赶紧收回,“这样更不合适了……我们不可以拿客户的东西,这是有明文规定,除非这东西我弄坏了,但……如果弄坏了,我一样需要赔偿你的。”

      听他唯唯诺诺的解释,那女人忽而笑起来,目带狡黠的盯着他,“那你就当你弄坏这个蛋糕咯,但我不需要你的赔偿,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肯定不行的……”程不枉没想到这单子这么棘手,他最怕做送礼人之间的夹心蛋,下单人要你送出,收货人又各种拒收。

      就在两人在门口僵持时,屋内传来另一个声音。

      “晏清,你在门口和谁聊天呢?”

      闻言,女人转头朝屋内应了一声。

      而站在门外的程不枉忽而浑身僵硬,连拿着蛋糕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脑子如断裂的发条,停止了所有运转。

      他有些呆滞,完全没把眼前这个成熟娇柔的女人和十年前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女孩联系到一起,再度望了一眼门牌,依稀觉得自己该是把楼栋给记错了,但见她不耐烦拧起的小表情,这才无比确定他没走错。

      张晏清看到外卖员满脸的不安,心知这蛋糕不收,他恐怕今天都不好受,于是伸出手又从他怀里把蛋糕拿了过来,然后道,“谢谢,辛苦你了。”

      屋内走出一个男人,看到她手上的蛋糕,面色似有醋意上来,“……这谁送的?”

      张晏清关上了门,站在门口的程不枉只隐约听到她说的话。

      “肯定是周同那个傻鸟送的,早上给我打了几通电话估计就为了这事吧。”

      程不枉恍惚许久,小女孩长大了,是个成熟女人,有他不再熟悉的生活圈子,他心底很清楚他和她从来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

      他们都在不同的世界里变化着,他还租住着五百五一个月的房子,而她却对一盒三百多的精致蛋糕不屑一顾。

      ……多么悬殊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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