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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季湾湖是申城闵林区规模相当大的一个安置房小区,这里住户将近五千户,由附近几个被改造成商用区的村组搬迁而来。

      小区房型多种,最大有一百三十平,最小是五十几平,安置房里大多都是上了年纪本地村民居住,习惯于独立房屋的村民适应不了商品房小空间的桎梏,刚入住的新鲜感维持不到一年,花坛的草卉便被人撅了改种绿叶菜,许多喜欢养猫猫狗狗的肆意散养。

      于是有多余房子的原住户会把房子出售或出租,随着时间租户的比例渐渐大于原住户,于是更多住户将房子托管给二手房东进行分隔出租,于是许多大房型一个户主却住了好几家人的乱象频生。

      因安置属性,开始物业居委也是由村民内部自发组建而成,针对村民各有思维没办法统一管理,平日邻里大事小事又繁多,时间久了人跟着疲乏,早年参与的人员纷纷退出,后来相关部门一道责令整顿合租或群租房问题,最后交予一家专业物管公司来管理,至此小区混乱问题才得以有所改善。

      因租房大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随之而来还有些生活习惯上的差异,使得留下的一些本地原住民颇有不满,时间久了,两个群体就划开了一道楚河汉界,各据阵地。

      只要对门不是归属自己阵地的成员,开门关门都不会多看上一眼,住个三五年还不知邻居是何许人的大有人在。

      为人属于温和派的杜润云是实打实本地人,没有那些所谓本地外地人的概念,要她说申城是一座包容性极强的城市,海纳百川,何况真要计较地域归属的话,全中国大多数人都不归属“本地”这个范畴,毕竟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很多人祖上都有南北迁移史。

      只是她有些不习惯她对门那间房屋过于频繁的更换住户,每次刚有些脸熟的邻居过几天又换成另外一个人,后来因为一对入住的情侣吵架,其中女生跳楼摔伤后,这房子便闲置下来,她婆婆还神神叨叨说这房子风水不好,入住人家不得安宁所以都住不久,眼见这房子空了一年多,她居然还怀念起几天换一个住户的日子,起码不会开门就冷冷清清的怪异。

      后来某一天中午,这房子搬来了一家三口的人家,和以往那些小包小件入住人不同,搬家那天她看到一个男人抬着大箱大包上上下下几趟,看样子东西是搬来了很多,应该是有长住的打算。

      男人长得高大敦实,一身腱子肉,说起话来嗓门粗大,他妻子站在他面前就显得有些娇小纤瘦,两人带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男孩长得秀气伶俐,但身上却有些阴郁气,这么小年岁的孩子,目色竟有些深沉冷然。

      见到杜润云在门口看着他们搬东西,男孩望着她的表情带着怯懦,刚踩到门口就避身跑进房内。

      第一轮物件上来男人就安排女人留在门口整理就行,自己则再度跑到楼下去搬箱子,来来回回跑了几轮,拿上来的东西一一被女人慢慢归置到屋内,最后剩一个行李包时,女人拉得有些吃力,杜润云刚巧准备出门,便好心上前帮她提了一把。

      女人收拾良久的东西,额发上满是汗珠子,她虽没有着妆,但肤质出奇的细腻光滑,却透着一种不太健康的白润,抬头间汗液淌过眼角,被她睫毛扫到下颊,她匆忙用沾着灰尘的手擦拭,显得有些狼狈。

      她拘谨地朝杜润云道谢,“谢谢你。”

      杜润云看着她吃力的样子,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啼笑皆非的念头,她丈夫看起来健壮异常,而她却是弱不禁风,这要是两人在这房子吵架或者打起来,估计她丈夫能像老鹰抓小鸡那般把她拎起来,然后轻而易举的掷到窗户底下去。

      她对着她扯出一抹笑意,带着点心虚的味道,那女人也回以笑意。

      两人把包抬到了客厅,客厅还没开灯,杜润云才发现这间房子的采光不是很好,屋外阳光正盛,而因为屋主的房型设计,导致客厅昏沉无光,这大白天不开灯居然还有些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了,当然,也可能是她背光看对方了。

      杜润云搓搓手,随意望了几眼,后又和那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叫杜润云,是住在你对面1503室的,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随时可以找我的……”

      女人年龄和她相仿,看着性格又属于那种文弱贤惠的女人,杜润云有种感觉这次的邻居应该会相处很久的时间。

      那女人开了灯,瞬间屋内变得敞亮,她朝杜润云笑了下,表情有些见生的不自然,然后说道,“你好,我叫程羽。”

      男人又搬了两箱东西到客厅,不大的客厅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和没有包装袋的工具,因为杜润云站立的地方有限,需要调整方位才能空出位置放东西,于是她只好先告辞走人,让出空间给两夫妻整理。

      杜润云到门口时朝程羽招呼了下,“等你们收拾好了,可以来我家里坐下喝杯茶水。”

      “好的。”

      程羽随后关上了门,门内响起各种收拾的碰撞声。

      都说人若是有个共同点就容易交心,年龄相仿的两个女人,小孩年龄也相仿,所以两人除却偶有的生活私事问题外,因两个小孩的交往也更多了些话题。

      杜润云的女儿比程羽儿子要大四岁,已经是上小学的年纪,回家的第一件事总喜欢跑对门房子去找小弟弟玩,以前需要求着老爸带去爷奶家附近找几个堂兄妹玩,去得少每次玩得不痛快,那些堂兄妹平时都是一起玩,只有她偶尔去,和她们也就玩不到一块。

      这个小弟弟开始也和她不太玩得来,但自打她几次的“攻心战术”“糖衣炮弹”之后:她自己玩过的玩具,爷奶送的礼物,姨妈姨丈买的自行车手摇车都一并分享出去。

      这小弟弟就彻头彻尾变成每日都会追在她屁股后面的跟屁虫,一改初见时冷酷的模样。

      每天粘在她身后,奶声奶气的喊她,“晏清姐姐,晏清姐姐……”

      一向乖张跋扈的她在小区里是有名的孩子王,谁要是敢欺负他,她必定要几倍讨回来的。

      因为小弟弟是那些破孩子嘴里的“外地人”。她不在时候总是有人要在他耳边胡乱说话骂人,只要她回家看到小弟弟可怜兮兮坐在楼道口等她的时候,她的小拳头就咯吱作响。

      也有因为给小弟弟出头的事,她被老爹拎出来在楼道里痛骂,每次被痛骂时对门都没有动静,程阿姨大部分时间不在家里,但她知道小弟弟在,可他在家也不会开门替她解释一句,每次碰到这个时候,她幼小的心灵都饱经沧桑地想,下次再也不要替他出头了。

      可真要看见他被欺负,心底那种莫名上来的愤慨还是让她不顾一切的去维护他,就像命运的某种缘由决定了她对他的偏爱。

      *

      有人出生在阳光明媚的春天,有人出生在阴暗晦涩的角落。

      有人一生都过得幸福,而有人却注定一生悲苦。

      程不枉觉得命运和自己开了天大的玩笑,而这样的玩笑他用尽一生都未必能够修正。

      从楼户下来时,他刚坐到电瓶车上,从正前方开了一辆黑色四圈的轿车,车子在拐弯时做了避让动作。

      程不枉原想等对方到达另一侧再过去,见对方的礼让,他便将电瓶车直接往外开去,错身而过时,车子摇下了窗户,里头坐着一个戴冒绿光眼镜的男人,年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只是常年在外奔波劳累的他,早已褪去了那层青涩稚嫩的模样,两人要站在一起,他反倒看起来要更沧桑老成许多岁。

      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生命体,却有着不一样的命运……他对悲戚这种情绪已经感到麻木,只是偶尔浮上心头,很快又被清醒的理智压制下去。

      程不枉收回目光,套上摆在把手上的那副劣质眼镜,油门一开,一阵烟似的往小区门口开去。

      今天是工作日,小区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他车子刚到门卫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住,转头回望了下远处某座楼栋,心思一动,车子又往后退了几步,折回刚才的方向开了进去。

      也许外墙有过翻修,没有记忆中剥落的墙皮,原本楼道下的花坛被填平规画了一格格停车位,从楼道到电梯的位置,夹杂着许多陌生地区的口音,楼房门板的隔音并不是很好,他路过一个门口时,能清晰听见里头案板剁肉的声音。

      他按下电梯,看着楼层一层层递进,与刚才送货的情绪不大相同,他有种近乡情怯重游故地的拘谨,到达对应的楼层,电梯“叮”地一声,他如梦初醒。

      只是没等他走出电梯,就听见楼道有嘈杂的叫骂声。

      “周同,你这个王八蛋,看今年老娘不活剥了你的皮……”

      闻声,只听见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接着一声男人的惨叫,有个男音骂道,“张晏清,你真是十足的泼妇,老子看上你算老子倒霉!”

      女声又一阵惊骂,“老娘需要你看上?瞧瞧你那屁股不是屁股,脸蛋不是脸蛋的样子,你真当我是瞎啊?”

      话毕,楼道长久一阵默声。

      程不枉的突然出现,让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皆尴尬的滞在原地。

      张晏清套着一件淡紫色莫代尔长裙,衬得纤细的身姿更为修长,只是头发有些乱,面色此刻些许狰狞,而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正搅着双臂靠在门上,似乎是一脸看戏的模样。

      至于门口处于下风的那个男人,眼角青红一片,熨烫得平整的T恤此时胸口被拉起一堆像绣得不齐整的褶皱,看到程不枉怔愣的表情,他还颇有种风度撇撇额前的刘海来规整仪容仪表。

      然后以一种相当尴尬的口吻说道,“你再瞎也没我瞎。”

      说着,他套上碎了一边的墨镜,程不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就是刚才楼下让位的那个车主。

      两人夹枪带棒的无硝烟战场似乎因为程不枉的出现而忽然停火,那个叫周同的男人以一种傲娇得像孔雀的姿态丢下一句“愿你生日快乐天天幸福”作为结束语,接着屁颠颠坐电梯离开了。

      见周同走了,张宴清准备关门回屋,但见程不枉杵在那,她脑袋冒出不解望着他:???

      程不枉心思灵动,眼疾手快的指指她对面的屋子,解释道,“我刚才接到这个屋主的快跑订单,所以……”

      闻言,张宴清脸露不解但依然点点头关上了门。

      程不枉望着那扇门出神,想到曾经自己在这里也进进出出过三年,后来他家搬走了……

      忽然后面的门又再度打开,张晏清探出头拧眉看他,“嘶……我说你是不是搞错楼层了啊?”

      程不枉回过头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张宴清撇撇嘴道,“这间房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了,你晓得为啥吗?”

      见他一脸“???”的表情,她面带不吝赐教地补充道,“大概是三年前吧……有个男人在这房子里跳楼了……”

      程不枉回过神时,见她已经又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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