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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约定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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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取长鲸之墨。”
“长鲸之墨?!”吴发脸上的肌肉震惊地抽了抽,他看向四周,见周围确无其他船只后才压低声音道:“你们为什么要取长鲸之墨?不对,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
姜曜不慌不忙地回道:“吴将军,此前一直是天水堂的人负责采买长鲸之墨吧,这次天水堂临时有公务,他走不开,于是让我们采诗局接了这趟差事。”
夏暮默不作声地从腰间掏出一张公文,姜曜则死死地盯着吴发的一举一动。
所幸吴发没有什么逾矩的表现,仅仅是接过来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阅毕,他眉毛拧成了一段粗麻绳,眼神似乎一下子变的锐利:“还真是那位天水堂赵大人的字迹。”
对面二人都没有吭声,直到吴发的声音再次响起,其中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掺杂了一丝怀疑:“二位大人是采诗局的吧,采诗局都是用南湾水域的长鲸中提取出的墨水来写诗的吗?”
“我二人此行目的仅是提取长鲸之墨,其他并不知晓,吴将军如果心存怀疑,可以发急函到天水堂或采诗局,一问便知。”
姜曜的回答滴水不漏,对面的吴发却不知为何一直在低头思忖,过了片刻后,甚至转过身去和手下低声探讨着什么。
气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夏暮甚至觉得,天上的云好像都压低了几层。
就在夏暮和姜曜死死地盯着吴发,甚至悄悄摸上了腰间的短刃之时,后者猛地转了回来,竟面带笑意:“没问题,首府之事便是我之事,虽然颇有些难处,但我一定帮你们猎一头长鲸!”
这句话说的慷慨激昂,但对面的二人却正面露诧异地看着自己,吴发不禁呼吸一滞,而后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自说自话的老毛病,赶忙解释道:“二位大人别误会,长鲸之墨取自南湾水域深海的长鲸,这是一种不易猎杀的大型海洋动物,每个季度都有猎杀的定时,此次两位突然造访,并不处于猎杀长鲸的最佳时机,所以我才说颇有些难处。”
“原来是这样,那吴将军有办法?”夏暮眉头紧蹙,却听出吴发话里有话。
吴发闻言,得意地抚了抚下巴:“我驻守南湾水域,别的事情办不到,这件事情还是可以有办法的,不过要有劳二位等上两天,后日下午,咱们一起去围猎长鲸!”
此番话说的很有大渊将军的气魄,姜曜和夏暮对视一眼,皆放缓了手上摸剑的动作。
小船晃晃悠悠的,不一会儿便驶入了一片陆地区域,几人弃船上岸,姜曜看了一眼,明白这里应该是较为繁华的中心位置。
两人谢绝了吴发的盛情邀请,最终还是寻了个干净的客栈落脚,临告别前,约好了后日下午申时,吴发派人来接。
姜曜和夏暮风尘仆仆赶了一天的路,又颤颤巍巍地坐了小半天的船,如今终于住上了窗明几净的客栈,自然先是欢喜地清洗收拾一番,而后便双双瘫倒在床上。
“真舒服啊。”夏暮翻了个身,由本来的仰卧转成朝向姜曜的侧卧。
姜曜一脸怜惜地轻抚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困了吗?困了就睡吧,天色也不早了。”
夏暮凑上去搂住了姜曜的脖子,轻轻蹭了蹭,没有说话。
姜曜脸上浮现出笑意,她任由夏暮在她腰间恶作剧地乱捏,随口问道:“白曦呢?我沐浴出来之后便没看到它。”
“哦,它看着一副很想出去逛逛的样子,我也就成全它了,不过我们约好了子时必须回家。”夏暮指了指床脚的方向,姜曜瞥了一眼,果然看到那里留了半扇窗。
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落在声音上又是说不出的柔情:“累了吧?转过身去,我帮你按按肩膀。”
“好。”夏暮抢先在姜曜脸上落下一个吻,而后便乖乖地转了过去。
感受到身后的人先是一顿,而后才似是无奈地替她揉捏起了肩膀,夏暮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微笑,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两人在之前的几个月中,已经养成了互相按摩的习惯,只不过姜曜的后背因长时间习武,处处都很坚硬,让夏暮按起来好不费力,几次之后姜曜便不让她捏了,夏暮只能有时趁着她熟睡之时,在身后轻轻替她揉着一天之中难得不那么紧绷的臂膀。
而她自己则是因为日日久坐写字,肩颈时常痛得厉害,姜曜第一次替她揉捏脖子之后发现了这件事,便坚持临睡前只要无事都帮她揉一揉的习惯。
姜曜的手法轻柔而不失力度,全面而不失精准,没过多久,夏暮就眼皮一合一合地,最终轻颤着彻底进入了梦乡。
感受到夏暮身体的松弛和呼吸的匀称,姜曜小心翼翼地放缓了手上的力度,没过多久便收了手,也缓缓地合上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屋子里一片寂静,直到亥时一刻,躺在里侧的人眼皮忽然颤了颤,继而一双明亮的眼睛猛地在黑暗中睁开。
姜曜又保持不动的姿势躺了片刻,待确认夏暮依然在熟睡之后,便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一个轻功跃起身子,抓起架子上的短刃,悄无声息地翻出了那半扇窗户。
窗外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她落稳身子,刚想向下跃去,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再一抬头,便看到原本远处的小黑点此时已然来到自己身边,正歪着头审视着自己。
姜曜一贯清冷的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欣赏,她压低嗓子道:“不错,果然守时,好好陪着她,我去去就回。”
漆黑的夜空中两只幽蓝的眼眸眨了两下,正是外出已归的白曦。
姜曜冲着白曦挑了挑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转向前方,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一个跃身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翌日辰时,夏暮打着哈欠醒来的时候,便看到桌上已经布好了热气腾腾的早膳。
“早,睡得可好?”刚想再闭上眼睛,一个温润的唇瓣便贴在自己干涸的唇上,还没等她贪恋地品一品,那个吻就突然抽离开来,转瞬即逝。
这下夏暮可算是彻底醒了,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非抱着姜曜黏腻了半天,直到姜曜举手告饶才肯罢休。
“今日我想去这里的州志馆看看,说不定能翻到什么好东西,路上也多问问人,收集些诗文。”用早膳时,夏暮说道。
姜曜筷子不停,点了点头,眉宇间却悄然爬上一抹淡淡的思虑。
州志馆记录了一个州长期存在的历史和民间口口相传的奇闻轶事等,以文章、诗歌、图画为主要表现形式,能帮助外人迅速了解一个州的人文情况。
夏暮翻遍了州志馆的存书,记下了不少有当地特色的诗文,眼看时间已过午,她“啪”地一声合上书,猛地站起来,向一旁的姜曜笑笑:“走吧,去问问当地人口口相传的故事。”
姜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她太了解夏暮了,今天她翻了多少本存书,刚才那个笑就有多勉强,虽然能看出来她在努力不让自己担心,但是朝夕相处生死相伴的人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她默默地跟在夏暮身后,心里满是慨叹,看来她也已经察觉到那件事了……
整个下午,她们都在集市那边的村子里走访询问,南湾水域不像庚州永县那般出过不少文人墨客,人文历史氛围浓厚,而是一个拼命维持生计的小渔村起家,所以收集到的多是一些民歌童谣,其中当然也有在永县时米思源吟过的那首。
“吾儿小,气量大,莫学田间青乖子,触着就肚胀。长鲸吸尽水,腹中千万鱼。”
客栈里,夏暮看着纸上自己刚刚写下的句子,不禁又轻声念了一遍,心里满是感慨。
上一次听闻这首诗的时候,自己和姜曜还没在一起,如今大半年过去了,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收了这张纸,转眼去看下一首收集的民歌,按捺了一天的火气蹭地又窜了上来。
“吱嘎”一声,姜曜端着一盘切好的白梨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见夏暮表情不善,便快步上前,一眼便瞧见她此时面前的民歌,心下了然,将盘子放下,也不说话,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夏暮抬起头,气势汹汹的眼神在撞见姜曜深情如水的眼眸时,瞬间变成了委屈巴巴,一下子拱进了姜曜的怀里。
姜曜像抚摸小兽一样轻抚着她的头发,一边扎了一片白梨递到她嘴边:“别生气,这里天干物燥,吃点白梨,生津润肺。”
夏暮乖乖地咬了一口,而后含着满嘴的梨水含糊道:“你果然……也察觉了么。”
手上动作一顿,姜曜迅速瞥了眼桌上的民歌,无奈地轻轻点了头。
吞下满口梨汁,夏暮坐直,将桌上的十几页诗歌一一翻了遍,而后重重叹了口气:“这个地方,当真是重男轻女的厉害,那种老一辈传承下来的骨子里带的偏见,甚至在州志馆的诗文里都不加遮掩。”
姜曜淡淡地道:“此地自古以来便以捕鱼为业,这种力气活需要男性主导,久而久之便会养成重男轻女的意识,只是今日之时不同往日,大渊开国后,这种状况也该改改了。”
夏暮闻言,使劲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默默凝视着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昨天上午,米思源哥哥说的话你信吗?”
姜曜轻笑一声,自己也拈了片梨塞进嘴里:“自然是不信的……若是真的像他说的花大力气寻找妹妹,又怎会十几年丝毫未有所动,分明是寻了几日就罢了。”
“丢失的女儿当然没有自家生活重要,更何况丢的不是儿子,大概就是这些想法吧……幸好,我见米思源的表情,似乎也并未被触动,想必经此一事,她也不会愿意永远守在这样的亲人身边。”夏暮转过身,看向姜曜,眼里是异常的认真。
“姜曜,这便是我们到地方收集诗歌、编写文集的意义,对吗?”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一个坚定而不失温柔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对……虽然很多事情都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改变的,但我们在做了,就有意义。”
夏暮看着姜曜凑近的脸庞,眼眸里映着烛火,跳动着全心全意的信任。
她一把搂住那个瘦削而笔直的臂膀,在她耳边轻声道:“好,我们一起。”
“嗯,一起。现在该歇下了,明日还要去围猎长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