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惊变》草目十川

3、三 王都

　　那日，大汉扛着香儿就跑了。他半路上想到这个女子也是可怜，跟自己带着她也不会有什么好去处，刚才一下情急没想明白，这人都带出来了怎么办呢？路上颠簸，香儿一阵恶心，吐得昏天黑地，大汉只得把她放将下来，“姑娘，姑娘。”大汉掐着香儿得人中，大声喊道，香儿又是一阵吐，总算是醒了过来，虽是虚弱，但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还是年纪小，恢复得很快。大汉将她放在林间小溪边，用手捧着一湾清水，香儿挣扎起来喝了一些，就有了八分力气。“哥哥，多谢，香儿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得恩情……”香儿有些吃力得说道。“洒家路见不平定当相救，不必言谢，只是不知姑娘今后作何打算？”大汉道。“哥哥，我还有家人，不过，是爹爹将我卖给了魏公良一家，回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本就不想回去，不知道哥哥有什么好的投奔处。”香儿想起爹爹推着她走进魏公良宅邸时候完全没有一点留念，就悲从中来，只是可怜了自己的哥哥，弟弟，还有母亲。哎，所谓世事皆由不得人半点。爹爹无情，家人未必不知，哪来那么多怜悯。香儿叹口气。
　　大汉不忍香儿无奈，说道：“洒家也是孤家寡人，带着你一个小女子实在不便，洒家曾是西关吴圩家的门客，对他曾有一饭之恩，香儿不嫌弃洒家带着你去投奔他，让他给你一个栖身之地，只是不要嫌弃罢了。”
　　“哥哥，我还有什么可以嫌弃的，要不是有哥哥相助，香儿早就是那枉死鬼了。”说罢，大汉带着香儿便向西关去也。
　　西关是皇都西边的一个关口，吴圩此人三年前戍守边关，外族不得进入，一直徘徊边关，吴圩大将军也算是功勋赫赫，后被当今君王调回王都，居于西关。大汉便是投奔他去。
　　径前染灰总是尘，扫将半生终归归。
　　锦花万里千层瓣，一骑风尘纵王都。
　　西关就在眼前，大汉不知从何处弄来一辆板车，一路上推着香儿，脚程慢些，还是摇摇晃晃的赶到了西关。这一路风尘仆仆，二人谎称兄妹投奔亲戚，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各种难关。“香儿，你看西关怎样？”大汉说道。
　　香儿抬头看着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好不热闹，“哥哥，是个好地方啊。”
　　“吴圩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有洒家在，你就安心奔个好前程罢。”大汉道。
　　转眼便来到吴圩府上，大汉递出当年吴圩留下的信件，门童没有为难向管家禀告，一路十分顺畅，吴圩便见了大汉。“明卢兄，真是好久不见啊。”吴圩真是个汉子，完全没有那官绅某样，爽朗大笑，颇为好客。四寸黑髯，好不潇洒，真是堪比关羽。“诸葛明卢见过吴大将军！一别数年，想来再无见面机会，这不才数年，又来叨扰大将军了。”原来这大汉名唤诸葛沁，小字明卢，一路上让香儿喊他哥哥，也没有告诉自己姓甚名谁，香儿也就以哥哥相称。
　　“这说的什么话？嗯，这位是？”吴圩转身发现明卢背后的香儿。
　　“哦，吴将军，这是明卢路过童县遇到的一名女子。九死一生救了出来，这次前来便是给她找个归宿。”明卢弓身道，“将军，此女在相对庵遭难，她见过那人…..”
　　“哦？那人？”吴圩有些犹豫地看着明卢。
　　“是的，洒家见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被哪一路给杀了。可是前段时间，洒家路过王都，遇见了他的轿辇……”
　　“老夫我好久没有去王都了，只是听闻那人还在朝中。”吴圩捋了捋胡子。
　　“将军，这才是蹊跷之事，想到如此便觉得陪香儿来您这里是正确的。顺便调查那人…..”明卢道。
　　“嗯，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至于香儿姑娘，如果不嫌弃就给我夫人做个陪侍罢，夫人最近生产，身体弱，正想着找个可心得人儿陪侍，只不过是个丫鬟活，不知……”将军说的委婉，怕是委屈了明卢带来得女子。
　　“大将军，香儿本就是贫家女，如果还在本家，可能连陪侍都不能，这已经很好了。”香儿连忙感谢将军。
　　“明卢啊，委屈你这个妹妹了……”
　　“妹妹无事，明卢也没话可说。”明卢作揖道。
　　说毕，香儿便随管家给夫人请安去了。明卢与将军一夜畅谈，很是欢愉。
　　第二日，香儿换了一身青衣，将这漫漫长路的风尘洗刷干净，因着长途跋涉，自然显得有些消瘦，然而白皙的肤色和略施粉黛的脸庞，倒甚是好看。夫人一向温柔体贴，对待侍女一向宽厚，香儿本就是明卢的妹妹，更是有所不同，也不以侍女待，不教做重活，只是每日里陪着说说话，看看孩子。
　　明卢见香儿已然安顿下来，便要离开，这日，唤出香儿打算告辞。
　　“香儿，哥哥准备走了，吴将军这里虽然与哥哥有交情，不过仍旧要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好好的陪在夫人身边，想必吃不了多少苦，寻着机会嫁个好人家，你九死一生也算是福报不浅。”明卢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那时候救下香儿就做了安顿好她的打算，“哥哥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怎样都会回来看看你的，你就安心罢。”明卢见香儿不舍，也不好言语什么，这个年月终究是不太平的，明卢依旧走了。
　　香儿想对这个哥哥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也只是徒增离愁，既然已经在将军府邸安顿下来，也就不再麻烦哥哥了。按下香儿不说。
　　这边吴将军见明卢执意要走，也就不再相留。问起明卢去向：“诸葛兄，离了西关准备去何处高就？”
　　“吴将军，明卢本就是一方游士，行走天涯，不过那日偶遇那个人，多少还是有些疑虑，明卢准备前去王都打探打探，此人城府极深，那日出现在相对庵，属实有些怪异。”明卢与此人的恩怨情仇吴将军是了然于胸的，诸葛家当年也是王都中有名的谋士之家，一夜之间毁于暗杀，其状可怖，正是那人的作为，见因他如此说道，将军也就实在不好挽留，放他去了。
　　话说，香儿转眼在将军家就呆了三四个月，一切都好像顺风顺水，哥哥说得没错，将军是个待人和善的，夫人更是贤惠持家，对香儿如同亲人般。只是近日，夫人一直面露愁色，唉声叹气，寝不安，食不语，香儿没忍住问道：“夫人，这几日常常见您长吁短叹，对月哀愁，所谓何事？”
　　“唔，香儿，最近将军遇到点麻烦，王上寿诞快到了，本来已经准备好礼物，报上朝廷，可是最近这个礼物被儋儿打碎了，一颗稀世玉石，是去年将军在边疆缴获的战利品，不好跟王上交差。”夫人叹气道，“将军打算亲自前去王都，送上另外一份礼物，我有些担心，加之最近为了去王都整理行装，有些精神不济而已，香儿不必担心。”
　　“夫人，这次能带上香儿吗？我来帮夫人与将军打点行装罢。”香儿见夫人的愁色不散担心道。
　　“嗯，本来也是想着带上香儿去见识见识的，剩下的行装就你和姑姑一起吧，沁儿那边我和穗姑看着。”夫人道。
　　“是的，夫人，我这就去。”香儿和姑姑忙得热火朝天，总算是理清楚了出行的行李。王都不算太远，但是将军的家眷和随行人员众多，还是需要得力的人儿处理。
　　“夫人，那香儿真是厉害，我们女眷的行李收拾的井井有条，该带什么，该穿什么，都登记在册，那字儿真好看，你看看……”姑姑开心地展给夫人看。
　　夫人笑道：“这个香儿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对官家阶位倒是了然于心，我安排她也是有些私心，我们都出入深闺，未是半点文字，怕到时候将军被人笑话。”
　　“是啊，夫人，将军本就是寒门出身，要是女眷这里出点差错也不行。”姑姑道。
　　“那香儿才来，跟她说过一些话，知道她学习过一些，还在富贵人家住了一段，想必这方面强于咱们啊，是个好丫头。”夫人对香儿甚是满意。
　　就顺着天时地利，朗日轻风，将军一行浩浩荡荡地往王都去了。
　　先不说将军一行，想那日明卢别过香儿，一路上悠悠荡荡便到了王都。好不繁华。

　　飞尘落满衫，喧嚣满门楼。
　　娥儿轻车行，丹青处处弦。
　　明卢想起小时候和父亲母亲闲来逛街的光景，与现在一般，只是现如今半点思情都散尽在这慢慢人群中。明卢摇摇头便寻到一家客栈暂住。
　　这几日，京中行走，才打听得到，那人风风光光行走王都，可那日相对庵中到底是如何？那死去的又是谁？说起明卢口中的那人，便是自己的仇人，当今王上的弟弟---章明见。章明见，小字承光，王上的亲弟弟，此人行事乖张，喜怒不形于色，狠辣难缠，又极好女色，身边美女环伺，好不令人艳羡。想当年，明卢还是小儿，父母因言获罪，承光上书要求重罚，父母便被发配边城苦寒之地，一家老小死的死，卖的卖，明卢被父母送去朋友家中，不至于饿死，可是自那之后，音信全无，至今生死未明，也是明卢心中不了之事。明卢打算无论如何也要看看这个人还是不是他再做打算。
　　吴将军这里加快了脚程，不几日便也到了王都。香儿与夫人共乘娇辇，忽闻得周遭呼喊叫卖声此起彼伏，原来早就已经到了王都。香儿掀开门帘向外张望，那道路宽阔能容几辆轿辇，将军的高头大马行走于石板路上，几对人马跟随好不威风。酒肆药店客坊林立，热闹非凡。香儿看得心醉，夫人道：“想这王都还是以前那般，只是人却变了不少，那时的人已经不是今日之人。哎！”香儿不解地问道：“夫人来过此处？为何人所叹？”“我们大将军出身贫寒，也是在京中厮混过数年，幸得贵人相助，不想贵人也早已不知所踪，总有些可悲可叹而已。”夫人怔怔地看着帘外。香儿也不便多问，也就没了兴致。
　　“久候将军多时，王上已吩咐为将军洗尘，请随我一起。”不到宫门，便有主事公公为将军引路，这又是一顿忙碌，总算是勉强安顿下来。
　　香儿也得空能自由地走一走，虽说这宫殿是皇族禁地，但其实将军所住之处尚在外院，无禁止之地，香儿便请了夫人意，一个人逛逛这外院。虽说宫殿浩渺，不过这王城外院年代久远，也顾不得修缮，青墙黑瓦，还是有一点古旧，外院不大，凡是进内院宫闱之处皆有兵士看守，不得接近，其他地方尽是亭台楼阁，旧是旧了些，打理得仅仅有条。香花古树，鹭草莹翠，想起那时魏府竟是零星也比不上。
　　香儿走到一处阁楼，俯身侧坐石凳上观看景色，这几日车马劳顿，加之费心管理行装，香儿便有些睡意，趴在石桌上小憩。朦朦胧胧间，只见石桌上多了一盏茶水，旁边坐着一位谪仙般的公子，束冠，冠镶宝珠，发丝一丝不苟，向下观望，白皙皮肤，鼻峰高耸，嘴角边一丝笑意，着一身灰青色长袍，金丝若隐若现，偶尔嘬一口茶水，惬意通畅。香儿感觉自己在发梦，大概是梦到了树仙，便乐呵呵地用手戳了戳谪仙的嘴角，道：“你可真好看，就是单薄了些。”香儿半梦半醒，还想再仔细瞧瞧神仙，便见这谪仙转头看来，“这眼神也轻佻了些，不行，不行……”香儿努力的撑住双眼，怕一闭眼谪仙跑了，忽然又拽着谪仙的袖袍，“算了，我有些累了，仙人，你别跑就是了。”说着，香儿便真的睡着了。
　　旁边这人有些局促，身边丫鬟赶紧跑上阁楼，道：“主上，这人……”“黄毛小丫头罢了，别叫醒她了，不要节外生枝。我最近得空在这里避个清净，想不到也又人和我抢地盘了。”章承光说道。
　　“主上，我们把她抬走就是。”丫鬟说道。
　　“就这样，把她抬去下面亭子里罢，这里找人看守起来，不准外人再入。”承光道。
　　“是。”丫鬟便喊众人抬走了香儿。
　　承光盯着香儿看了看，突然说道：“算了，别让人看着了，这里是外院，守着它让人说闲话。”
　　香儿这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便发现自己被放在了水亭里的长凳上。顿了顿，突然想起了那个梦，欸，那是真的吗？香儿虽然疑惑，也没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