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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讨债 ...

  •   那个声音实在太嚣张也太容易让人铭记。
      在堪堪回过神的那一瞬,众人如梦方醒般转身,目光死死盯在两扇殿中大门上。

      下一刻。
      狂风袭至,大门骤敞。
      日光乍泄下,身形高大颀长的人徐徐而来,在刀剑之中,与闲庭信步无异。

      烈阳太盛,这人逆着光,看不太清面容,偏偏那一袭红衣长袍扎眼极了。

      众人僵直地站着,一眨都不敢眨眼。
      便见那人绯红袍摆曳地,几步便深入殿内,满身披着的日光淡去,终露面容。

      他长发半披及腰,部分为一根白玉簪所挽,耳边坠着一侧长链鸽血石。
      极艳的朱色泛着危险的光亮,衬得那张面容简直绝美。

      人群中,柳璟今日第一次出于愉悦勾起唇角,而后放松了本已搭上涧中羽剑柄的手。
      “来得真慢。”

      而人群之后,最上首处,有人面色惨白,踉跄两步,溃然间险些跪倒。
      而江湖百家之弟子亦不比他镇定太多,有人撑着力气勉强拔出了剑,有人已愕然着跌落回椅子上。

      于是方才剑拔弩张的场面滑稽起来,方才还兵戈相见的两方隐隐又有了联合起来报团取暖的趋势。

      随着那人一步步踏入,江湖百家的弟子们纷纷避犹不及地连连后退数步,乃至于最后他站定时,周围皆空丈许。

      有人最终耐不住惊恐,只能颤抖着声音确认:“是……丹绛?”
      偌大殿宇,竟无人敢应声。

      在座的人多少都参与过围剿,却很少有人识得丹绛真容。因为在那场血战中,能近他身的早已埋骨地下。

      但此时实在没有去确定的必要了,这般张狂架势,只会是他,也只能是他。

      他们曾臆想过此等魔头面容定是万般丑恶不堪,如今一睹,只道意外,难免恍然。

      丹绛轻扫了眼满殿的人,只笑道:“苏戚,你邀了满江湖的人,这等热闹却不邀本座来观,实在是令人心痛啊。”

      “可惜没有请帖,还害得本座来的路上不得不动手清理了些门户。”

      而他所唤之人,此时瞳孔骤缩,近乎瘫坐在那张椅子上,只能狼狈地反复自言:“怎么可能?”
      好在他的四名贴身暗卫第一时间紧紧护在他跟前,将如此惊恐模样挡了个严实。

      大概是不太着急,见苏戚并未应声,丹绛倒也没所谓,只又扬眉问候着江湖百家:“诸位怎么一副绵软无力的样子?还被缚骨楼的人给围了?”

      “看来本座并未来晚,正是精彩的时候呢。”

      今日几番波折,几乎要将人的神智折磨癫狂。
      江湖众人中,难免有人几近崩溃,拔剑像是豁出命去,上前一步直指丹绛:“魔头!是你和你这下属串通!要来致我们于死地!江湖百家向来秉持公义,你何苦要赶尽杀绝!”

      出人意料的是,此人并未立刻被银线封喉,魔头只是轻叹了口气:“冤枉啊,哪敢同我这位下属一道谋害诸位?别误会,我来意不恶,某些意义上来说,是来帮诸位的呢。”

      此言一出,年轻气盛沉不住气的小辈们都纷纷将剑猛地拔出半截。
      “你句句无真言,无论你究竟要做什么,今日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同意你们如此下作的条件!”
      “丹绛!你杀孽如此深重,有何颜面竟说你不恶?”

      结果一众人话音刚落,迎面便有广阔山巅般的内息席卷,肃杀凛冽。
      那些将将被拔出鞘的剑居然齐齐被一道磅礴而铺天盖地的内力生生摁回刀鞘,分寸不得再出。

      始作俑者在一旁状似忧惧地抚上自己心口:“诸位,本座如今沉疴难起,身心脆弱,气力不支。如今看到这般刀光剑影实在惶恐,被众人所冤更是心口剧痛啊。”

      被压得根本拔不出刀的众人:“……”
      不是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有病?

      丹绛欣赏了一圈精彩的神色,满意地放下了摁在心口的手:“收一收敌意,你们中了软筋散,拔了剑连剑舞都跳不好看,何苦呢。”
      “况且你们围杀本座,本座亦未对你们座下弟子留手,算作两清。宽些心,这次并非是来找你们算账的。”

      “本座另有债要讨。”

      此言方落,又有性情中人免不了暴怒:“两清什么两清!是你先屠杀江湖百家门下弟子,谁和你两……”
      这位不怕死的烈性子很快被宗门长老摁着嘴压下。

      而此时大殿中央,一袭红衣的人居高临下地扫了眼护在苏戚跟前的暗卫,终于淡了玩味笑意,轻慢道:“滚。”

      听闻此言,四名暗卫却并未有丝毫踟躇,面无表情,依旧纹丝不动地拦在苏戚面前。

      丹绛沉着目色笑了一声:“倒是低估了你们的主仆情深。”
      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右手迅疾翻腕,长指轻勾,满室火光日光相融中,银线恍如无迹,眨眼间甚至来不及回任何一招,四人便支撑全失瘫软倒地,徒留脖颈一道利落血线。

      银线收回腕间,丹绛轻轻摩挲着游龙,勾唇轻笑:“苏戚,何不来迎本座?”

      而苏戚身前再无遮挡,终归露出了勉力支撑的狼狈模样,目色颤惧。

      微微松些神经的众人嘀咕起来。
      “看样子他们真不是一伙的?”
      “丹魔头要拆的是苏戚的台啊。”
      “再看吧。”

      “哐当”一声。
      紧绷的情势下,众人莫名地看了眼那边一下碰倒好几个碗的小孩。
      心里还挺怜悯这个来见大场面的小娃娃。

      费启木着脸,也挺怜悯自己的。
      自从丹绛踏入的那一刻起,他用筷子夹着的糖藕就掉到了腿上,偏偏他也顾不上了,始终一动不动地瞪着着这个红衣人的脸。
      直到方才,把人全方位瞪完了,他心终于死了。

      费启像做梦一样揪住了柳璟的广袖:“他……他是?”
      结果他一扭头发现柳璟居然全无意外之色,只能梗着嗓子说了下去:“……那个病秧子……就是他们说的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所以他真名是……丹绛?”

      柳世子看着他既欣慰又意味深长。
      他活像见了鬼:“你早知道?你早知道你不说?”
      柳世子拉下他揪着不放的爪子:“你又没有认真问过。”

      费启彻底动不了了,整个脑子空了一般杵着。
      他之前怎么评价这人的来着,不正经?戏多?病秧子?
      他僵硬地抬眼,实在不敢把这些词往眼前这个裹着凌厉内息又锋芒全露的人身上套。

      许是想了自己前段时间和这人天天吵架,甚至又打又闹,费启顿感完蛋。
      好在柳世子及时宽慰:“放心,他想弄死你早弄死了,等不到现在的。”
      安慰完一根豆芽菜更绿了。

      而此时,大殿内威压罩顶。
      丹绛步步紧逼于上首,众人迫于威势纷纷退散,徒留缚骨楼苏戚麾下走狗仍在原地死撑,连唇角都缓缓溢出鲜血。

      丹绛看着苏戚分明惧怕至极,却仍强装淡定的神色,勾唇笑了,他道:“苏戚,今日江湖百家均敬了你酒,本座既来此盛会,也当从了这势。”

      苏戚神色剧变,勉力站起来,往后退却:“你要做什么?”

      丹绛微微扬眉:“敬酒啊。”
      他缓缓抬手,长指在虚空中轻勾了两下。

      骤而,宴席上某个酒盏中的琼浆被一个骇人的力道直直扬起,空中竟聚成实形。

      骨节修长的手指于空中轻轻一拨,那酒液却猛然寸寸加疾,裹着滔天内力,直射向苏戚。
      那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在场众人鲜少有能看清者,更不可能有人能帮苏戚拦下。

      “扑哧”一声闷响。
      随即偌大殿内响彻着先前那位温润文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于是众人方才看清了情景。
      本晶莹轻柔的酒液犹比利刃更甚,直直贯穿过苏戚一条腿的膝盖骨,霎时鲜血喷射淋漓,骇然留下一个血洞。

      下一瞬苏戚单腿没了支撑,痛得颓然倒向一边,单膝跪了下去。

      丹绛目色带笑,却冷得凛然。
      “第一杯酒,敬你谋略无双,践行大义,既平江湖,又渴望报国,实在是一代枭雄。”

      众人纷纷吸了口凉气。

      缚骨楼下属见此情形,立刻朝丹绛拔剑向前。
      可方踏一步,便发现强大不可忤逆的内力如峰峦横断,根本容不得人近身分毫。

      丹绛并未打算收手,那长指在虚空中又是骤然一收,又一杯酒液破空。
      电光火石间再次直逼苏戚,生生击穿了另一条腿的膝盖硬骨。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此刻鲜血已从上首蜿蜒而下,苏戚另一条腿添上血洞,忽地瘫软下来。
      “砰”的一声,先前志得意满的人裹着一身华袍,近乎匍匐跪倒在丹绛面前。

      丹绛收回手,慢条斯理地理了袖摆:“本座来晚了些,还顺道杀了你点人,客人做的有点不守规矩。这第二杯酒,本座给你赔个罪。”

      匍匐的人被折磨得眼底猩红一片,疼痛太甚,终于抖着嗓子喊道:“主上……”
      “主上饶命!属下是一时鬼迷心窍……”

      丹绛“啊”了一声,似乎不解:“这是说的什么话?”
      “债还没讨完,本座如何会要你性命?”

      他居高临下地缓步走向苏戚,言笑晏晏:“你说本座是该嘉奖你会掐时机,知道挑本座走火入魔的时候生事呢,还是该夸你计谋精彩,在那段时间打着本座的名义杀了一大批江湖正道的弟子呢?”

      “不过不管是哪样,都该赏啊。多亏了你,把缚骨楼魔教的名号打得响亮,让江湖百家人人记恨,在江湖中漂亮地兴风作浪了一番,才对得起缚骨楼的初心。”

      苏戚知道,当下站在他面前的人,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都的确与昔日全盛之时毫无差别。
      他闻言咬牙伏首,说不出一句话,因莫大惧意,浑身不可控地战栗着。

      可此言一出,百家哗然。
      “什么?人是他苏戚派人杀得?”
      “他……他没反驳啊!”
      “居然真的是如此?”
      “竟不是丹绛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账东西干的?”

      丹绛听着底下人吵嚷,好脾气地解答了一句:“本座有账找你们宗门长老算就是了,杀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难道这听起来比戏耍掌门更有意思?”

      众人:“……”
      虽然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你他妈的到底要不要脸!

      丹绛视线落回苏戚身上:“苏戚,哑巴了?”
      “抬起头来。”

      苏戚在这一刻,只混觉自己兜兜转转,再一次沦落到了任人羞辱的境地,他咬着牙,尽力克制住颤栗,却死死伏首,不肯露出满脸的扭曲。

      可他偏偏不能如意。
      金属碰撞的悦耳音色响起,牵魂引既出。

      那凌厉的银线就这么划上皮肤,扣住他的手臂关节,如利刃嵌进皮肉,而后猛地一拉,几乎要削下骨节。
      苏戚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被提起了上半身。

      发丝凌乱地盖了眼,他恨到了极致,也痛到了极致,吼道:“丹绛!你就是杀了我又如何,殿里这群废物是近不了你身,百个呢,千个呢!我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出,缚骨楼所有下属马上会到,你也能扛住?”

      可发泄过后,苏戚看清了丹绛玩味而无甚所谓的神色,心中渐渐没了底。
      他从来不知,他的这位主上,极限究竟在哪里。

      心中渐渐慌张起来,他又强撑起笑意:“何况眼下还有江湖百家在此!”

      “诸位!就算你们信他说是我残害你们的弟子,那他就未尝羞辱过诸位了?此人断不可留!”

      “我能将解药给诸位!只要诸位同我缚骨楼一齐将其斩杀!”

      话音初落,便良久无人响应。
      大多数的人,面色极沉,厌恶地看着这个沦为落水狗的人。

      丹绛听着他自救的话术,不由笑了起来:“苏戚,你真是天真。”

      “先前本座身中缚骨之毒,内力几乎全封。你以缚骨楼全力和这些江湖百家的千余人拼杀了一天一夜,尚且不能耐我何。”

      “而今本座无恙,你怂恿区区百余人,除了让他们送条命之外,恐怕不会再有其他结果了。”

      他此言一出江湖众人更是纷纷为之震撼,这下才是真正的张口忘言。

      缚骨一毒,公认的江湖奇毒。
      中此毒,若动内力,反噬逼命。

      这意味着那一天一夜他们在拼尽全力围剿一个重伤之人。

      是以他们损失惨重的那一战,以正道公义而言,不仅仅是师出无名,更是趁人之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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