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难成》钻木得鱼

6、五

　　火烧敌军的法子遭到了张举的强烈反对。

　　“此法不妥！”张举对陆豪道：“都尉，这法子看着便宜，但风险却极大，大家都知道，现在刮得是北风，你去北边放火，岂不是会把火送到我们自己家吗！”

　　此时的孟夕还以为是自己没表达明白，张举没有听懂，便又重新说了一遍：“张校尉误会了，不是要直接扔火把过去的意思，而是说我可以带军绕到敌营后方，点火，正巧他们的帐营更靠近民田，那边如今还堆着不少草垛未处理，正好可以引火扑向乌狄人。而且如今风势还不大，乌狄帐营距离我们又远，火是过不来这里的。”

　　张举却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孟校尉此举实在是过于想当然了！北风这会儿还不大，难道明天就不会变了吗？再说了，乌狄人就都是瞎子，任由你们绕到他们身后？”

　　孟夕只好再次耐心解释道：“张校尉，我刚才也说过了，今日根本没有风，明天会不会刮风我不关心，因为我的计划是今晚执行！另外怎么绕道不被发现的问题我也说过了，在去年与乌狄人的交战时，无终镇就已经挖出一条由城内贯穿到乡间的地道了，后来在中间堵住了一截，我们可以只需要通开就能用的！”

　　张举又道：“地道这法子，去年已经用过了，乌狄人今年难道不会防备？”

　　孟夕回道：“张校尉也不必担心这点，去年乌狄人便没有发现这条地道，再加上当时还有援军赶到，所以乌狄人一直以为他们输了是援军之功，这也是现在乞伏阿策想在我们援军到之前尽快拿下无终镇的原因！所以他们今年也必然不知晓这条地道，不然这一天的时间，他们早就从地道钻进来了！”

　　张举依旧不以为然：“孟校尉会不会太小看乌狄人了？我知道，校尉此前一计伏击，让乞伏阿策吃了亏，但校尉也不可因此小看他啊！虽然这阿策才十九岁，但却是天生的将才，去年一举便打残了七镇，汪将军想了多少法子才补充到了如今的军力？我劝孟校尉还是谨慎些，不要觉得自己比人家大上四五岁，就能避免重蹈覆辙啊！”

　　饶是孟夕神经再大条，此时也察觉出了张举的不善。他看向陆豪，见他一脸严肃，对他和张举的话没有点评半句，但孟夕却明白了，张举的意思就是陆豪的意思，他们都不支持这事。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昨天他们正面对上乞伏阿策打了败仗的缘故？

　　但孟夕知道不能直问，只能再次请缨道：“都尉，我可以立下军令状，只要允许我今晚带上百人出城点火，城内只要看到火烧便出城与我接应，此法绝对可以大败乌狄人，赶他们回草原去！”

　　可张举却又阻拦道：“孟校尉以前不是还是我们可以坚守城池，只待他们粮尽退去即可吗？昨日我和都尉要出城应战，孟校尉也是怎么都不肯，怎么一夜之间却又变了主意，现在又非要出城作战呢？”

　　孟夕不卑不亢道：“那是因为昨天我还未曾想到此法，献计固守也是无奈之举，但如今有了好的退敌之法，张校尉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不愿支持呢？难道张校尉就不想乌狄人早退走吗？”

　　张举听到这话霍然站起了身，手指着孟夕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我有什么私心不成？我张举一心为了无终镇，手臂中到了刀伤都未曾说过一句！你现在却这般猜测我是何意图？”

　　“哦，我知道了！”张举完全不给孟夕反驳的话机接着又道：“孟校尉昨天之态度与今日之态度如此不同，怕不是受了什么外人的好处了吧！你带人出去里应外合，只怕不是想杀乌狄人，而是想帮他们打开我们的城门吧！”

　　孟夕完全不怵他，也同样站起身，来到他面前，仗着身高优势俯看他道：“校尉不知我为何态度大变？难道今早校尉不曾看见乌狄人搬了什么到我们城下？那全都是我们昨日战死的将士，乌狄人剥肉扒皮，挂于木杆之上，如此挑衅示威，难道校尉心中就没有一点悲愤吗？”

　　没有理会张举闪躲的神情，孟夕只是转过头看着陆豪道：“将士们战死沙场是为了保护无终镇，但他们死后的尸身决不能受这样的侮辱！若是放任乌狄人如此行径，不仅是对我军士气的打击，更是我军所有活着的人无能的表现！！！”

　　他发狠盯着陆豪的眼睛道：“请都尉准许我带兵出城火烧乌狄帐营，打败乌狄人，夺回我们死去将士的尸身回来安葬，以慰所有无终镇所有人的心！！”

　　陆豪被他带着血丝的眼睛一震，心里不免也有些犯怵，可是让他就这样妥协于孟夕，也着实不甘。

　　而就在他们僵持之时，屋外却进来一人，朗声道：“孟校尉此计甚妙，都尉大可以一试！”

　　屋内所有人朝他看去，却见来人正是宁青峰。

　　宁青峰也不看旁人一眼，径直走进来对陆豪道：“都尉，此前固守城池的法子虽保险，但也只可维持一段时间的和平，若是乞伏阿策叫来乌狄援军，彻底将无终镇围住，那我们可就被动了！”

　　“且大公子董家孝已经动身前来七镇，短则数日多则十数日就可到达，到时若是我们还不能退乌狄人，只怕不用公子说话，汪将军那里，也怕是会怪责都尉！”

　　宁青峰是陆豪的老乡，且又搬出了董家孝巡视之事，陆豪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先生说得是，那依先生之见，我派谁出去放火合适呢？”

　　宁青峰一笑：“论对各位将士的了解我不如都尉，所以此事还是都尉拿主意就好！”

　　孟夕皱眉，再次上前接话请令：“都尉，我愿出城放火，若都尉不放心，我可立下军令状！”

　　“不行！”张举马上道：“你不合适！”

　　孟夕问他：“我为何不合适？还望张校尉给出一个理由来！”

　　张举道：“孟校尉刚刚怀疑我，所以我现在也怀疑孟校尉，都尉，此事关系重大，万不可派孟校尉去！”

　　孟夕看向陆豪，却见他又不说话了，便也明白了，张举就是陆豪的嘴，他不会让自己去的。于是又道：“那就让希言去！”

　　张举却又反对：“整个无终镇，谁不知道唐声是你的跟班？不行，唐声也不合适！”

　　孟夕又道：“那就让李程远去！他武艺高强，为人又胆大心细！”

　　张举还是反对道：“不行，李相还得守着城门呢！”

　　孟夕道：“我可以替换他守门！”

　　张举道：“不行！还是那句话，我不放心你！”

　　孟夕忍着气道：“那只能请张校尉或都尉去了！”

　　张举斜眼看他道：“孟夕你什么意思？不知道我和都尉昨日都受了伤了吗？让我们过去？是想直接把我们送给乌狄人为你表功吗！”

　　眼见二人越吵越凶，唐声也一把推翻了身前的小桌，厉声道：“张校尉慎言！莫要胡说八道污蔑别人！是你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不然你说让谁去？”

　　张举道：“不是还有王校尉吗？他在无终镇已经三年多了，比我们都了解这里的地势地形，我看他带人去再合适不过了！”

　　这话一出，陆豪也盯着孟夕、唐声、王清三人来回地看，李相此时正守在城门之上，并不在此。

　　宁青峰见孟、唐、张三人都对彼此起了怒火，一时间谁也不好说话，便递话给陆豪道：“我看张校尉此言不错！”

　　陆豪点点头，冲着王清道：“好！王清听令！今晚派你带领百人钻过地道，绕到敌军身后发火，届时我们以火为号，里应外合！”

　　从陆豪这里出来，孟夕、唐声、王清三人径直到了城门处与李相汇合，说了现在的情况。

　　唐声冷言嘲讽：“这位都尉可真会听话，说百人就真的只给诸安百人。”

　　王清却道：“希言放心，就算只有百人，我也能完成任务！”

　　孟夕道：“诸安有才，我从未怀疑过！只是没想到都尉居然会在这个时间针对我！还连累了希言和程远！”

　　王清字诸安，李相字程远。

　　李相虽然没有参加今日的讨论，但此刻也明白了现在的局势，骂道：“我就知道这陆豪不是什么好鸟！不过也亏了远风你和希言反应快，打了配合把诸安漏下！他肯定以为诸安不能成事，才肯让他去放火。”

　　孟夕这儿却不纠结这事了，现在的关键是晚上的作战，便嘱咐王清和李相道：“现在是退敌的关键时刻，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鼓舞士气，今晚都尉不让我跟希言出战，所以只能靠你们两个配合了！千万不要被陆豪和张举影响，一定要尽可能多地杀死乌狄人，就算抓不住乞伏阿策，也要让他以后不敢轻易过来！”

　　李相点头：“远风你放心吧！今天那帮畜生把我们将士的皮往下一挂，所有人都憋着火没处发呢！今晚上一定杀他们个干净！”

　　王清却道：“程远你也要注意，我这边火一放，你们就赶紧出来，千万别耽搁了！不行，我还是不放心陆豪，就怕他到时候拦着你耽误工夫！我倒不是怕死，只怕远风这样好的计策不能成功！”

　　李相道：“放心！我会提前准备好的，不会傻等着陆豪的话的！”

　　王清叹气道：“唉！要是远风升为都尉，哪还会有现在的麻烦！”

　　孟夕：“……好了，你们两个准备吧，我和希言先回去了！”

　　等孟夕和唐声回到自己住处时，角落里却钻出一个宁青峰来。

　　宁青峰对他们道：“怎么样，今天我配合得还不错吧？王清和李相配合，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却也可以保证火烧之计顺利进行！”

　　孟夕却对他抱怨道：“先生早就知道陆豪会阻我吧！那为何今天还一定要我说出这计策？若是先生自己提出计策，我今天肯定……”

　　“你肯定也会被怀疑，最后还是不会被派用的！”宁青峰打断他的话道：“陆豪和张举已经不想你再立功了，自然不会再让你出风头。今天让你提这个计策，也是让你能更明白如今的形势！”

　　他拍拍孟夕的肩膀，“好好想想吧，他们还能容你到何时呢？”

　　看着宁青峰离去的背影，唐声突然道：“此人与陆豪有旧，不可不防。”

　　孟夕却道：“无妨。”

　　宁青峰在原书中显露是在顾朝名声打出之后，此前一直默默无闻，估计就是像现在这样，各处游历吧。他来无终镇找陆豪不过两个月，却知道了无终镇有地道，提出火攻之计，但陆豪在这里呆了快三个月却不知，想来，宁青峰对陆豪的情谊好像也并不多。

　　咸阳秦王宫内，谭伯达刚喝完今天的药，问身边人道：“顾维樊出并州了吗？”

　　那人回他：“回王上，并州已经传信来了，说顾维樊早已出了并州，过了晋州，大约几日后就能到咸阳了。”

　　谭伯达点点头，又对他道：“宴会都安排妥当了吗？”

　　那人又道：“已经都安排好了，许嘉业也挑好了伏杀之人，嘴严手快，到时只待王上一声号令，便可当场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谭伯达叹息道：“我本不忍对旧友下手，奈何世子年幼，我若不提前为他谋划妥当，等我死后，他又怎么能坐稳关中呢！”

　　那人闻言劝道：“王上宏德天佑，定能长命百岁，一统天下的！”

　　谭伯达却摇了摇头，咳了几声，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