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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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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狄人果然是朝着无终镇过来了。
于是在他们到的这天,无终镇的人忙了一晚上。
先是陆豪、孟夕挑了几个人化妆成潜入无终镇的乌狄人,演了一出盗马的戏,然后又派人假装追赶抢回大部分;接着便是都尉下令,让孟夕、张举、唐声三人分别领三路人马去路上石岭埋伏,伏击乞伏阿策赶来的人马。
唐声早已经习惯了孟夕的各种打法,但张举是陆豪带来的人,平日又对孟夕颇有些意见,故而在孟夕跟他细说了如何配合伏击时,他还阴阳怪气了好一阵。
于是在听见张举开始标榜曾经的战绩,还讽刺他是好为人师,孟夕也不再说了,只是跟唐声对视一眼:他们二人要更默契才行了。
最后意料之中的,张举的轻敌让他险些丧命于乞伏阿策部下,幸而孟夕与唐声及时带人将他救回,最终大败疲劳的乞伏阿策人马。而收人回营前,孟夕照例下令,让所有人带受伤的人先回去,再尽其所能地带走死去的人。
这是从他经历战争后逐渐养成的习惯。他见不得认得的人无助地留在外面,任敌方扒去衣服、砍下人头、身体腐烂在沙场上。
一开始这习惯只是他个人的,到后来随着他逐步迁升,便也成了他部下人的习惯,直到现在,也几乎成了无终镇所有人的习惯。
他们会在一次战役后,一起下葬所有死去的人。
无终镇西南角,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块充作墓碑矗立于此,纪念着所有为保卫这里而牺牲的人们。
而从第二天开始,便是乞伏阿策进攻、他们防守之战了。
这个年轻的乌狄人果然是个天生的将才,只带着千余兵力就能一日几次进攻他们的镇寨,幸好无终镇这边也提早做了准备,将人和粮畜都早带进了城内,没有留给乌狄人一厘一毫。
而陆豪到底也算个血性人,面对乞伏阿策的挑衅做不到无动于衷,非带着张举出去厮杀一次,幸而孟夕等人及时救援,才让无终镇没有再次损失一个都尉。
夜色下,宁青峰站在暗影中,眼看着一伙人悄悄出去,不久又悄悄回来,只是这次回来时,每人身上都还背着一人。
宁青峰没有上前过问,因为他知道,这些人背着的是死尸,是白天跟着陆豪出战而死去的人。而这些偷偷去背他们回来的人,则是孟夕的部下。
看着这些人慢慢走远了,宁青峰才叹出一口气。陆豪总是疑惑,孟夕是怎么在一年内便能累积如此威望,但他却看不到孟夕对普通兵民的爱护与尊重。不看出身地平等待人,不管是生是死,都愿给他们一份做人的尊严,不说在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了,就是盛世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更不必说,此人还在无终镇主导改革了军田、民田的分配管理制度,在混乱的七镇中建立起了一个有序之地,军士、百姓都能吃饱过好,甚至无终镇还能有富余去供应其他六镇,看看这几个月来不停从其他地方跑来无终镇的民夫吧,这些人可都是自愿而来的啊!
而这样的良性循环起来之后,便是无终镇的军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他敢说,就现在无终镇的战斗力,在蓟州全军里都是一流的!
而另一边,那些刚回来的人则正处在极大的愤怒之中。
带队去抢运回死尸的队正名叫黄井,高大魁梧,比孟夕大十二岁,本是蓟州内城玉田的一个农夫,之前家中有兄弟入军,年初不幸而亡。身处乱世,黄井本早已经习惯了死亡,却不想孟夕却带着钱跑到他家说是军镇给的抚恤,分给了他家和其他战死的人家,还说兄弟的尸骨也被安葬好了,他们以后可以去拜祭。
再后来他才知道,军镇根本没有抚恤,那些钱是他自己拿出来的。于是心暖带动脑热的黄井便辞别了家儿,接替弟弟来了军中,指名道姓要归在孟夕之下,成了孟夕手下的一员猛人,专干别人不敢干之事。
他平时是个再严肃不过的人,除了他兄弟战死那时,孟夕再未见他流过眼泪,可此时的他,却哭得满是鼻涕眼泪,再没有他平时一再强调的“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气概了。
“你们没有看到,那些乌狄人太不是东西了!他们在帐营外挂着数十张人皮,都是白日我们战死的战友!我们背回的这些战友,都是他们还没来及得剥皮的!”
显然,其余跟他一起出去的人也都看见了,往日的战友居然被乌狄人当作畜生一般扒皮割肉,还如战利品一般挂在阵前展示!这场景,只要是看见的人,没有一个不愤怒、不伤心的。
孟夕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他只要想想这个场景也瞬间被激怒了,在他身边的唐声,更是没有往日的镇静了,直接站起来就想往外冲。
“希言,你干什么去!”
唐声头也不回道:“趁着晚上把这群畜生都宰了!给将士们报仇!”
一听这话,黄井等人也纷纷随着起身,抹了鼻涕眼泪,就要跟着唐声一起出去,孟夕却厉声道:“站住!都回来!”
唐声等人虽顿住了脚步,却不回身,只是齐刷刷地回头看孟夕。
孟夕看见他们这冲动的样子,自己却反而冷静下来,并给他们解释:“他们敢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激怒我们,故意引我们出去,好中他们的埋伏死更多的人,你们此时过去,不正中了他们的意了吗?到时自己没能报仇,反倒被人所杀,这就对得起死去战友了吗?”
孟夕红着眼睛道:“我们是要报仇,但不是这样冲动地去报仇,你们放心,我发誓,绝不会让乞伏阿策好过的!”
唐声慢慢走过来问他:“远风,你要怎么做?”
孟夕环顾一周,对他们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去找宁先生。”
孟夕从宁青峰这里讨得了一个对战法子。
孟夕不禁在心里感叹,宁青峰不愧是书里第一谋臣啊,这脑子就是转得快!他怎么就没想到让乞伏阿策感受下大火的温暖呢!
讨了法子,孟夕就打算撤了,不想宁青峰却拉住他说起了别的事。
“远风你可知,燕王的大公子董家孝已经出了幽州,往蓟州来了吗?”
孟夕愣了一下,快速回忆了下剧情。书里是以顾朝为主视角的,对于隔壁的燕地的描述不多,因此他除了知道燕王董宇天死后,因废长立幼引发动乱,顾朝趁机收割外,还真不知道这之前有过这么一出。
宁青峰道:“大公子代父巡查,怕是不日就会到边境七镇来巡视了。”
孟夕琢磨道:“这个时候出来巡视,难道是被赶出来的?”
宁青峰奇道:“远风为何这么说?”
孟夕胡乱分析道:“七镇是边境军镇,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打仗,且不论是乌狄人还是元周,都与七镇有着血海深仇,战事也是最惨烈的。大公子这个时候来这里,难道不是有人想要他出意外吗?”
宁青峰笑了:“果然远风一直在关注局势啊!远风,你既然有才,为何不施展抱负,在这乱世中立一番作为呢?”
宁青峰对着孟夕的眼睛认真道:“自到无终镇以来两个月,我已经观察远风许久了,若你有意,我愿为助一臂之力!”
孟夕:!!!
男主啊!你的大功臣居然真看上我了!!!难道穿越者都是骨骼清奇之人吗?
晋阳顾府内,顾朝刚被一场噩梦惊醒,冷静之后,他索性起身下床,穿戴好来到书桌前,拨亮烛火,还是决定给父亲写封信。
停笔时天也快要亮了,他叫来一个人,嘱咐要快马追上父亲,当面呈于他。
望着逐渐明亮的天空,他只希望父亲这次能够听他的,抢占时机反过来解决秦王谭伯达这个危机!
府内一个仆从突然过来对他道:“公子,程公到了。”
程诤,字敬宣,是顾维樊最受信任的谋臣,素来机敏善言,可此次顾维樊去咸阳却没有带他,而是让他留守并州,扶助长子顾朝。
按说像程诤这样的老臣,应该是顾朝巴着他才对,可顾朝的脸色却没有一丝变动,淡淡道:“快请进来。”
程诤被顾家家仆领进家主书房,其实这地方不用人带,他早已熟悉得能闭眼走进来了,只是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他追随了快二十年的顾维樊,而是未来的顾氏掌门人,年仅二十岁的顾朝。而对上这位少主,在外一向高傲的程诤却是恭恭敬敬,生怕在他面前露出一丝不对。
原因无他,只是通过近一年的相处,他发现这位冷淡克制的少主,时常会让他产生老命不保的感觉,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只能对他老实一些。
“程公请坐!”顾朝一如往常的有礼,只是那脸上的表情若是能生动些,倒是会让程诤更安心。
“程公,我刚刚给父亲去了书信,希望父亲能早做决断,取代谭氏!”
程诤刚刚坐稳,却听少主平静地给自己放了个大雷,险些惊得跳起来。虽然他也劝过顾维樊取代谭氏,可这话从未当着顾朝说过啊,他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提起这个?
故而犹疑道:“公子为何这般?”
顾朝直视他道:“先生素来有大志,不会看不出如今秦王对我父的逼迫吧?我想先生也劝过父亲早做图谋,此时又何必在我面前装不知呢?”
程诤忍不住与他对视了一眼,顾朝显然是比他想得还要聪慧果断。
关于顾维樊此去咸阳见秦王,程诤不是没有劝过,毕竟现在谭顾两家已经不复几年前那般亲密无二了,分据关中山西,谭氏称王后认为顾氏为臣就要尽忠,可顾氏却并不心甘于谭氏之下,两家相争之势便愈演愈烈。
此时谭伯达却突然接连下令召顾维樊去咸阳,必然没有安好心,所以程诤力劝他不要去。可没想到顾维樊却对谭伯达这个儿时好友还存着念想,觉得对方就算不满也不会在明面上对他动手,于是最后也没听程诤的。
程诤劝不动便想跟着过去以防有变,可顾维樊却让他留守并州,所以自顾维樊走后,程诤也是一直不能放心。
可他却也没想到顾朝会直接写信过去,让顾维樊找机会干掉对方自己上位!
但细想之下,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个良策。昔日谭氏并没有比顾氏厉害很多,谭伯达能称王,更重要的是他笼络了关中势力才得到了支持。若是顾维樊能取他代之,想来只关心自己安危的关中诸族也不会在意谭氏的死活。
只是,“恐怕将军不会对秦王不利。”程诤觉得,就顾维樊这个念旧的性子,对方磨刀霍霍都不觉得对方是朝自己下手,怎么会提刀转向对方呢!
顾朝听到这话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又提出了下一步的方案:“既如此我们就还需再想个计策,要确保父亲能安然回来!”
程诤见他这神情,就知道他也十分了解顾维樊的性格,也不认为自己的提议会被父亲采纳,而现在与他明说,重点是在如何让顾维樊安然回来这方面。
虽然他不知道顾朝是怎么觉得两个远在并州的人可以把控住咸阳的局势,但顾朝这样的淡定也好像给了他一份信心,于是程诤也没了卖弄的想法,老实对对方道:“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