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难成》钻木得鱼

4、三

　　宁青峰是原书中一个重要人物，是辅佐男主顾朝成事的第一谋士，按说这人应该是在顾朝发迹后去并州，却不知道为何会来这里投靠陆豪。

　　但孟夕此刻看到他就觉得有点头疼，因为这人现在居然盯上他了！

　　孟夕就想难道是自己骨骼格外清奇吗？不然怎么能惹来这个书里第一谋士的格外关注呢？时不时就会拿话点他，里外意思都是一个：天下乱世，不一起搞事吗少年，我可以帮你哟！

　　而对此孟夕则是拒绝三连，他知道剧情，这里有个男主顾朝，按套路来说那是气运之子啊！跟男主抢天下，他是嫌命长吗？

　　可此时顾朝还未显名，山西之地虽大部在顾氏，掌权的却还是男主他爹顾维樊。孟夕也没法跟宁青峰说，真正能配合你搞事的人在山西，不要盯着我了喂！

　　宁青峰不知道孟夕见到他就是满脑子跑火车，他只是悠悠然进了屋，背着手踱着步子晃到这三人跟前，笑眯眯地看着卫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叙和，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可是全都听见了。”

　　宁青峰有一双桃花眼，这双眼睛是孟夕见过的最勾人的，恐怕现代里多少女明星都不及他，眼瞳清澈，含着涟涟波光，含笑看向谁时都好像带着无限的情意。可最近见多了他也略知了这人是什么德行的卫深，却不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情，只看到了他对自己明晃晃的威胁。

　　卫深装出一副“你说什么我不知道”的样子，只希望能糊弄过对方，道：“我又不曾说什么，谁管你听到什么了！”

　　宁青峰笑得无邪，嘴上却在重复：“‘自立王们天天窝里斗’，这话我都听得真真的！”接着又转头看向了孟夕与唐声道：“莫不是两位校尉对燕王有何不满？”

　　“宁青峰！你别乱冤枉人！”不待孟夕他们说话，卫深便叫着揽责，“这话是我说的，与大哥跟希言他们无干！”

　　他瞪着眼睛凶狠道：“你若是想举报发财，只管去范阳告诉燕王好了！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这话是我说的，我自己承受后果，你休想赖给别人！”

　　宁青峰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绝世的笑话似的笑得更欢了。

　　卫深见状大怒，可孟夕却拦住了他：“宁先生与我们开玩笑呢，他不会对人说的。”

　　孟夕故作镇静地与宁青峰对视。虽说这段时间总见宁青峰也该免疫了，可这人的样貌实在是过于姣好，尤其眼睛真的妖孽得不似人能长出来的了，被他专注地盯着的时候，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

　　终于孟夕受不了了，挪开目光开口道：“宁先生一贯爱开玩笑，但叙和与希言都是认真之人，先生还是不要捉弄他们了！”

　　宁青峰却道：“你怎知我是开玩笑？无终镇地远物荒，哪里比得上幽州繁华，人人都向往更好的地方，我又岂能例外？”

　　孟夕看着他的脑袋顶认真道：“先生大才，若是想要留在幽州何其容易？又岂会用到这样卑劣的宵小手段？”

　　宁青峰一愣，随后大方坐在了他们身边，忽视掉两个还在防备自己的憨憨，做无意状却有意道：“你们可知为何这些自立王们喜欢内斗吗？”

　　卫深实在想不通怎么有人能变脸变得这么快，但这次他可是揪出对方的错了：“这回可是你说出这些话的啊，别想往我身上赖了！”

　　宁青峰笑着摇摇头，没接他的话只是接着道：“自丰庆年间幼主被杀后，北方众胡族趁机侵犯中原，叛贼邓棠又携新立少帝潜逃，先逃南阳，后又至建宁，建立小朝廷，自此其他地方的官员便再未见圣面。为恢复中原、讨平奸佞，各地纷纷兴建府兵，誓要夺回主上，重振君威。只是势力做大后难免会生出其他心思，最后说好的一同南伐便成了诸侯混战。”

　　“天福八年，建宁传出话，说邓棠已经谋害了圣上，自立为吴王，这下各方大员又举起了匡扶皇室的大旗，做得第一件事却不可前往建宁讨伐邓棠，而是自称接到皇上遗旨，封爵称王，整合兵将抢占地盘。”

　　“一个起了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仿佛只要打赢了别人，就能决出个谁才是那个真正承接遗旨的人，混战至今，恐他们也早都忘干净自己的初衷了！”

　　宁青峰说到这里不禁冷笑起来，卫深、唐声也不禁叹息。他们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知道这段历史，唯有孟夕这个误入的局外人，听到这里不免心中叹息：这种奇葩的设定，他初看书时难免觉得荒诞，但真正来到这里时，却又体会到了它的合理之处，乱世纷争，怀有各种心思的人都冒了出来，只要有些能耐，谁又愿意屈服于他人之下呢？

　　而且别说土著了，就连他也忍不住会想法。

　　在得知自己是穿书后，刚在无终镇站稳脚跟当上小军官的孟夕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天选之人，他知道剧情，完全可以提前网罗各方人才，建立霸业当个皇帝改朝换代。且他来自一个更发达的时代，若他真的能够成就大业，是不是也可以如其他爽文那样，改变这个落后的时代呢。

　　然而在这里真实地生活了一年后，孟夕已经渐渐平息了这个念头了。

　　第一他不敢确认这里是小说世界了。眼前所有人都是活生生存在的，他想，也许那本小说是其他世界里的历史记载呢？谁又能保证他原来生活的世界就一定是真的？

　　第二便是，他与这里的人思维观念相差太大了！这不是他一个人说要为民请愿就能会有一群人过来响应他的幻想世界。生产力低下的物质基础导致这里的人，第一要义是生存，为了生存他们不敢有别的奢望。而拥有资源的上层将军诸侯们，便用着各种霸道规则统治着人们，只要人们为他们卖命，运气好的可以改变层级成为官员称霸一方，运气差的也可以活命延续香火。

　　赤裸裸的现实世界由各种纷繁复杂的利益所构成，不同阶层的人们都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各种生活。在这里，自由民会沦为人人喊打的流民，而奴仆才能依附豪强过上相对安稳有序的日子。

　　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运行规则，人们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他们只认现在。孟夕便也是在成为军官，协助原来老都尉处理政事后，才逐渐明白想要改变这些究竟有多难。

　　他虽然有点小聪明，但他没有一呼百应的能力，也没有各种金手指能变出粮食机器，更不是科技大佬能改变世界，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而这边宁青峰还在为三人讲解着如今的形势：“现如今群雄并立，除却燕王占据幽、蓟、蔚、冀等地，西边还有秦王谭氏，占据关中之地，中原腹地则刚刚经历迭代，宋氏取代冯氏，成为新的梁王，北境还有乌狄、厥漠、昌摩、祁支等部族对中原虎视眈眈，北方尚不能统一，还谈什么南征呢！”

　　“而南方，呵！”宁青峰冷笑：“皇室是否还有血脉在都不能确定，南方四王却也打得不亦乐乎！”

　　宁青峰想想如今的混乱局势，就觉得这些自立王们如蛐蛐一般只会乱叫乱斗，闹出乐子给全天下人看，却还要拉上天下之人都陪着性命跟他们玩。

　　卫深也接着他的话道：“我知道我知道，南方四王都说自己那里有皇室遗脉，互相攻击对方那里是假冒的，更可笑的是，仗着自己手里所谓的‘皇室遗孤’还要给北方三王加封官爵，妄想凭此来拉拢北方三王。”

　　南方四王假冒旨意拉拢北方三王的事情，并没有传到普通人耳中，连宁青峰也是从陆豪那里打听来的，卫深一个边镇小将怎会知道？

　　他奇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深一撇嘴，昂头不屑：“这有什么，我大兄洞悉天下事，早就讲给我们听了！”

　　于是孟夕一个阻拦不及，便看见宁青峰对他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孟夕只好回他一个无辜无知的神情。

　　宁青峰却还要问：“远风既然洞悉天下事，那么对如今北方之局势，是如何看待的呢？”

　　孟夕解释：“这不过是我们兄弟几人的玩笑话了，宁先生别当真。如今局势难料，我等小人，只求安稳度日便是大福了！”说罢他还露出一个自觉憨实的笑容，却不知这笑配在他那秀气的脸上，只会让人觉得他是谦虚。

　　宁青峰道：“远风又何必自谦呢！我虽然到无终镇时间不长，但也知道这里许多人都敬佩你，如今连陆都尉都要依仗于你，既有才干又有威望，远风就不想在这乱世中挣得一番属于自己的功绩吗？”

　　孟夕却正色道：“先生请勿说此话！我等皆是仰仗汪将军与陆都尉才能有如今的生活，无终镇人皆以陆都尉为先，先生勿要挑拨我们与都尉的关系！”

　　宁青峰闻言失笑：“远风你可真是……算了！既然你不想谈，那我们改日再说也是一样的！只是远风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点，今天上午你与陆都尉提出的计策还有一丝遗漏，军中人多嘴杂，万不可不注意啊！”

　　孟夕不奇怪他会知道上午商议的军事，毕竟宁青峰与陆豪是老乡，关系好点也是应当，只是他遗漏了什么？

　　宁青峰却也不再提醒他，只是留下这一句便离开了。

　　卫深问孟夕和唐声：“宁青峰什么意思？”

　　唐声摇摇头，在他看来，上午孟夕的提议很完美啊。倒是孟夕突然想到了，起身便往外走，还对他们道：“你们先歇着，我再去找陆都尉说些事情！”

　　孟夕一边走一边暗骂自己，做戏做全套，怎么自己就给忘了？既然要把劫马之事冤给乌狄人，那必要的戏也是不能缺演得啊，否则不是直白地告诉全营的人，这些马是他们私自扣下的吗！

　　还是想的不周到啊！孟夕想，若是男主来做此事的话，凭他那理智得跟机器人的性子，一定会做得更加周密且滴水不漏吧！

　　嗨！想什么呢？人家顾氏是山西豪族，哪用跟他一样，穷得连马都没有！

　　而被孟夕念叨的顾朝，则正站在府门口，准备送父亲去关中。

　　并州，晋阳，顾府门前，顾朝牵着马站在那里，面如润玉，身姿如松，见父亲顾维樊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上前扶着他上了马。顾维樊坐稳后才嘱咐他道：“我此去咸阳，你要看管好家中事务，事如不决，可问程敬宣！”

　　顾朝道：“是，儿知道了，父亲此去也要一路小心。”

　　顾维樊微微点头，便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

　　邺城，一个瘦弱的女孩刚从邻居家走出来，小心回到舅舅家，刚插上门却回身被舅母抓个正着：
　　“丫头你又去徐家了？”

　　女孩有些犹疑，因为舅母曾说过让她少去隔壁，可再想到隔壁徐夫人对自己温和的态度，还教自己识字读书，也不怕了，反而眼睛亮亮解释起来：“徐夫人说我可以随时去找她的！舅母，徐夫人跟徐先生都是好人，徐先生给大兄起了大名，教他读书认字，今天徐夫人也给我起了个名字呢！”

　　舅母却道：“人家不过跟你客气客气罢了，他们不是普通人，咱们就不要去攀附了！”

　　女孩没有答话，她还想去找徐夫人，只是不敢跟舅母说。

　　舅母见她不回话以为她听劝了也就了了这个话题，又说起别的来：“也不知你兄长如今在睢阳如何了？我实在是担心他的安全！”

　　女孩道：“舅母莫怕！徐先生说了，大兄是个有才的人，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舅母笑她：“真是个小孩子，什么话也信！咱们普通人，能活着就是大福了！”

　　女孩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