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难成》钻木得鱼

41、三十八

　　许嘉业带着咸阳的大军秘密朝东去了。

　　经过身边人多日的劝谏，还有与老友薄隐的谋划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东进，以便从燕地多拿些好处。

　　然而就在他走后第五天，咸阳城便城门大开，迎进了新的军马。

　　薄隐站在王宫门外，满脸笑意地迎接着昔日的子侄顾朝，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文士装扮的人，正是此前投到顾朝门下的徐行。

　　顾朝一副温良模样，甚至向薄隐行了小辈之礼。

　　薄隐侧了身不敢受，连忙扶起他道：“将军万不可如此，隐无德焉敢受此礼？”

　　顾朝谦和道：“监丞是我父之弟，那便是我的叔叔，子侄见长辈又怎敢无礼呢？”

　　薄隐依旧言不敢当，随即又跟顾朝悲叹了一会儿顾父之死，当着一众军将臣子的面说够了情谊之言后，才带着顾朝走进了秦王宫。

　　王宫是谭伯达生前所修，因为战事频发征战在外，所以修建的规模并不大。谭伯达死后，许嘉业与薄隐联手掌控了年幼的继位秦王，咸阳被他们所握。许嘉业看不上这小宫殿，便把□□囚禁在里面，自己则又在西北方向修建起了新的宫殿。

　　目前新宫殿只打了地基，在许嘉业走后，薄隐便让人停了这项工程，故而他现在带着顾朝进入的，还是秦王旧宫。

　　□□谭衡，谭伯达的幼子。因他的母亲罗夫人年轻貌美，颇受谭伯达宠爱，故而谭伯达死前将幼子立为世子，继承了自己的一切。

　　寡妇与幼子所面临的风险，谭伯达也考虑到了，于是他灭掉了以顾维樊为首的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提拔了许嘉业与薄隐这一对多年安分的老搭档。

　　却不料，他宠爱的罗夫人早已经跟石诚有染，而许嘉业和薄隐又在他死后，架空了谭衡及罗夫人，成为了实际的掌权人。

　　马上满十岁的谭衡早已穿戴整齐等待多时，见到顾朝和薄隐到来后更是马上端起了一个托盘，双手托起高高举过头顶，老老实实献给了顾朝。

　　顾朝看着这个跟兄弟顾晏差不多大的少年，没有一丝波动，只对薄隐道：“王上这是做甚？”

　　薄隐任由谭衡举着托盘，也不看他，只回顾朝道：“王上听闻将军远征乌狄，收复绥州与朔州，大为感动！且许嘉业意在谋乱，将军如今能入主咸阳，实乃关中之福！王上自觉德行浅薄，便执意要将王位让与将军，好恩及关中百姓！”

　　顾朝微微侧眼，看到跟在薄隐身后的徐行朝他点头，便也不推辞，直接接过了谭衡的托盘，低头看着盘上的王印道：“既是王上有需，朝必不敢推脱，愿效犬马之劳以报王上！只是这王位，朝万不能受！”

　　谭衡年岁小，听着顾朝好似是在推辞，却又不肯将王印还给他，一时便有些慌了，看向薄隐无助道：“监丞，这如何是好？”

　　薄隐自然明白顾朝的主意。他是不想背负篡位的名声，但又要做秦地实际的主人。

　　既然已经迎顾朝进来了，薄隐便也猜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做法，便对谭衡道：“王上，顾将军仁德，不如印信便先交由将军保管，王上年岁尚幼，军国大事托付将军必不会有错的！”

　　谭衡虽然年幼，但在母亲罗夫人死后，他就明白自己的性命如今已经全在他人手里。前时是许嘉业，而如今是薄隐。

　　所以薄隐让他做什么，他就得乖乖做什么。

　　于是他点点头，看向比自己高了许多的顾朝，即便对方仍旧不正眼看自己，“既然将军如此说，那关中之事便全权托付于将军了！”

　　“朝必不负王上所托！”

　　徐行早在许嘉业未走之时，便潜入了咸阳。他与薄隐并不相识，但经过与程诤等人的商议后，他们觉得此人可以成为顾朝入咸阳的关键。

　　与被许嘉业处死的石诚不同，薄隐这人与顾维樊的交情是青年时代开始的，他出身官宦之家，却不善于领兵作战，故而年轻时一直不受重用。虽然谭伯达死后，他和许嘉业一起显名，但据梁跃说，此前顾维樊在咸阳遇害时，他也曾给顾维樊提醒，所以应该不是许嘉业那样的人。

　　所以综上，徐行和程诤都认为可尝试劝服此人。

　　于是顾朝秘密送信于薄隐，果然收到了回复。为保计划更为周密，徐行便在之后自动请缨去往咸阳，名义上协助薄隐。

　　薄隐在咸阳城中为顾朝准备了一所大宅子，是谭伯达长子的旧宅。谭伯达的长子早死，但他对这个儿子的感情很深，即便人不在了，他的住所也要一年年的检修，就这么，修成了这咸阳内除王宫外最豪华的所在。

　　顾朝进城后住到了这里，随行的主要人员也跟着住了进来，徐行自然也不例外。

　　徐行对顾朝道：“许嘉业现在应该到了陕州了。”

　　陕州作为关中连接洛阳及河南之地的要地，目前是秦、梁各占一半。许嘉业本想去河北，毕竟河北燕王死了，冀州军又乱了，正是捞好处的时候。但无奈顾朝占了陕州北边的永州，把住了黄河北岸，于是许嘉业临时改道，准备去梁地占便宜。

　　“梁王宋训已经北上去了相州，想要占得冀州。”徐行道接着道：“况且秦、梁两地前些时日刚刚约定盟誓，如今梁地对许嘉业并无防备，想来他拿下陕州全部并不难。而现在我们占了咸阳，这事必然不会瞒许嘉业太久，他下一步一定会去往洛阳。”

　　程诤又道：“那现在可以让梁直派兵去永州了，务必不能让许嘉业的大军在陕州停留！”

　　陕州的位置之重要，自然不止许嘉业和宋训能看到，顾朝也早看上了这个地方。所以进咸阳之前，便让梁跃之子梁直带着军马去了永州，只为追击许嘉业，让他的大军全都进入洛阳，进入宋训的包围。

　　借他人之手除掉自己的隐患，一直是顾朝最喜欢的。

　　只是许嘉业除掉了，还有一个薄隐在身边。

　　顾朝便问徐行道：“徐先生在咸阳，看薄隐此人如何？”

　　徐行道：“此人功于心计，又极善忍耐与伪装，恕行直言，此人不宜久留！”

　　顾朝道：“如此厉害，怎么之前不得谭伯达信任呢？”

　　徐行道：“据说薄隐之前因为老将军之故，被谭伯达怀疑。只是，不知为何，谭伯达死前却不再怀疑他，反而提拔他辅佐少主。”

　　徐行这话说得隐晦，毕竟没有证据只凭猜想的话他不能说，但聪明如顾朝与程诤，他们又如何不往别处猜呢？

　　薄隐先前因为顾朝之父被疏远，可却在顾朝父亲死后，与许嘉业一起被重用，想来他在顾维樊遇刺之事中，并不像梁跃以为的那样全然无辜！

　　但顾朝刚刚进入咸阳，还不是跟薄隐撕破脸的时候，故而他道：“此事慢慢打探，如今重中之重是把稳定关中，驱逐许嘉业！”

　　徐行点头道：“是啊，如今关中饥荒，人心不稳，虽然我们因此进了咸阳，但这事也是考验主公的第一要事！若不能快速稳定此事，只怕不用薄隐，关中百姓就会对主公不满！”

　　程诤道：“这事无妨，我已经让人从晋阳调来粮食，虽然不能满足所有，但肯定不会闹出大事来！”

　　徐行点头道好。
　　顾朝却又问道：“徐先生也是洛阳人，可知前朝玉玺之事的真假？”

　　前朝玉玺，在三十年前，跟随着奸臣文定侯丢失，直到最后一位皇帝在南方被杀，都没有再出现过。可是前几日，却突然出现在了幽州！

　　僭位称帝的燕王董家孝被杀，蓟州军主将孟夕赶赴幽州，拿出了前朝玉玺，以扶立前朝为名，不仅废除了董家孝的皇位之号，连燕王之位也一并废除。随即发召天下，自己为幽蓟营平四州总督，联合各方军将，发兵南下，讨伐谋害前朝皇室的邓氏一族！

　　前朝玉玺丢了这么多年了，这期间不知有多少人跳出来说过，玉玺在自己手里，想要得到天下拥护，但都无人相信。

　　本来孟夕这次说自己有玉玺，顾朝也没有当一回事的，可是幽州传出话来，玉玺乃是文定侯之后的洛氏族人献出的，这下，可信度便大大提高了！

　　文定侯洛氏三十年前是洛阳第一权贵，他深得哀帝信任，受宠之重，就连玉玺都是在洛家放着的。但天不容奸，文定侯终于没能嚣张多久，很快便死在了战场上，而哀帝也随机被废，自此，玉玺也再无音讯。

　　洛氏在文定侯死后便被灭族，多少人把文定侯府和洛家老宅翻了一遍又一遍，却都不得玉玺，如今居然冒出一个活着的洛家后人，也着实让人怀疑。

　　顾朝觉得，一定是那个孟夕编出来的，但徐行却道：“洛氏当年被灭族，但出嫁的女儿们却未被波及，那个洛游我确实未曾听过，但他的母亲若是洛氏女儿，这玉玺之事恐怕也有几分真！”

　　顾朝见徐行面色凝重的样子，不由问道：“先生认识洛氏的女儿？”

　　徐行一怔，随即摇摇头：“当年我哪能攀上洛家的门户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顾朝还是认定，徐行对于这个“洛游”可能也知道些什么，只是他如今不愿说罢了。

　　顾朝没有强求，只是如此看来玉玺之事怕是真的了！居然会被孟夕所得，可真是让他不爽！

　　这个孟夕此前看着憨傻，却心思缜密，被他算计了一番没被董家孝弄死，居然还反过来算计了他一道！

　　虽然至今也没弄清楚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石诚的事情的，但若不是他，导致石诚被杀，许嘉业防备，他们又何至于现在才进入咸阳！

　　这个孟夕，现实中果然比梦里更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