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难成》钻木得鱼

40、三十七

　　如今的范阳城安静得像座空城。

　　不仅所有城门都紧闭，家家户户也关严所有的门窗，卫府兵们日日提着沾血的大刀在街上巡视，不落下任何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而唯一能听到喧哗声的地方，只有西门不远的街口了。这是处决人犯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在这里被杀。

　　处决人犯的地方差不多也是范阳城的中心地带了，它在燕王府及勋贵圈的交叉交汇处，当初选这个地方作为极刑的场所，为得就是让该看的人都能看得到，好警戒他们不要犯错。

　　只是旧年时鲜少能派上用处的地方，如今却成了范阳城中最热闹的所在了。

　　两个刽子手已经在这里连续呆了五天了。卫府兵将抓来的人犯送到这里，他们即时处决，连时辰都不用算。可就算是这样，他们到现在也还没有杀完要杀的人，只得继续抓紧时间干活。

　　白温家离这街口很近。

　　可即便他家如今也是关门锁院，但那街上流不尽的血，还是会顺着缝隙，不时地流进他家一些。
　　为此白温命好几个奴仆守在门内，只要看见一点红色，就立刻打扫干净。

　　可把家里收拾得再干净，他的心也依然静不下来。

　　直至一个仆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对他道：“主君，隔壁的严参军，被拉到街口去了！”

　　白温一转身，差点跌倒在地上！

　　“怎么，怎么他也掺和进了这事？”

　　那奴仆道：“主君，奴听着严参军喊了几声，与他无关的话，就悄悄往外看了看，就看到府卫军爷们把他的嘴堵上，然后然后打晕了就扔到街口那里去了！”

　　“谁让你开门的？”白温怒道：“他被抓你看什么？有没有被府卫军看到？”

　　奴仆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的！主君，奴没有开门，是透着门缝看的！”

　　白温这才舒了口气，却听见身后的白夫人哀怨道：“夫君，事到如今，你还关心这些末事作甚？那严参军就住在咱们隔壁，以前又多与咱们家来往，如今他被抓去处决，要是府卫军顺着他牵连到你可怎么是好啊？”

　　白温也很慌，但他不能在妻子面前露怯，于是他为自己辩解道：“不不会的，皇上知道的，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夫人却哭着：“可是之前也没听说过严参军跟那两个逆贼有关系啊？”

　　白温在脑里拼命回忆，突然大叫道：“怎么没关系？我想起来了！他之前跟那个赵川说过话呢！”

　　他安慰着妻子也安慰着自己道：“我可是跟那个赵川没有一点关系！连话都没说过！绝对不会牵连到我的！”

　　可白夫人却更绝望了，“你跟赵川是没有关系！可是夫君，你以前跟那万映可是很熟的啊！前两月他回到范阳，你还收过他的礼呢！”

　　“如今万彪在冀州谋反，万映又在范阳行刺皇上，皇上如今疯了一样抓人杀人！夫君，你，我们家可怎么办啊！”

　　“没没关系的！”白温又道：“上次，上次皇上不是也很抓了一批跟冀州相关的人吗，那次没有找我的麻烦，没道理现在又来抓我！”

　　白夫人却依旧哭道：“上次皇上好心绕了那万映一命，谁知他却恩将仇报！联合那个赵川从狱中跑了出来，行刺王上！夫君，这次皇上没有再放过他了！这两个逆贼的头颅，就悬挂在咱们家外面啊！”

　　“好了！”被哭声弄得心更烦了的白温暴躁地打断了她：“你能不能闭嘴！”

　　白夫人见夫君面容都扭曲了，害怕得不敢说话，只是内心的恐惧还是让她无法停下抽噎。

　　白温却还在嘟囔着：“皇上肯定不会怀疑我的！肯定不会的！”

　　“可是，可是皇上如今生死未卜，张将军还在外未曾回来，那个宁青峰会不会趁机搞事？唉！我是不是该给唐声送点礼？”

　　“主主主君！”

　　随着外面一声大叫，白温彻底发了大火：“叫什么叫？再叫老子先砍了你们！”

　　但飞奔进来奴仆已经顾不上在意他的怒火了，“主君！卫府军进进来了！”

　　“什么？！”

　　白温看着紧随在奴仆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军士们，终于在他们反着冷光的大刀下，瘫坐在了地上，无力再动。

　　唐声与宁青峰坐在燕王府正厅内，商议着范阳目前的情况。

　　宁青峰问他：“人，解决得怎么样了？”

　　唐声道：“先生列出来的单子，已经全部都抓完了，如今处决了一大半，还剩一部分，正在街口排着队。”

　　宁青峰道：“好。”

　　唐声又问他：“给远风的信送去了吗？董家孝已经死了好几天了，远风再不来，那些大户们只怕要反应过来了！”

　　宁青峰道：“不要紧，他们手里没有兵。”

　　唐声却道：“可范阳南边还有城池不为我们所控呢！还有蔚州那里！赵川的兄长赵奇就在方予那儿！咱们要求责拿赵奇的信已经送去这么长时间了，方予却一点回应都没有！他如今又从乌狄手里拿回了云州，若是他有异动，我们又该如何？”

　　难得看到唐声如此紧张，宁青峰不禁起了玩闹的心思，他逗对方道：“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我们回蓟州去好了！方予现在也不过有两州之地，可我们蓟州军已经灭了元周了呢！那地盘不是更大吗？”

　　果然唐声气道：“先生说得这是什么话？怎们，最后我们倒成了远风的麻烦了！”

　　见唐声是真急了，宁青峰这才又道：“不必着急，且多几分耐心，远风应该马上就到范阳了！”

　　但唐声仍旧担心，“那蔚州那边，方予……”

　　宁青峰对他道：“放心！远风此次过来，身上必然带着一件东西，有了这东西，以方予识时务的性子，一定不会跟我们对着干！”

　　唐声奇道：“什么东西？”

　　宁青峰却不透露一点，只神秘道：“到时候你就就知道了！”

　　而也如同宁青峰所料，一天后，孟夕终于带着三万蓟州军赶到了范阳。

　　紧闭多日的大门再次开启，唐声与宁青峰接到了孟夕。

　　顺着宽敞的街道，孟夕等人很快便到了燕王府。当然因为董家孝已死，如今这所府邸已经完全被宁青峰掌控了。

　　孟夕问他们道：“董家孝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万映如何能勾结赵川跑出来？如今是什么情况？”

　　宁青峰道：“我也是没想到，万映家财竟然有如此多！他一开始被送回范阳，便花了不少银财赎命，因他那时并无威胁，我便也顺着帮他讲了几句话，董家孝便放他出来了！”

　　“后来董家孝称帝，万彪公然反叛，万映再度被关入狱中，他当即便把所有家财都送到了燕王府里，又给董家孝送了一份与冀州往来过密的名单，董家孝便又放过了他。”

　　“谁知他竟然还有财力，送到了赵川那里。赵川管着重狱，也不知他俩是怎么勾结起来的，打听到燕王府内的秘闻，知道董家孝出入都有重兵，唯有去看望博陵郡主时才不会带人，他们便趁着这个机会，打通了看守董宛那里的人。”

　　“前几天，董家孝要亲自出兵追乌狄人，走前便去了趟董宛那里，正好被赵川和万映抓住了机会！赵川那个性子本是没打算把事情做绝了的，不成想万映却下了死手，最后董家孝身亡，他们两个谁也没能跑掉！”

　　孟夕又问：“董家孝都放过万映了，他为什么还要杀董家孝？”

　　宁青峰摇摇头，“万映被抓住后便自尽了，赵川一问三不知，说自己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万映是要杀董家孝，只当他要来王府杀别人。我也懒得跟他周旋，索性杀了了事！”

　　“只怕这事，跟万彪脱不了干系！”

　　孟夕想了想，又问：“那如今范阳内外的情况如何？”

　　宁青峰回他：“范阳这里你不必过多担忧，希言已经拿下了范阳及周边的军权，城内的大户如今也都老实了，你现在又带着蓟州军进来了，他们只会更听话！”

　　孟夕又问道：“方予、万彪如今有什么动静？”

　　宁青峰又道：“前段时间，方予与晋阳的梁忱配合，夺回了云州，晋阳那里拿到了绥州与朔州。方予如今忙着规整云州，现在倒还安分！万彪那里，他虽然联合了青州的褚原，但至今还没有向北进攻的动作，看来这两人也未必是真心合作！只是董家孝被杀，若是被万彪知道了，恐怕他们就会朝幽州来了！”

　　孟夕点头，“如此，我们就先收拾好幽州的事情吧！”接着又对宁青峰道：“把董家孝身亡的消息发出去吧！”

　　宁青峰问他：“洛先生把东西给你了？”

　　孟夕点头。

　　宁青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说：“那就好，有了这东西，我们在面上便可以名正言顺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如今河北将乱，不止方予、万彪等人要提防，西边的许嘉业、南边的宋训，也都盯上我们了！”

　　“咸阳传来消息，许嘉业已经让人东进了，荥阳那里，宋训虽然跟万彪维持着面上的义气，私下却也派兵北进了，他们可都想从河北占几分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