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难成》钻木得鱼

35、三十四

　　相较于幽州的暗潮涌动，孟夕这边所要面对的则更加直白激烈。

　　在董家孝称帝前，他除了让洛游送去范阳一封，请称帝书外，就再未管过那边的情况，一心一意应对着元周。

　　鲜于支带着大军驻扎在距离柳城不远的广宁，而广宁的南方显德附近，也聚集着规模可观的军队，两城筑成一线，共同保卫后方的辽阳。

　　中原人所谓的营州与平州，其实平州就是现在元周所在的政治中心，辽阳及周围一带地区。所以对于孟夕而言，想要收复平州，就要将元周赶出他们现在的都城。

　　孟夕除掉了鲜于辰、鲜于巩拿到了平州，现在又将兵锋指向元周都城，所以不管是国事御防还是为子报仇，鲜于支对孟夕都是啖其肉饮其血的恨意。

　　这一点，在鲜于支近来的强势进攻中尤为可见。

　　而经过半个多月的交战，蓟州军此前积累下的进取战意也一点点转变为了败怯之意。

　　眼看着战线一点点被退回，孟夕心中的焦虑可想而知。

　　虽然很多人都说，鲜于支乃世之奇将，能在对方的地盘上与他焦灼半月之久而不被击溃，且战局有来有回的孟夕，他的能力也是很了不得了，但孟夕知道，若真这样耗下去，拉锯战一旦真正形成，不仅收复平州无望，恐怕连好不容易拿下的营州，也终会被鲜于支夺走！

　　他必须采取别的动作了！

　　帐营中，荀运正在给孟夕汇报着蓟州军目前的情况：“收复营州之前，蓟州军共十万人。而此次出战平州，除了俊靡、无终两地军镇不得调遣，仍需防卫乌狄；渔阳内留守一万人以备不时之需外，其余军力皆进入营州。另外再加上洛先生从渔阳大户中收上来的私兵两万人，也一起编进了此次参战之军内！”

　　“故而出战平州，我们共调了八万大军，但经过这半个多月与鲜于支交战，已经伤亡了近一万人了！而对方的军力，此前便有十万人，如今随着鲜于支战事的推动，已经添至十七八万人了！若是照这么打下去，我们蓟州军只怕是打光了也无济于事啊！”

　　孟夕看着他，然后又将视线挪到了其他人的身上，如荀连、冯乘、朱广之等人，问他们：“所以你们的意思，都是撤军？”

　　见荀连等人点点头，孟夕又问一直没有说话的卫深道：“叙和，你怎么想？”

　　连续的战事失利让卫深最近的情绪十分低落，但他面对孟夕时，却仍是道：“我听大兄的！”

　　孟夕点点头，又对荀运等人道：“如今鲜于辰、鲜于巩的尸身都已化为白骨，还挂在柳城内。我还是那句话，有这个深仇大恨在，即便我们放弃营州，退回蓟州，鲜于支也绝不可能会放过我们！正是为了保全蓟州军，这个仗我们才不得不打下去！”

　　孟夕说这话时也在观察着众人的表情，见他们脸上皆由懊悔、为难之色，也明白他们是被战事失利的压力所迫，但也像他现在所说的，现在的局势是容不得他们退缩的！

　　于是孟夕又道：“虽然现在的局势对我不利，但凡事皆有两面性！现在来看，我们未必就是输的那方！”

　　“首先，蓟州军虽然人少，但取下营州后，我们后方稳固，粮草供应皆充备，且现在聚于此的军士大部为精兵，此前虽有伤亡，但对战的也都是鲜于支的精兵，且对对方造成的伤亡更大更多！”

　　“而从这一点推出其二，鲜于支虽然不停地扩充兵力，但元周向来人少，新兵定然招募不及，新添的近十万的兵力皆为其他地方拼凑而来，非他所训，不能与之配合作战，数量再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

　　“其三，鲜于支调充军队集于广宁与显德，军权更甚从前许多，这必然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我们攻克平州不得，身上担着幽蓟二州百姓的压力，但鲜于支身上又何尝不担负着相同的压力？我们不退不让，他纵然聚集了更多兵力却不能达成夺回营州的目的，那么元周内对他不满的情绪就只会扩大直至发生兵变！”

　　“最后还有一点，鲜于支调充军队，这些人从何而来？他们离开了原来的驻地，是不是意味着其他地方的防守陷入了空虚，那么这对我们而言，是否就有了可趁之机？”

　　孟夕望着地图，停下了话语，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已经在脑内盘桓了好几天了。

　　其他人也从他刚才那番话语中感知到了一丝不同，荀运小心问道：“都尉，你准备做什么？”

　　孟夕一笑，却忽然换了话题：“姜祎差人来报，说辽阳现在有多派在与戎度夺权。之前鲜于支与戎度联手勉强压住了辽阳内的不稳，但随着鲜于支来到平州，戎度在辽阳内的处境也愈发艰难！”

　　“再加上此前粮价飞涨，百姓无粮，卖儿卖女皆不能活，出逃者、反叛者接连不绝，辽阳此时的局势，戎度一个人恐怕是难以应付的！”

　　荀运想了想，接话道：“辽阳局势再乱，只要鲜于支能在广宁这里拦住我们，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孟夕叹道：“是啊，鲜于支确实是个强敌，广宁和显德被他守得简直是牢不可破！”

　　卫深突然道：“要是鲜于支能突然死掉就好了！不是说他都已经六十多了吗？这么老了怎么还这么能蹦跶啊？”

　　孟夕失笑：“六十怎么就老了呢？”

　　六十在现代都不够退休年龄了，可现在是在平均寿命极低的地方，故而卫深理所应当道：“怎么不老？英雄如老燕王，还不是只活了五十多？还有乌狄那个乞伏奥来，现在不也快不行了？他好像也不到六十呢吧？”

　　荀运却突然从卫深的话里悟到了什么，他猛然看向孟夕问道：“都尉你刚才说，鲜于支有一半的军队是从别处调来的？”

　　孟夕点头。

　　荀运又道：“鲜于支原本的军马大多屯于开州等地，你刚才又说元周境内有反民，难不成开州那里也有人在作乱？”

　　孟夕继续点头。

　　荀运恍然道：“所以开州的军马不能全调过来，他才从别处调兵，莫非，莫非是从辽阳周边调来的？”

　　孟夕仍旧点头。

　　荀运马上站到孟夕身边，跟着他看了看地图，有些不可思议道：“该不会是从辽阳北边调来的吧？他们，他们不防备乌狄人了吗？”

　　孟夕问他：“乌狄人现在都在盯着盛乐，可盛乐在哪里呢？”

　　盛乐是乌狄王帐所在地，荀运顺着地图往一边指，可指出了地图范围都指不到盛乐的位置。

　　荀运一下有点明白孟夕的打算了！

　　他不自觉咽了下口水，问孟夕道：“都尉，这，这能行吗？”

　　孟夕严肃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们两个打着哑谜说着明白话，可对其他人来说，就有些听不懂了，荀连有些着急，问道：“都尉、兄长，你们说什么呢？”

　　孟夕回头看向他们道：“众将听令！”

　　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鲜于支早已经打探好了，杀了他儿子的那蓟州军将叫孟夕，本是个小将出身，惯于用阴谋诡计，若非他勾结乌狄人，柳城绝不会失守！这种阴险小人实该活捉，然后千刀万剐于万人面前，才能解他心中之恨！

　　而经过一个月与蓟州军的交战，鲜于支也已经记得了仇人的面貌，只是这人果然阴险至极，极少亲自出战，反倒是手下的将领每天换着一个地出来偷袭他的大军。

　　“今日又是谁？”

　　鲜于支有些不耐烦，这些蓟州军简直跟虫子一样可恶，分做小股部队，不分白天黑夜的来偷袭，今天来这边搞一下，明天又去那里来一下，烦得很！

　　此时来跟他汇报的正是此前从柳城逃回来的莫嵬。鲜于支虽然恨他只顾自己逃命，不能为儿子去死，但现在的战局，此人还算得用，故而也还杀不得。

　　但莫嵬并不知道主将的心思，还为鲜于支能继续用他而感恩戴德，此时他也为蓟州军持续不断又消灭不了的偷袭无可奈何。

　　“将军，今日来偷袭的还是那个卫深。”

　　鲜于支脸色很难看，“又没抓住他？”

　　莫嵬惭愧地垂下头。

　　鲜于支大怒：“废物！都几次了？这个卫深已经是第几次了？现在就让人去蓟州军前挑衅，务必把这个卫深给我引出来！不管你们是与其比试也好，还是暗中埋伏也罢，一定要把他给我除掉！”

　　莫嵬只得领命，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没用。

　　几万的蓟州军似乎在此前被他们打怕了，现在是只偷袭，不应战。

　　这样的日子让鲜于支气恼，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两天后辽阳送来的消息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居然有大批蓟州军从北方绕了过去，直接去了灵城和庆云！现在已经拿下了灵城，直指辽阳！
　　怎么会？

　　北边的乌狄人都哪儿去了？

　　他们是在怎么过去的？

　　鲜于支想不通，但他现在要做的，便是火速遣大军回防辽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