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难成》钻木得鱼

34、三十三

　　柳城城门上，挂着两颗头颅，分别是鲜于辰、鲜于巩的。只是鲜于辰那个已经烂了一大半了，散发的恶臭让人无法靠近，而鲜于巩的那颗，则还完好，仿佛是刚砍下不久。

　　柳城内守兵还有不少，可他们在看到鲜于巩的头颅后便纷纷丢盔弃甲，于是斩杀掉了元军将领之后，最底层的士兵们反倒安分了。

　　荀连还在忙着平复柳城内的元军，孟夕则跟姜祎一起，开始给洛游去信，说明如今的情况，再让洛游以常幸的口吻，给范阳送去此次的军报。

　　姜祎写完战报，又让孟夕看过一遍后，便立刻叫人往渔阳送去。

　　可直到现在，他的心却还是跳动异常，不能平静。

　　他又有些后怕对孟夕道：“都尉此次行动还是太过大胆了！幸好一切都如我们所愿，这才能成功，不然不要说拿下柳城了，就怕是都尉的性命也是岌岌可危！”

　　孟夕哈哈一笑：“我知道我知道！从反骗杀了邵庭拿下建德起，你就开始在说我了！你说能拿下建德就是在冒险，可是不冒险又怎么引得鲜于辰去建德呢？得不到鲜于辰，我们怎么冒充他的人打开柳城门呢？只看最后的确是在冒险，可是前面的事情若是不能做到，我又怎么能来冒最后的险呢？”

　　姜祎却道：“可引得乌狄人劫粮，再诱导他们去劫凌和镇又怎么说？若是乌狄人不上当，鲜于巩不出城怎么办？你拿着鲜于辰的头不还是无济于事？”

　　孟夕却笑得更欢快了，“那就得感谢你了啊，姜祎！若不是你找人贿赂鲜于巩身边那个秃普，让他多次与鲜于巩说要立功的话，他又怎么会心急出战，要斩杀我立功呢？”

　　姜祎无奈摇了摇头，孟夕却笑着笑着停了下来。

　　他的嘴角慢慢绷直，双眼似是无神又似是盯在别处，“前有莫嵬贪财说于鲜于支，让朱广之投降了我们，后有秃普贪财说于鲜于巩，让他出战送了性命！更有乌狄人贪一次军粮不够还想要更多，以致丢了地丢了命，什么都丢了！可见贪有多可恶！”

　　姜祎没有说话，可作为帮孟夕实际操作贿赂之行的他，比谁都清楚，钱帛动人心的可怕。

　　等洛游的回信从渔阳传回时，孟夕已经让卫深、荀连扫平了营州大部分地方，将战线拉到了平州附近。

　　孟夕坐镇柳城，看起了洛游的书信。

　　信的前半截，讲了如今范阳的情况。

　　燕王董家孝虽然不满孟夕推迟了一月才得到柳城，但这样的功劳他到底说不出别的话来，到最后，他要求常幸回范阳，蓟州军交给孟夕，并要求他继续收复平州。

　　洛游告知孟夕，万映已经从大牢里出来了，虽还未重得董家孝的信任，身上并无实职，但他却不再是囚犯了，恢复了自由身。

　　万映重金贿赂了宁青峰、唐声等燕王近臣以及董家孝本人。

　　宁青峰与洛游猜测，万映贿赂董家孝一定是大数目，因为要常幸回范阳，正是万映的主意。

　　而董家孝因为孟夕收复营州，也加快了称帝僭位的步伐。

　　而信的后半截，则是洛游对他是否出兵平州的建议。

　　孟夕看完信后，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叫来姜祎，让他依照之前的计策行事，又让驻守营州各地的将领，小心防范。

　　他杀了鲜于支两个儿子，无论自己现在要不要前进，作为元周目前权势最大的人来说，都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范阳城内，董家孝也再次收到了已在徐州一个月的张途年的信。

　　宁青峰见他面色不虞，便问：“王上，可是张将军在徐州出什么事了吗？”

　　董家孝冷哼一声，“他在徐州过得轻松，能出什么事！”

　　而宁青峰这下明白了，想来苏和现在还是没有松口将女儿嫁到燕地来！于是他对董家孝道：“王上，苏和拥徐州自重，也是过于矜伐了，我看这家的女儿娶不娶都无所谓！”

　　董家孝当然也不满苏和这拿乔的狂样！但是，张途年说，这苏和的长女苏栖桐幼时便被大师预断，身负凤命，若是他能娶到此女，岂不是能应验此言吗？所以他还不想放弃，也只好让张途年继续呆在徐州，给苏和施压。

　　故而他道：“我已命青州军主将褚原调兵马去往徐州北方，配合张途年。”

　　宁青峰也听过苏和之女的传言，毕竟张途年第一次传这话过来的时候，就是他帮董家孝验证的真假。他知道董家孝放不下这个传言，所以也不会放弃求娶苏家女。

　　于是他又道：“既然王上如此中意苏家女，不如再给苏和添上一份荣耀如何？”

　　董家孝问：“先生何意？”

　　宁青峰笑道：“营州丢失已有五十多年了，先王在时与元周苦苦周旋均不可得，可如今却在王上为燕王不满一年内再次收回，此乃天大的功勋啊！再者王上如今也祭拜天地，要彻底除去乌狄之患，扫荡元周之乱！此等功绩，唯有帝君方可为之！”

　　“近来不少臣子都想王上上帝号、登君位，此乃人心所向，断不能不为！王上何不遵从民意，登位上表，告知天下。届时光耀祖庙，顺应天命，再让张将军以皇后之位求娶苏氏之女，岂不是两全其美？”

　　其实自董家孝成为燕王以来，他就一直在为称帝做着各种准备工作，像是什么天降祥瑞了，他也让人搞出不少来了。但这事到底非比寻常，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收买人心，正巧这个时候营州被收复，他也算有了真正的战功，可以稳定民心，拉拢士族了。

　　故而宁青峰所言无疑是正中他所思所需，他非常想立即答应，马上登位称帝！但是他到底比他那草莽出身的爹多识了几个字，也看过一些史书，知道这称帝之人啊，在上位之前是一定要推辞一二的。

　　于是他作态道：“此事万万不可！我承父命，镇守北境，驱赶乌狄、荡平元周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功劳？况且我年轻识短，哪里堪为天下之主？”

　　宁青峰见他这样，知道他是在装样子，于是也道：“王上不必谦辞！如今燕地众臣皆愿王上登位称帝，我这就去收集大家的愿书，届时王上就可明白民心之所向了！”

　　董家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于是宁青峰了然，乖巧请辞，在第二天就给他送来幽州官员的请愿书。

　　董家孝却仍没有答应，而是又推辞了一番，于是宁青峰又让蓟州和蔚州送来了请愿书。

　　这下董家孝满意了，也不再推辞了，马上让人来挑选良辰吉时，正巧九天后就是一个大吉之日。
　　范阳城内，不管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但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相互庆贺的。当然在大吉之日前还出现了不重要的小插曲，那就是先燕王义子，蓟州军主将、虎贲将军常幸，因不敬君主被关进了大牢。

　　但这真的不重要，所以幽州内没有什么人关注此事。

　　于是大吉之日终于到来了。

　　董家孝在群臣的拥簇之下，设坛开庙，穿着赶制了几月的精美龙袍，拜祭天地祖宗，正式称帝，国号为平！

　　于是燕地内大部分的官员，职位均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升。毕竟以前是在封王手下做事，现在是皇帝手下做事，官职自然是要升的。

　　宁青峰、张途年、唐声等功臣自不必说，就连之前被董家孝忌惮的蔚州军都督方予也被封为代侯，青州军主将褚原被封为广侯，晋都督位，甚至冀州军都督万彪也得了个怀信伯。

　　新帝董家孝志得意满，更觉天下在他，称帝之后便要谋划驱逐乌狄之役。不想就是在这欢庆气氛中，冀州却传来，万彪兵变的消息。

　　万彪甚至还寄来了征讨他的檄文！

　　董家孝大怒，将之前张途年给他寄来的关于万彪的信给撕了个稀碎！

　　“背信弃义、不知回报、欺君罔上！朕定要万彪的项上头颅！”

　　万彪成了逆臣，与万彪有着亲属关系的万映自然也再一次被关了起来，接着便是更多与冀州有关的人被抓。

　　可这只是个开始。

　　半个月后，广侯褚原带着青州军加入了万彪。

　　董家孝的面前，一边是褚原与万彪寄来的讨贼檄文，一边则是这两月中张途年关于对褚原的称赞之言，他红着眼睛，深觉所有人都不可信！

　　看不起他的、不听他话的，都是可恨可恶之人，只有，只有杀，杀，杀！杀净了他们，万民才会明白他是主，是帝，是这世上决不能反叛的人！

　　于是屠杀止不住地到来了。

　　起先，大家还在利用此举相互举报揭发，以除去昔日之敌，可慢慢地，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从杀与冀州、青州相关之嫌疑人，发展成为了，只要敢对新君不满，就会被拉出杀头。

　　半个月的时间，半个范阳城被血染红了！

　　所有人都不敢再多说多做，只眼观鼻鼻观心，只求成为一个透明人，好保全这条性命。

　　可这样的镇压带来的只是虚假的平静，隐藏在暗处的，针对董家孝的谋杀也在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