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难成》钻木得鱼

33、三十二

　　鲜于巩于柳城内，被蓟州军包围已经十余天了。

　　他正于城墙之上察看敌情时，一个亲兵跑过来告诉他，上将军于辽阳来信了。

　　鲜于巩赶忙接过来拆开看，父亲给他的信上说自己在辽阳还有大事要做，不能回来柳城。广成丢了没关系，他跟兄长鲜于辰守好柳城和建德就行。燕王已经下令要对乌狄征战，那么蓟州军对东的战线必然不能坚持多久，所以他们只需等对方乏了反攻就可以重新拿回广成和临渝等地。

　　鲜于巩松了一口气，一旁的亲兵见状却有些会错了意：“将军，上将军要回来了吗？”

　　鲜于巩斜眼看他：“你很希望上将军回来？”

　　亲兵没有察觉这话的深意，直白道：“这是自然！这几天蓟州军跟疯了似的打咱们，不少人心里都憋着气儿呢！将军，等上将军回来了，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尽情杀回去了？”

　　鲜于巩把信折好，面无表情：“上将军不回来。”

　　“啊？”亲兵傻眼了，又见鲜于巩弃他而走，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那话似乎是说错了话。

　　鲜于巩回到营帐内，叫来了所有部将议事。

　　一人问道：“将军，听闻上将军有信传来，不知说了何事？辽阳如今情况又如何？”

　　说话的人叫秃普，是鲜于巩最得力的副将，两人关系亲近，相互间的忌讳也少，故而鲜于巩对他的问话并不会疑虑其他，坦荡回答道：“父亲还需在辽阳坐镇主持大局，让我等不必担忧。”

　　莫嵬笑道：“不愧是上将军！想来辽阳如今已经无事了！那戎度与小皇帝到底还是小儿，哪里离得了上将军？”

　　对这话鲜于巩没有回应，这个莫嵬是鲜于支的心腹爱将，是父亲专门留在柳城帮助他的人，也是专门看着他的人。

　　莫嵬又道：“二将军，大将军也去了建德好几日了，如今还不见送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鲜于巩是鲜于支的二儿子，于是他跟兄长鲜于辰在军中分别被叫做大将军和二将军。

　　二十天前，大将军鲜于辰因为叛将周择丢了广成城，逃到了柳城，却发现弟弟的建德不仅安好无虞，弟弟本人还被父亲指定接替他驻守到了柳城。虽然鲜于巩一直未曾说过什么，可是鲜于辰还是觉得自己在弟弟面前丢了大脸，心心念念想着打败蓟州军，拿回广成。

　　可是面对蓟州军的攻势，鲜于巩却自始至终都以防守为重。且不仅是他，就连这些部将们也都是同样的意思，这让一向喜欢冲锋享受肆杀的鲜于辰很是憋屈。

　　于是在十天前，鲜于辰得知了建德的原卫将邵庭诈降骗得了一支三千人马的蓟州军，还斩杀了两名都尉之后，他就忍不住了，多次跟弟弟说，要代他回建德查看情况。最终鲜于巩被他磨不过，只好答应让他去建德。

　　可如今算算日子，鲜于巩到建德最少也有五日了，却至今未曾传回一个消息，很难不让人多担忧。

　　而莫嵬，之前最是反对鲜于辰去建德的人，如今也是最担心他的人。

　　鲜于巩道：“建德那边有邵庭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之前大兄执意要去，我也无法阻拦，他一向不爱与我通消息，这次想来也是忘了。”

　　听见鲜于巩并没有去探查的意思，莫嵬还要再说，却听他已经换了话题：“秃普，前两日让你探查的事情如何了？”

　　秃普道：“将军预料得没错，广成现在果然没有粮草了！之前蓟州军想要绕过建德往广成送粮，却被守在大定的乌狄人给打了劫！最近两天他们往咱们后方的凌和镇派出了不少探子，想必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地，生出了劫粮的念想！”

　　鲜于巩轻笑：“想来广成的蓟州军已经到了饿肚子的时候了。”

　　秃普道：“是啊！大将军离开广成前本就没留多少粮草，将军又断了去往广成的补给线，绕路又被乌狄人打劫，广成里的蓟州军现在是活活不下去，想跑又跑不出来！想来这两天蓟州军是真的没法子了，才对咱们挑衅得这么狠，就是想惹怒我们，好让他们夺出一条生路！”

　　鲜于巩道：“如今的蓟州军统帅叫什么？”

　　秃普道：“孟夕，蓟州无终人，听说是因为常幸病了才临时接命出战的。”

　　鲜于巩不屑道：“可想董宇天一死，幽蓟两地是无人可用了！这般庸才也能领军打仗！呵！”

　　秃普道：“将军，若那孟夕真不自量力妄想去凌和劫粮，对我们倒是一件好事，埋伏得当一举歼灭，正是大功一件啊！”

　　鲜于巩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秃普，再派人去探查情况，若他们一有异动马上来报！”

　　莫嵬看着他们如此讨论，心内却有一阵不安，可是因为之前劝说上将军鲜于支处决临渝朱广之，却将朱广之逼反，他已经在军中失了一次威信，乃至后来，朱广之居然又劝降了广成的周择，是大将军鲜于辰兵败丢城，如今的他在鲜于巩面前说话更是难被信服了。

　　思至此，他也不敢多说，只是想着再观察看看，若真有蹊跷，他再行劝谏也不晚。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不过两天后，鲜于巩就要亲自带军出城，去埋伏要去凌和劫粮的蓟州军！

　　莫嵬一听这消息，连忙穿戴整齐去了城门处，拦住了正准备出城的鲜于巩。

　　“二将军不可啊！”莫嵬道：“凌和虽在柳城后方，可那里却距离广成很近，孟夕敢带人去劫粮，广成的蓟州军必然也会去接应！两相夹击，于我不利啊！”

　　鲜于巩身边的秃普却道：“孟夕劫粮所带兵马并不能多，不然定无法通过我柳城的视察！他们如今能绕到柳城后方去到凌和，一定人数极少，所赖兵力必然以广成的蓟州军为主！凌和的粮草对他们来说就是救命的，我们这叫引蛇出洞，他们有何能力能两相夹击呢？”

　　莫嵬却又道：“这就更可疑了！饶敌军后方劫粮，风险极大，孟夕即便是不懂军事，也不会是个笨蛋，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博！他们盯着凌和，我们也盯着凌和，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我们也在等他们去劫粮吗？可见这其中有诈啊！”

　　秃普却道 ：“将军为今日这一行已经布置了多日，才逼得蓟州军入了圈套，你却又来阻拦？莫嵬，之前你劝谏上将军处置朱广之时我就怀疑你了！那时有人给你送了不少东西吧！你收了，然后就去劝上将军处置朱广之，结果朱广之反了，连着周择也反了，接连丢了临渝和广成！如今你又来阻挡将军的谋划，是不是又收了谁的好处！”

　　莫嵬一时语塞无法反驳。

　　他之前的确收过来自临渝的礼，那人是朱广之的副将，因告密朱广之有过降意，想要让莫嵬劝谏上将军，杀了其取而代之之，莫嵬知道那人也是景族打呼呼出身，便应许劝谏了，上将军也按他的意思下了命令。

　　可最后却是朱广之快了一步，把临渝的景族人都除了！

　　而这之后的一系列后果，现在看来就都是他莫嵬当时的建议所造成的了！

　　他反驳不清，也反驳不了。

　　鲜于巩直接道：“莫嵬将军不必再劝了，你留在柳城待我等回来便是！”

　　“可是二将军！”

　　莫嵬还要再说话，却被鲜于巩打断，他极不耐烦道：“莫嵬将军！我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跟随父亲征战已经十八年了！你不过在父亲身边十年而已，我平时看在父亲面上敬重你一分，你不会真以为你的本事就在我之上吧？”

　　“二二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鲜于巩道：“我才是柳城主将！尔等只需听命而行即可！”

　　“是！”听着震天动地的应答声，莫嵬终究还是无法再劝，只能看着鲜于巩带着兵马出城而去。
　　鲜于巩出城时正是黑夜。此时已经入暑热时季，夜晚发兵对士兵来说正好凉爽。

　　可暑热时黑夜不长，莫嵬等人在柳城焦急地等待了一晚，直到天将亮时，柳城的两处城门都分别传来了消息。

　　靠近凌和镇的那道城门兵来报：“有乌狄人与蓟州军一起在攻打城门！”

　　而靠近建德那边的城门兵也来报：“蓟州军在攻打城门！”

　　莫嵬诧异又奇怪，蓟州军居然还能分军来攻打柳城，难道二将军的埋伏没有成功？还有怎么还有乌狄人来凑热闹？是大定那里的吗？

　　来不及多想，莫嵬决定还是先去最存疑的北门查看，看看那乌狄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再让人顺着北门去找找鲜于巩！

　　于是他把南门交给了其他人，自己带人火速到了北门。

　　让他没想到的是，城门外，还真是既有乌狄人又有蓟州军，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两伙人居然还像是一起对着他们来的！

　　莫嵬很生气！这帮北边的蛮子简直就是无下限的匪盗！

　　元周对他们已经够好了，去年给驻守大定的乌狄人送了财货，今年鲜于支来了柳城，也从未与他们起过冲突，不想这些蛮子如今去与蓟州军勾搭到了一起！

　　莫嵬换上铠甲，骑上战马，他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人！

　　可就在他带人跟乌狄及蓟州军打得火热之时，身后却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叫嚷声，他回头一看，却见城墙上站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紧接着，墙上挂着的旗帜也变了，黑布上赫然都是“蓟”字！

　　莫嵬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却听那人大喊道：“柳城已经被我蓟州军拿下！鲜于辰、鲜于巩的人头已经挂在了南城门上！尔等不要再抵抗，早早投降还有生路可走！”

　　“不可能！”莫嵬大喊，立刻要稳定军心，“他们这是惑乱军心！大将军二将军英勇神武，怎么可能会死？尔等与我回城，斩杀此人！”

　　城门上那人却又喊道：“下面的蓟州军、乌狄人及元军都听着：我乃蓟州军孟夕，谁若能斩杀此将，可得重赏！”

　　而孟夕长枪所指的，正是莫嵬！

　　莫嵬当即便觉不好，果然身边已经杀机重重！此时的他也顾不得别的，只能杀出血路，先逃得性命再说！

　　莫嵬想不通，他们怎么会落得如此呢？

　　等他带着几个亲随杀出重围，靠近凌和镇时，才从几个未死的乌狄人那里听到了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昨天来凌和镇劫粮的，不是蓟州军，而是乌狄人！他们劫了蓟州军的粮，贪心不足又盯上了凌和镇的粮，于是假扮蓟州军来了凌和镇。不料却碰到了鲜于巩！两方交战时，居然又有两路蓟州军从前后分别扑了过来，反将他们都围住了！

　　乌狄将领于乱战中被杀，蓟州军当场劝说其余乌狄人，于是乌狄人当即倒戈，反攻鲜于巩，鲜于巩最终寡不敌众，被蓟州军斩杀！

　　而凌和镇也被蓟州军拿下了！

　　莫嵬却更想不通了，那孟夕是怎么打开柳城南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