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难成》钻木得鱼

30、二十九

　　荀运荀连是来请罪的。

　　虽然这里的官职最大的是常幸，对他们冷哼的是卫深，一言不发的是姜祎，但他们只对着孟夕下跪磕头，看得孟夕无奈叹息，只能把两个人都给扶起来。

　　荀运眼中带泪，满是愧疚模样，反倒是荀连见孟夕对他们态度如旧，便乐呵起来了：“兄长，我就说了，都尉不会怪我们的！”

　　这话一出，气得卫深当即就要过去给他们两脚，结果荀运这边率先下手，给弟弟的后脑勺来了一记狠拳，骂道：“不长进的东西！我们是来请罪的！不知道认错就给老子滚去海阳，找那个万映去吧！”

　　荀连被兄长这拳给打出一个趔趄，他揉揉后脑勺，嘟囔道：“都尉都回来了，谁还稀罕看那个狗东西？”

　　荀运一听这话当即又给了他一脚，直接将他踹到了地上，“不会说话就闭嘴！”马上又向孟夕解释道：“都尉，您知道，我这兄弟就是个糊涂虫，您可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孟夕自然不会因为荀连这几句话而生气。

　　事实上，他对荀家兄弟两个脾气秉性都很了解。兄长荀运是个稳妥小心的人，弟弟荀连则莽撞冲突，犯起倔来比卫深难搞多了。可他并不笨，且他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说话办事坦率直接，不饶弯子。

　　比方说现在，他跟着兄长荀运来到肥如，便是要跟孟夕来解释，他们兄弟二人此前为何会助着万映闹事。

　　所以即便被兄长给踹到了地上，他也老老实实跪好后又开口道：“都尉，我们来前已经把万映给绑起来了，海阳的军队也编入了新昌，您不用担心万映那个家伙了！”

　　荀连的话说得直白却不甚清楚，于是荀运又进一步解释道：“都尉，我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许那万映什么。不过是他被常将军厌恶，来找我们，妄想让我们帮他重新夺回七镇的掌控。可那会儿您不在蓟州，我想着如果直接拒绝万映，不知他会生出什么别的幺蛾子，所以才假装跟他一起的。”

　　“但自从听说您回到了蓟州，又收到了您的来信后，我们便把那万映给拿住了！这个草包不会带军，海阳的军务也并入了新昌。如今万映被带着，正随马城、新昌的援军一起，不日后便会到肥如！”

　　孟夕听着他的这番辩辞，跟他弟弟的一样，重在说现在对万映的处置，而略过了之前违抗常幸军令之事。但他终究没有多问什么，只道：“万映的职位与你们一样，你们不该随意捉拿他！”

　　荀运立刻道：“都尉，万映与冀州都督万彪有密信，信中有反意，故而我们才敢拿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沓信纸递了过来。

　　孟夕大致扫了一遍，随后又将书信递给常幸，趁着常幸还在看的功夫，又对荀运荀连道：“之前你们违抗军令，不听常将军调遣，如今可知错了？”

　　荀连听闻瞟了闻言抬头看向孟夕的常幸一眼，撇撇嘴刚想解释，却被身旁的兄长一把按住，听他道：“都尉，我们知错了！还请都尉责罚！”

　　孟夕点点头，看向常幸：“将军，荀运荀连不听军令，违反军规，但如今又能及时捉拿反贼，虽有过在先，但如今也立了功，我看不如减轻责罚，只罚他们一百军棍，以正军纪如何？”

　　常幸如何听不出孟夕话里的维护之意，他冷哼了一声，环顾四周，却见周围尽是听从孟夕的人，就算自己再不满，如今形势比人强，他这个名义上的将军也不得不听孟夕的了。

　　而既然要听孟夕的，那就不如顺着他的意送出一份自己给的人情！

　　“既然都尉如此说，荀都尉皆有功于王上，功过相抵；再者，收复营州乃此前大事，大战之前不宜动刑，我看也不必责罚了！”

　　可孟夕却道：“忠于王上，本就是他们的职责，可违抗军令乃是大罪，二者并不相等，如何能抵消？”

　　“不过，”孟夕看向荀运荀连又道：“将军说得也在理，大战之前不宜动刑，那你们二人就戴罪立功吧，一切奖惩皆在收复营州后再论！”

　　荀运听后也不等常幸再说话，连忙拽着还没明白的荀连，对着孟夕和常幸便叩首，嘴里也念叨了一通感恩的话。

　　孟夕摆手让他们起来，接着又向常幸道：“万映与冀州军勾结，对王上不忠，且有实据，我看等马城、新昌的军马押到他之后，便将他送去范阳，由王上处置，将军以为如何？”

　　自己的决定一再被反驳，常幸如今更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孟夕在蓟州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他这个主将简直就是个傀儡了！后悔、恼恨将他唤回蓟州，都已经是无用了，如今的他不得不依附于孟夕。

　　故而冷笑道：“都尉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何必还来问我？”

　　卫深听出了常幸对孟夕的不满，作为孟夕死粉的他，当即便对常幸嘟囔道：“我大兄说得分明在理，万宜兄你这是什么态度？”

　　常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孟夕见状当即高声回应道：“既然是将军下令了，那夕便照办了！”

　　随即又起身来到常幸下首道：“夜已深，属下们就不打扰将军休息了！叙和，我们走吧。”

　　“哦，好！”卫深见孟夕叫自己，也忙跟着众人退出了常幸的营帐，徒留他一人自我消化这份困苦。

　　第二日中午，马城和新昌的大队援军便到了，其中一辆囚车，关押的正是万映。孟夕没有让常幸见他，直接派出一队人马，带上他与万彪的密信证据，一起将他往范阳送去。

　　人走之后，孟夕才将这事告知了常幸，常幸听闻后很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他算是看出来了，虽然自己是名义上的主将，孟夕才是他的副将，可在蓟州的实际中，他们两个的位置是相反的！
　　不，甚至他可能连副将都算不上！

　　荀运荀连私下跟孟夕说：“都尉，之前去临渝，不是我们不听军令，是常幸他不识好歹，在渔阳作威作福，不遵都尉您和洛先生的职好的规矩！之前我们兄弟跟洛先生去重分土地划定户籍，那常幸就跟着渔阳里的大户对我们多有阻扰，这才起了冲突，阿连手下的人才失手打死了对方两个人，我打听过了，打死的是他们家的奴仆，结果他们就借着这事，把我们兄弟赶到了马城和新昌！”

　　“常幸无义在先，我们兄弟才不会听从这样的人！”

　　“一码事是一码事，不要混为一谈！”孟夕训斥他道：“先说荀连打死人的事，不管是奴仆还是主子，不都是人命吗？我在下令时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不准闹出人命官司来？大户不愿返还土地，洛先生让你们去恫吓没让你们杀人！这事本就是你们做错了！常将军对你们的处置有问题吗？没有！要不是洛先生帮你们求情，你们以为你们会只得个贬还七镇的结果？”

　　荀运荀连当即低下了头，显然想起了之前孟夕对他们的严格命令，只是在他人走之后，洛游对他们的粗暴不以为意，他们才越发放得开，以至于最后没能收住手。

　　而孟夕则越说越气：“洛先生帮你们求了情，让你们到马城、新昌来带军。你们不听常幸的，结果后来连洛先生的话也不听了！包围临渝之时，黄井还给你们来了书信，你们都不曾理会，耽误了军情！造成如今临渝不得进的局面！还不反思，反倒我这里辩解？”

　　孟夕讲话说得直白明了，这下不仅荀连不做声了，荀运也不敢说话了。卫深之前一直跟在常幸身边，最清楚上次没能包围临渝的遗憾，故而对他们没出兵至今不满。

　　反倒是一旁的姜祎为他们求情道：“都尉，此前主人在渔阳推行新规，不少大户为了抵抗，纷纷送礼与常将军，常将军收礼办事，对主人行事便多有阻扰，而两位荀都尉皆是义气之人，自然看不惯常将军之为，起了冲突失了手，后来又让万映钻了漏子，为抵抗常将军耽误了军令。事发有故，且往事不可追，都尉还是饶过他们，让他们在此次收复营州之役中戴罪立功吧！”

　　对于此前他们在渔阳与常幸发生的冲突，孟夕在来肥如之前，洛游便已经跟他详细说过了。

　　常幸是董宇天养大的，身上的军阀气很重，与大户要钱收钱对他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且他虽不擅长治理，却掌握实权，可随时对洛游的行为进行干预。故而之前荀运荀连虽然失手打死了人，但对常幸及渔阳的大户们来说，却是个威慑。让他们明白，新政推行势在必行，且常幸这个实权掌控者并不能掌握全部。

　　所以之后洛游再下政令，推行起来就顺利了许多，至于现在渔阳及蓟州军资充备，荀家兄弟失手杀人也算是助力和功劳了。

　　而他们不听军令没有派兵去包围临渝，事实上也为孟夕回归蓟州出了力。

　　可明白归明白，孟夕却不允许他们真把这事当作自己的功劳去看！人享有权力后，心就很容易变，因此权力才需要约束。

　　孟夕可不希望自己带出来的人，跟原来董宇天他们带出来的一样，都是些只知贪财享利的军阀混子！

　　荀连杀人是他原来所不允许的，洛游也没有让他们把人打死，后来他们违抗军令也是事实，这两件事的错处，孟夕必须要让他们意识到，且以后，不止他们，其他人也不敢再犯！

　　孟夕最后道：“这两件事先留着，等打完营州了，再对你们惩处！”看着他们有些不高兴，孟夕又补充道：“当然到时候若有功，该赏的也不会少！”

　　说罢也不看他们是何神情，孟夕回过身对姜祎道：“我到肥如已经三天了，如今大军已经合集，是时候去拿下临渝了！”

　　“鲜于□□里目前情况如何？”

　　姜祎道：“已经按照都尉的意思，我遣人去了广成和建德，鲜于支的两个儿子鲜于辰和鲜于巩都是好财之人，收了我们的好处，已经对朱广之多有不满了！且鲜于□□里，我也让人去贿赂了他手下的参军，只怕要不了几天，鲜于支对朱广之的训令就会下来了！”

　　孟夕道：“好！姜祎，让咱们的探子偷偷把此事告知朱广之，然后你再让人去趟临渝，跟朱广之再谈降城之事！我就不信，有了鲜于支这个看不惯他的上司，他还会忠于元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