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难成》钻木得鱼

29、二十八

　　元周现在的皇帝叫元煦，上位已经十一年了，今年才亲政。因他登基时只有五岁，所以过去十年间，元周的大权都把握在宰相东霸手上。

　　东霸是个精明得让人讨厌的人。

　　他就像那滑不溜手的泥鳅，哪儿都不沾，却谁强倒向谁。乌狄强时，便跟乌狄一起抢蓟州；见幽蓟跟乌狄打得不可开交时，又暗戳戳往来两边博好处，理直气壮地在中间挣差价；而自去年见乌狄从幽蓟这里败了，马上趁着乌狄大汗乞伏奥来生病时机，开始联合蓟州反攻乌狄。

　　与各方的盟约说撕就撕，想毁便毁，将奸诈修炼得炉火纯青。

　　对元周来说，这是一个维护自家利益的忠臣，但对其他人来说，这就是个需要时时提防的小人。

　　故而孟夕等人在与东霸达成停战同盟时，也一直没有放松过对边境的防护。

　　毕竟疯狗什么时候会咬人，谁也不能预估。

　　可是现在，东霸居然死了？

　　孟夕问姜祎：“东霸怎么死得如此突然，我记得他还不到四十？况且也没听说过他身体不好啊！”

　　姜祎瞥了眼常幸，见他神情严肃却没有不悦，便对孟夕回道：“东霸是被谋杀的。据潜伏于元周皇宫内的线人来报，因东霸不满元煦，想要换个皇帝，所以元煦的近臣戎度带着宦官们发动了政变，一举除掉了东霸。”

　　孟夕面露困惑，“这么简单？”

　　姜祎点头：“能得知的，就是这么简单。”

　　孟夕又问：“戎度是谁？”

　　姜祎道：“听闻是元煦儿时从外面捡回的奴隶，陪伴他长大的，十分得元煦信任，如今元周的大权皆在他的手中。”

　　孟夕无意识地点点头，却又听姜祎补充了一句：“戎度也是元煦的娈宠。”

　　“等下！”孟夕道：“元煦才十六吧？”

　　姜祎点点头。

　　孟夕扶额，这里的孩子们真的太早熟了！

　　一直没说话的常幸此时却道：“你的关注点是这个？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元周皇室出了名的□□，娈宠而已有什么稀奇？”

　　孟夕看向他，只见他面色凝重道：“你现在需要关注的是，这个掌权的戎度，比之东霸，究竟能力如何！”

　　此时常幸的脸色很不好看，显然是对这个戎度很是厌烦。

　　他道：“东霸死后，他便遣使去找了乌狄人，与乞伏阿策帐下贼人一起侵扰我七镇边境。我带人来到肥如，他们却一战就跑，我追到了临渝，那里的守将叫朱广之，本是中原人，素来有归意，可就在他助力我拿下临渝前夕，戎度这个蠢货居然学聪明了，把鲜于支调到了柳城！这下吓得朱广之也不敢轻动了。”

　　东进营州的第一城便是临渝，拿下这里，便可开启收复营州之功。营州的首府是柳城，但要进入柳城，还需要拿下它前面的广成和建德两城。按道理来说，临渝与柳城间隔很远，柳城换将不需要让临渝如此忌惮。所以关键在于，换的人身上。

　　鲜于支是元周上将军，连带其两个儿子，鲜于辰、鲜于巩，一门三父子，皆是元周出名的大将，鲜少有败绩。这父子三人之前一直驻守在元周的东南，开州。而之前乞伏阿策在元周一路掠夺，最后也是鲜于支带兵回返，才将其赶走的。

　　如今他们只是到了柳城，朱广之就不敢再降，可想这场战役会有多难打。

　　常幸道：“如今鲜于支镇守柳城，他的两个儿子，鲜于辰和鲜于巩分别去了广成和建德，三人成掎角之势保护着后方元都。”

　　他看着孟夕露出讥讽之色：“因为要等你回来，我们已经错过了拿下临渝的最好时机，如今燕王还下令一个月内拿下营州，我倒是要听听，这仗，你准备如何打？”

　　战场上的局势往往是瞬息万变的。

　　洛游去范阳找孟夕时，还是常幸调不动蓟南三镇的兵力，无法对临渝完成合围攻势。可是等他们回到蓟州时，鲜于支却已经到了柳城，对整个营州形成了威慑，让原本有降意的朱广之也不敢再动。

　　可董家孝放孟夕回蓟州也是有条件的：他需要在一个月内跟常幸一起，收复营州。

　　怪不得刚才常幸会说，他若是能拿下临渝，自己会管他叫大兄。

　　原书中关于元周的描写几乎没有，顾朝收复营州平州也是在拿下燕地，统一北方之后。那时的元周也已经进入王室内乱的衰亡期，不堪一击。

　　而现在，孟夕面对的是还未衰败的元周，以及不能预知剧情发展的战局。

　　他挠了挠下巴，突然灵光一闪，问姜祎道：“我听洛先生说，你收了一支商队，进了辽阳？”

　　辽阳便是元周的都城。

　　姜祎点头。

　　孟夕又道：“辽阳刚刚经历了动乱，现今粮价如何？”

　　姜祎笑了：“已经涨到了千钱一斗了。”

　　孟夕道：“还不够高。”

　　姜祎了然：“已经让他们在辽阳哄抬粮价了，千钱只是个开始。”

　　政局变荡时，民心便会不稳。民心若不稳，首要被冲击的便是粮食。孟夕原来生活在现代时，也只是见过传染病一来，超市里的人就异常的多。而生活完全没有保证的古代，粮食既是人生存的保障，更是永久不衰的硬通货。故而稍有风吹草动，粮价便会水涨船高。

　　这一点，无论是在七镇改革，还是接管蓟州时，孟夕都曾深深体会。稳定时局，关键便在稳定粮价。

　　东霸在元周纵横十年，一时被杀，戎度即便取得表面上的胜利，但这私下的风波必然很难停息。孟夕让姜祎去搞辽阳的粮价，也是要让元周更乱一些。后方一乱，前线自然也会大受影响。

　　对对方来说，这带来的影响是很残酷的，但对孟夕他们来说，这是最省时省力的法子。

　　可常幸却并不乐观，在一旁泼冷水道：“辽阳的粮价涨得再高，也不过是民间的价格而已，军需粮草是重中之重，恐怕不会受到影响吧。况且即便这个法子有用，一个月的时间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孟夕却道：“谁说这法子是为了现在用的？元煦戎度夺权不久，势力不稳，此时若不趁机搞事，真等他们稳定下来就没机会了！”

　　“况且，如今蓟州的军需都已经准备充分，正是我们收复营州、平州的好时机，若不想着长远计，后续推进也不会顺利。”

　　没有立场，反复橫跳的政权永远都为人所厌，唯有消灭掉才能使人心安。

　　“至于进临渝嘛！朱广之既然有过降意，现在却又想退出，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孟夕说着又问卫深：“南三镇的马城和新昌如今是谁在？”

　　卫深道：“荀运和荀连。”

　　“他们二人因在渔阳协助洛先生重分户籍土地时，发生了些状况，荀连打死了人，洛先生便向常将军请命，将他们贬去马城和新昌。不成想，这两个兔崽子如今却跟万映勾搭到了一起！”

　　“我听洛先生说，他们如今连你的话也不听了？”

　　卫深咬牙恨道：“我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他们连黄井的话都不听了！就是两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

　　荀运荀连会同万映一起，抵抗常幸的调遣，使得常幸没办法及时包围逃走的元军，也没法包围临渝，错过了最佳的破城时间。如今常幸军驻肥如，他们两个既不来见，也不请罪，完完全全的闹事模样。

　　孟夕看向常幸，却见他面无表情，让人想不透此刻究竟是何想法。

　　但这段时间他调不动七镇的兵力是谁都看见的事实。想来他对自己在蓟州到底是何处境也弄清楚了，不然也不会写信给董家孝，让自己回来。

　　也就是说，对于七镇乃至蓟州军，常幸调遣不动这点，他已经认了。

　　而现在的关键是，公然反抗常幸的荀家兄弟，是否还会听从孟夕的？

　　这点不止常幸在关注，其他人也都在观望。若孟夕也不能调动他们，那不止七镇，整个蓟州军，恐怕同样也不会认孟夕了。

　　身处聚焦中心的孟夕，自然也很清楚这点。

　　虽然他还不明白，荀运和荀连为何会跟万映一起反抗常幸，但他知道，这两个并不是失义之人，他们会这样做，一定有着什么原因。

　　孟夕自认自己不是个会算计的人，但是他在看人上，至今还没有失过手。

　　哦，除了顾朝那个最佳影帝，利用美貌迷惑了他。

　　孟夕便对卫深道：“回到渔阳后，我便让人去了马城，想来荀家兄弟不久也会到肥如来了。”

　　卫深点点头，“如今大兄回来了，看那两个兔崽子还有什么好躲的！”

　　相比于无条件信任孟夕的卫深，常幸这里就很不以为意了。

　　在他看来，荀家兄弟已然跟万映搅在了一起，现在如何还会理孟夕？就靠一封信就想将人叫来？恐怕是痴人说梦！

　　虽然卫深天天在他耳朵边念叨孟夕有多厉害，有多得人心，但就目前看来，他也没看出孟夕究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能耐来！

　　然而打脸时刻往往来得会比较快。

　　还不等他们准备去休息，帐营外，就有急报来说，马城都尉荀运，新昌都尉荀连，已在军营外等候。

　　常幸连忙问：“他们带了多少人过来？”

　　小兵回道：“两位都尉共带了四个护卫。”

　　孟夕道：“想必是赶得急，来不及带军马，让他们先进来吧。”

　　小兵领命出帐，常幸满脸都是想不通的古怪，只有卫深高兴道：“万宜兄怎么样？我早说了，听我大兄的，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