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不归位》若若雾眉

8、聚魂

　　“曜阳公主被戮崖掳走七日后，魔界每隔一天，便往皇城送一件公主的首饰，再然后是衣裳，直到最后，送的是……”陆销然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公主的画像。”

　　陆销然的语调平平，却在谢沉月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画像上画的是什么，她已隐隐有些预感。她声音干涩问道：“皇城对此是什么反应？”

　　排云道：“皇帝问送物件的魔差，魔界到底要什么，那魔差未发一言，送完东西就走了。”

　　也就是说，没有谈判的余地。

　　走过好几条街，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人路过一间茶馆，要了一个包间，陆销然扶着谢沉月坐到椅子上，排云继续了这个故事：

　　收到公主首饰的第一天，天界就收到大宣朝的求救祷告了。当时天界立刻派了使者前去魔界，那戮崖却道只是请公主来魔界做客，正好生招待着，待公主游遍魔界美景，自然好生送回。又亲自请了公主来作证，那公主也是点头了的。如此一来，天界也不便插手了。

　　直到送来公主画像的那一天，皇帝收到此画，登时吐了一口鲜血，挣扎着把画烧掉才晕过去。醒来后，皇帝屏退众人，与国师商讨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在魔差又送了一幅画过来的时候，皇帝就让魔差把一包安息花瓣带给公主，除此别无二话。

　　皇帝此举，等于直接放弃了自己的女儿。魔族见状，也不再耗着了，直接率兵攻打人族，而天界终于等到了魔族的越轨之举，也开始名正言顺地守护人界，与魔界对战。

　　这场战役不过才一月有余，整个大宣朝的领土早已一片狼藉，成千上万的国民被掳到魔界做苦役，无数战死的士兵们在战场上垒起高高的骸骨。在战事最胶着的时候，那公主跪求戮崖，把掳来的小孩子都放回人界，跪了一天一夜，那魔头竟然真的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就将小孩子们都放了。而后戮崖在最后的一场战役中，释放了大衍皆烬，而人界却早已暗中布置了双向阵，戮崖在人界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整个魔界在那一刻，也遭到了同样的冲击，天界乘此机会，一举灭了十万魔兵。

　　而曜阳公主，在天兵天将入魔界寻找的时候，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了灰烬，神魂俱灭。

　　皇帝感念曜阳公主舍生取义之举，封她为靖国公主，入泰平皇陵，又修了公主庙，享香火供养。

　　“那戮崖呢？”谢沉月问。

　　排云道：“意识到魔界受双向阵波及，就跑了，直到现在，谁都没找到他的踪迹。”

　　谢沉月抿了一口茶道：“真是狡猾。”

　　夜幕降临，三人行至泰平皇陵，夜晚的皇陵十分寂静，只有几十个士兵在看守，三人隐了行迹，行走在通往公主墓的青石路上。

　　排云问道：“上神怎的不去公主庙，那里还能热闹些。”

　　谢沉月道：“你不是说，虽然公主的魂魄早已消散，可皇室一直没放弃收集公主的残魂，在这个皇陵里起了个聚魂阵吗？咱们正好来交流学习一下。”

　　陆销然扶额：“你准备和谁交流？”

　　谢沉月道：“那好吧，来学习学习……你扶着我别松手呀。”

　　陆销然无奈地把胳膊送过去：“手酸了，换个姿势。”

　　谢沉月从善如流地挽上了他的胳膊。

　　陆销然走着走着，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谢沉月听动静，排云也停下来了，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了？”

　　陆销然似乎有些无语，停顿了一下才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这里起了个聚魂阵，那么，这个阵法会不会把其他的魂魄也招来？”

　　谢沉月一惊：“难道……”

　　排云喃喃道：“这也太多魂魄了……”

　　夜幕之下，聚魂阵内鬼群攒动，吵闹声，叫骂声，叽叽喳喳，闹得人头疼。乍一听，大家竟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其中一个听上去颇为年迈的声音道：“越珏这个不孝子！”

　　谢沉月一愣，越珏，是先帝的名讳。

　　只听他又道：“不就是死了个公主吗？搞这玩意儿，坑得我们都拘在这里……太爷爷您莫生气，孙儿我……咳咳，曾孙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则严厉道：“那你也要找到你的好儿子才行！他不是死在隔壁好几年了吗？这么久了，还不来拜见我们这些列祖列宗，真是不孝儿孙！难道，他还畏罪投胎了不成？”

　　这时，一个甜腻的女声道：“各位陛下莫闹，都是安皇后教女无方，这才惹了魔界，闯下了祸事，连累各位列祖列宗夜夜委身于此。待那安皇后下来，定得让她跪在你们面前日日请罪才行！”

　　怎料这回那几个威严的魂魄声音终于整齐了：“你是哪个？”

　　那女鬼噎了一下，又柔柔弱弱道：“妾，是仁孝帝的沈贵妃，请各位祖宗安。”

　　“哼，原来你是越珏那小子的小妾！说，那小子死哪里去了？”

　　沈贵妃慌忙跪下，把身旁的另外几个小妾挤得踉踉跄跄：“请各位老祖宗恕罪！妾自随先帝于地下后，也未曾见着先帝一面。”

　　一个凌厉的女声道：“哼，那你就先替安儿媳跪着吧。还有，她现在是太后，而你是太妃，懂不懂规矩！”又柔下声音道：“让各位祖宗见笑了，不过这个沈氏可不是我选进宫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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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沉月道：“啊，确实是挺多的，我猜这里要比公主庙热闹些。”不过仁孝帝的魂魄竟然不在这里，倒是匪夷所思。

　　不知道是否对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心怀愧意，仁孝帝在曜阳公主死后没一年，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如今，魂魄不仅没在皇陵里，还要被列祖列宗指摘，这个皇帝当得着实有些可怜。

　　三人正要往回走，迎面却来了一群鬼差，仰头挺胸地走到这群老皇帝前，用着并不太客气的语调道：“请各位宣朝皇帝好。不知你们可有看到，一位红衣女鬼和两名侍从的身影啊？”

　　这些老皇帝显然还是没适应，有人对他们如此轻慢的态度，偏偏他们早已不是人间的最高统治者了，到了冥界，多的是帝王将相，人杰英豪，他们尊贵的皇帝身份，到了他们这些鬼差面前，也就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

　　其中一个声音没好气道：“喏，在那里。”说着，一个手指往谢沉月的方向指了过来。

　　排云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看向谢沉月的衣服，穿的是白色的男袍，下午早换了。而谢沉月眉毛微动，缓缓地转过了身。

　　排云顺着谢沉月面朝的方向望去，竟看到了三个魂魄，中间的那女孩，正好穿着一件红衣服。

　　其中一个鬼差对他们喝命道：“呔！就是你们白天惊扰凡人的？！还不快随我到凡间司领罪！”

　　那女孩指了指自己，懵然道：“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旁边两个也急急道：“鬼差大人冤枉啊，我们什么都没干啊，一直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哪儿都没去啊……”

　　谢沉月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下午的一番操作，反倒连累了其他无辜的鬼，听这一行鬼差的声势，这三只鬼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果不其然，那群鬼差喝道：“这些话，留着去凡间司分辨吧！”

　　谢沉月手刚一动，就被陆销然按了下去：“你听。”

　　谢沉月眨了眨眼，凝神细听，果然有一阵强劲的风朝鬼差的方向吹来，不一会儿，那风携着难挡之势，将鬼差们吹得鬼哭狼嚎：“来人啊——有鬼啊——”

　　不知是否因为聚魂阵的关系，另一边的大宣朝皇族们丝毫未受到这阵风的影响，看着这一幕，整个家族全都乐坏了，一个个状似关切道：“鬼差大人们没事吧？这里可都是鬼哦，你们不会是忘了，你们就是来抓鬼的吧？”

　　鬼差们仍在风中凌乱挣扎，那红衣女孩扯了扯两个惊呆了的随从，悄悄地跑了。

　　谢沉月道：“看来那个红衣女孩是有靠山的，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吧。”

　　行了几步，谢沉月身体微微一顿，对陆销然和排云道：“跟着那三个人，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

　　那三只游魂丝毫未觉后边跟着人，她踢了踢青石路边的杂草，没踢着，那只脚直直地穿过那株小草，连阵风都没吹起来。

　　一侍从对她道：“小里儿，咱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红衣女孩道：“去那什么公主庙呗，还能去哪里？真是倒霉，吃不到这里的贡品也就算了，还平白被冤枉，我……真是忍不下这口气！”

　　另一个侍从劝道：“你还是消停点吧，那可是鬼差欸！被他们抓到，我们可是要魂飞魄散的，你好不容易才……咳咳，你个小娃娃，可经不住他们的磋磨。”

　　那女孩扑哧一笑，道：“你们不是我爹娘用纸扎的吗？还会魂飞魄散？”

　　那侍从挠头道：“我们总归还是有一丝灵气儿的嘛，不然怎么侍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