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新》第十二只兔

8、录音

　　这是陈如新第一次亲眼看到成年人打架，说打架也不合适，应该说是单方面殴打对方。
　　光看着就能明白闫峰用了多大力气，那几巴掌落在脸上该有多疼，直到闫峰叫她过去，她走不动路才发现自己已经腿软了。
　　“要是忙的话……”她就先走了。
　　闫峰当然不允许，“你想站着谈？”
　　“不是……”
　　“那就过来坐。”
　　“好的。”她笑了一下，感觉脸上肌肉有些僵硬。
　　这个笑完全出自条件反射，她刚摆出笑的表情马上就后悔，她为什么要这么顺从。
　　闫峰把身边的椅子摆正，无声中为她选好了座位，陈如新坐下的时候有意无意拉远了椅子，他就单手连椅子带人一起拖过来。
　　他让服务员撤掉了餐桌上酒水，翻着菜单问：“饿了吗？想吃什么？”
　　“我不吃……”
　　闫峰侧过脸看她，陈如新又挂上笑脸。
　　她眼睛眨动的速度有些快，语气轻轻的：“来的时候吃过了，不用了。”
　　“那喝点？”
　　“也不用了，我自己带的水还没喝完。”
　　“哦，我还没吃晚饭，你说，我吃点什么好？”
　　“八点多了，吃点清淡的？或者点这家特色菜？我乱说的。”说话的时候，闫峰始终看着她，她也始终保持着笑容，可她的心在抖。
　　她终于搞清楚自己了，她不是顺从，是害怕，害怕受到伤害，她的身体自发决定讨好对方。
　　闫峰突然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这么害怕？”
　　她的手都在抖。
　　陈如新嘴角还是弯着的，但眼神已经透露出她的恐惧，她控制不住地猛然抽回手。
　　闫峰松开她，转而又去捏住她的耳垂，用他刚刚施暴的那只手轻轻揉捏她，“既然害怕，怎么还要见我？”
　　命门好像被他捏住，陈如新无法动弹，她感觉到彻骨的冷意和从耳垂席卷到全身的颤栗，她的声音更低：“我是为了……还钱……”
　　闫峰没说话，面上带了些笑意。
　　陈如新神奇地从他神态中预测到他想要说的，他应该在想，他可以不要钱，只要她付出点什么。
　　因为被捏着耳朵，她只能小幅度摇头，“我可以马上还清……”她的手摸进包里，凭着感觉打开手机开始录音。
　　闫峰还是没说话，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垂，好像迷上了这种手感。
　　这种无声的触碰没有持续多久，陈如新哭了。
　　她有尝试调节自己表情心态，但眼泪无法控制地溢出眼眶，她眨了一下眼睛，另一边也有泪珠挂在眼睫下。
　　闫峰终于松开她耳垂，他用食指沾走了她的泪，放在面前研究，过了一会，他低头舔了舔手指。

　　舌尖尝到的微凉微咸的液体。
　　闫峰再一次体会到了肾上腺素飙升的美妙感觉，他甚至能听到血液“哗——”地一声冲入大脑，调动他全身细胞兴奋起来。
　　仅一个“爽”字描述此刻感受未免单薄，实际感觉要更丰富一些，他觉得心情很好，心旷神怡，连冷掉的茶水也能喝出来甘甜滋味。
　　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又怎么会让他碰到。
　　唯一不满意的是，她只流出来两颗泪，一滴落在她衣服上，一滴在他手上，太少了。
　　“有些事情你心里应该有数。”闫峰说。
　　陈如新抖着问：“什么？”
　　“我不会因为你有没有还钱就改变什么。”他轻轻笑着，说着匪夷所思的话，“既然遇上了，就好好享受，不会轻易结束。”
　　陈如新大脑宕机，看着他的眼睛，“享受……什么？”
　　“你说呢？”陈如新扎着马尾，耳边有碎发落下，他用手指缠绕，“日子还长，我或许哪天忽然想和你老公聊聊，又可能去你家里做客……”
　　“我会报警的！”
　　闫峰笑出声：“对待客人这么不讲理吗？那我更想试试了。”
　　说完，他用手轻轻在她脸颊拍了拍。
　　亲昵中含着威胁，陈如新又哭了。

　　服务员进来添茶，包间里的两个客人都毫不在意，添完水，服务员问：“请问菜单看了吗，还需要点什么？”
　　闫峰还在凝视着落泪的陈如新，挥了挥手让服务员离开。
　　他点了支烟，静静观赏。
　　他的目光让陈如新倍感压迫，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他浑身肌肉紧绷起来了，她敏感地察觉气氛有了变化。
　　恐惧治愈社恐，她控制不住泪，强迫自己看着他说话：“我先回家了……”
　　“嗯。”他没说好还是不好，眉头皱着，在看她，神思好像飞走了。
　　她把斜挎包背好，扶着桌子借力站起来，“有点晚了……”
　　这个过程中她一直在掉泪。
　　闫峰伸脚挡了一下，吓得她差点跳起来，戒备地看着他。
　　好在他盯着她看了一会，说：“我送你回去。”
　　身体有了反应，他倒不会再去触碰她了。
　　他只需要精神刺激，身体需要可以忍，没那么重要。
　　而且一旦开始，事情会变得很麻烦，他怕麻烦。

　　对于闫峰身体起了反应这件事，陈如新也心知肚明，她觉得坐上奔驰车的自己很像主动送入狼口的羊。
　　酒店泊车服务生将闫峰的车开来，为陈如新打开车门遮挡头顶请她上车，车门关上，隔绝外界吵杂，只剩车内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去哪儿？”
　　“章监路。”
　　当然是假的。
　　闫峰打了转向灯，开出停车场。
　　哭过的眼睛有些肿，看车窗外的灯光模糊一片，她把手伸进包里按手机，不管怎么按屏幕都是黑的，看来已经自动关机了。
　　只能祈祷闫峰不要突然再发疯了。
　　想到这里她感觉到自己的无助，闫峰对她的做的事情，已经远超过骚扰这个级别，但她毫无办法。
　　她想，闫峰今天叫她来看他打人，应该也含着警告意味，他能毫无顾忌痛殴有靠山的男人，那么也不会怕她这样什么证据都没有的女人。
　　经过陈如新指路，车子停在离家十分钟的街头，陈如新解开安全带，“谢谢。”
　　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
　　闫峰侧头看她，发现她眼睛下面还是湿的，才淡下去的痒又浮了上来，他不得不打开车窗点了支烟。
　　陈如新等了两秒，闫峰只是抽烟不说话，她说：“我走了。”
　　他还是没说话，她如释重负，马上打开车门下车。
　　只是才走了两步，身后闫峰降下副驾车窗，叫她：“你的东西。”
　　她回头，闫峰手指夹着她刚刚偷偷放在车座上的银行卡。这张卡里面有五万，她原本想，等到明天确认他没发现或者默认，她就从网贷平台继续借十五万打到这张卡里，这样就算她把钱还了。
　　“是还给你的钱。”
　　“你难道不怕人财两失？”他晃了晃银行卡，“过来拿。”
　　人财两失这个词说得她汗毛倒竖，她白着脸，僵硬走过去探身从他手里拿银行卡。
　　她背着身后路灯，却还是能看到眼睛是湿润的，看来他已经把她逼到一种境地，随便说点什么都能吓得她要哭不哭。
　　闫峰心满意足。

　　陈如新走到最近的小区大门口，装作系鞋带蹲下，朝后望了一眼，闫峰的车子居然还停在原地，这让她很不安。
　　他难道是要亲眼看她进去，才能确定她住这里吗？
　　她慢吞吞拆开鞋带又绑好，车子还没走，她只好在完全不熟的小区门口停了一会，蹭别人的门禁卡进去了。
　　其实闫峰没走并不是为了监视陈如新，只是刚好姜玥打来了电话。
　　自从他“出差”，姜玥的微信电话他都不怎么理会，今天接起是因为他算了算，有一个多月没给姜玥零花钱，她应该没钱了。
　　“老公，在忙吗？”
　　闫峰不想客套，“怎么了？没钱了吗？”
　　姜玥本不想这么直白地谈，但又怕她客气了闫峰真的就不给了，她拿捏语气：“给家里买了全新的四件套，几千块钱呢，花的我没有买护肤品的钱了。”
　　为什么买新的床上用品，因为那个床被陈如新的老公睡了超过十次，闫峰回来可能会看出破绽。
　　“哦，护肤品要多钱？”
　　闫峰从前没有这样问过，他一直是固定时间转账二万到五万给她，从不管她拿钱干什么，难道他资金紧张到这种地步了？
　　姜玥思忖着，小心说：“一万？”
　　闫峰打了个折，“我手里目前只有五千，先给你，后面不够再说。”
　　数目低到超出想象，姜玥很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好的，谢谢老公。”
　　没有再多说闫峰挂断了电话，小区门口已经没有了陈如新的身影，他发动车子掉头。
　　之所以按兵不动、稳着姜玥，是因为他有一个很妙的念头，需要维持现状才能实现。
　　希望陈如新到时候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