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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两只姨娘-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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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府子嗣是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奶奶不能为世子爷开枝散叶,就已经犯了七出之条了。”
钱太太心如刀绞,却还是得将话说的清楚明白。
“虽然世子爷明事理,是难得的有情郎,不忍心休妻,但是大奶奶占了这正妻的名分,以后庶子承爵,礼法上怕是千难万难。”
“是我们周家对不起世子爷,大奶奶娇弱又没有规矩,现在身子又败了,不能主事,还不能为世子开枝散叶,这是要断了世子爷的血脉。”
钱太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嬷嬷就对夫人实话实话,是和离还是休妻,我们周家都没有二话。”
王嬷嬷呆若木鸡,晴天霹雳一般。
大奶奶万万不能走,大奶奶万万不能离了伯府。
大奶奶若是走了,这满坑满谷的金子银子,岂能留下来一两来。
王嬷嬷神色慌张的转身就往陈氏的院子跑,连和钱太太告退都忘记了。
周予乐神色如常,正就着赵嬷嬷的手,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烂熟的蒸熊掌。
看见钱太太垂下的眼泪,居然还笑了笑。
“阿娘,这个真好吃。”
钱太太起身,坐在女儿塌边的高背椅上。
“乐乐,恨不恨阿娘?”
周予乐摇摇头,轻轻的说:“阿娘,是我不好,让阿娘伤心了。”
钱太太忍了好久的泪,这才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总盼着女儿长大,可女儿长大了,她这心怎么这么疼。
“阿娘,没事,以后我们去慈幼局收养几个孤儿,好好养着,也能给我和阿娘养老送终。”
钱太太拍着女儿膝盖上的锦缎菱花被子,强装着高兴。
“阿娘看行,到时候,咱们就挑长得好看的,领养个四男三女。”
周予乐被阿娘说的四男三女笑了起来。
她养过太多的庶子庶女,已经不喜欢孩子了。
钱太太擦干净了眼泪,女儿的冷静让她安心。
“乐乐,你听娘说。”
周予乐一边吃一边点头。
“自你那晚小产,世子就没在过来看过你,他对你不闻不问,我就当他事务繁忙顾不上,可他居然在这个时候,不管你的死活的时候,又不忘让外帐房管你要了十万两银子。”
钱太太尽量压着自己的火气。
“这银子不银子的是小事,阿娘看的是他待你的这份心。”
“可乐乐,世子他待你,并没有用心。”
“那天晚上,你生死不知,他连进来看你一眼都未曾,这产房的帘子,他掀都没掀。”
“你血崩大出血,止都止不住,他离了你这院子,回他的凌云苑,当晚就让彩蝶伺候了一晚。”
“我让人留意了,他那院子,一晚上,要了三回水。”
钱太太一边说,一边皱眉,明明就在几天前,世子在大礼上,还不曾让她挑出过错来。
怎么乐乐这边出了事,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乐乐,你发没发现,世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钱太太忽然问道。
难道是中邪了?
周予乐发现阿娘的迟疑,怕她阿娘心软之后改变主意,连忙说道:“阿娘,也许是他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会马上就死了吧。”
“可我难产这件事,也许提醒了他,他也许想到了,他不必在装在忍了,不必再长长久久的忍受我这个下贱的浑身都是铜臭味的商户女了。”
“只要我死了,他们伯府被抹黑的门楣就重新亮堂了。”
“只要我死了,就不会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训斥他花用媳妇嫁妆了!”
“甚至于就算我死了,我这些嫁妆,都还是会留在荀家,他们就可以恣意挥霍了。”
钱太太细细的琢磨这女儿的话,越想越心惊。
世子能在乐乐还生死未知的时候,张口就要十万两银子,确确实实是当乐乐的嫁妆是他可以随便动用的私产了。
她陪嫁给女儿的嫁妆,是用来做女儿的靠山,是要养活能够捏在女儿手里的伯府,是要留给女儿生的孩儿,可他们如此的不拿女儿当人,如此的肆意欺侮和轻贱,她怎么还会把这大笔的银钱留给他们荀家。
“哎,是阿娘的错,是阿娘看走眼了。”
钱太太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阿娘,是我有眼无珠,是我闹死闹活的非要嫁给他,阿娘没错,阿娘就是心疼我。”
周予乐拉了拉她阿娘的手。
阿娘熬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乐乐,现在也不算晚。”
钱太太心一横,开始和女儿商量起来。
周予乐也点头。
“起码我还有命在呢,我还有阿娘呢。”
钱太太点头。
“你放心,有阿娘在呢!万事有阿娘,大不了,也就是多花点银子的事情!”
周予乐一乐,这就是阿娘总挂在嘴边上的话。
“没什么大事,就算是造反,也就是多花点银子的事情!”
钱太太先看春兰这四人。
春兰四人在钱太太的注视下,扑通跪下了。
“姑娘的事,你们也看见了,也听见了,你们是姑娘的人,万事都要替姑娘考虑,都要以姑娘为先。”
“要知道在这伯府,你们护不住姑娘,也护不住自己!”
钱太太先敲打了几句。
周予乐心下一酸,她们一直护着她,她却没能护住她们。
春兰四人郑重给钱太太磕头,点头称是。
其实她们四人自从进了伯府,这心里就都不托底。
姑娘太爱重世子爷,太忍气吞声了。
“起来吧!好好当差,日后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钱太太转而又对赵嬷嬷说道:“你是姑娘的奶嬷嬷,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赵嬷嬷横了钱太太一眼,撇撇嘴,点点头。
钱太太这才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逐字逐句的嘱咐着。
“乐乐,你嫁进这伯府,门不当户不对,阿娘当时想,这么难的事情都成了,我的心肝,以后肯定否极泰来,在没有难事了。”
周予乐咬了咬嘴唇。
在董氏的枕边风下,荀子壮根深蒂固的认为,当年老伯爷借下的印子钱,是她和她阿娘下的套,是她和她阿娘骗了他。
她不是永安伯府的恩人,而是永安伯府的罪人。
钱太太深深的深深的叹气。
“没想到,现在你想要出府归家,却是比进府难上千倍的事。”
“这事,咱们不能着急,一步一步慢慢来,一步一步走稳了。”
钱太太一边说,周予乐一边急切的点头。
只要阿娘不反对她归家,就算阿娘没有筹划,她自己也会慢慢打算的。
“第一步,阿娘已经替你做了,先卸了管家的差事,你称病退步,就在这院子里,示弱不出,好好养好身子。”
“阿娘,我也没怎么管家,也就是拿出来几万两银子给下人们补发了月例。”
周予乐辩解了几句。
“姑娘原本想大兴土木,好好修建伯府的,正要往出再拿银子,就诊出脉来,这大修土木的银子才省下来。”
赵嬷嬷话里,把喜脉的喜字咽进了肚子里。
周予乐神色如常,脸上还带着点往日顽皮的笑。
“是啊,总算没有倒霉的彻底,原本我也想着多买一些下人回来亲自调教,也没顾得上。”
钱太太微微点头。
“那就好,你沾手的越少,脱手才越快。”
“第二步,就是这府里越乱越好,你趁乱搬出府,去咱们家的竹林小筑修养。”
“一旦搬出这伯府,从此就天高海阔,用不在回头了。”
周予乐肯定的点头,她阿娘的想法,和她的想法一模一样。
钱太太看周予乐竟是真真的毫不眷恋伯府,这颗心才彻底放下了。
“至于以后,是和离还是一纸休书,咱们都不在乎。”
钱太太是真的不在乎,她怕的是乐乐在乎。
周予乐也不在乎。
“阿娘,就算到最后,他们伯府不放人,我也不会回伯府了,以后我就和荀子壮分产别居!”
“大不了,养着他们伯府而已,也就是多花点银子的事情!”
周予乐学着她阿娘的样子,微微侧着头,下巴轻轻一甩,真正的挥金如土的样子。
钱太太这沉甸甸的心被女儿的样子逗得开了一条缝。
女儿说的也对,养他们这一个伯府,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阿娘在多说一句,银钱上你也要注意,财不露白,可不能让他们食髓知味,欲壑难填。”钱太太赶紧叮嘱了一句。
周予乐连连点头。
“阿娘放心,我知道轻重!”
“哎,慢慢来,越是大事,越是不能急!”钱太太这才接过赵嬷嬷端了半天的热茶,觉出渴和饿来。
只要乐乐能顶住,她就能顶住,只要乐乐没大事,她就没大事。
她是乐乐的顶梁柱,乐乐又何尝不是她的主心骨呢?
“阿娘,还有一件大事,您也得私下悄悄的快快的办了才好。”周予乐并不知道荀子壮是如何搭上鲁王的,却知道鲁王对他一直青睐有加。
等到鲁王登上大位,就什么都晚了。
“还有什么大事,乐乐你说,阿娘来办。”钱太太赶紧打包票,一口应承了。
“阿娘,荀子壮就是欺负咱们无人撑腰,过几年,他甚至都能说周家无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咱们周家的生意。阿娘,咱们周家得有个男丁给咱们顶门立户才行。”
钱太太一听就懂了。
“你的意思,是要阿娘过继个嗣子?”
周予乐点点头。
“阿娘,一个女婿半个儿,在礼法上,荀子壮想要插手咱们的家事和生意,咱们娘两个都不能说不,阿娘,我这是引狼入室。”
钱太太嗔怪的拍了拍女儿的手。
“这怎么能怪你,是阿娘自己,阿娘总是下不来决心,就怕过继的嗣子和咱们不是一条心。”
周予乐想了想,小心的提点了一句。
“阿娘,我记得当初您悄悄资助了几位族兄,好像这几位族兄,都是孤儿,就没有一个合适的么?”
钱太太皱着眉将这几个孩子翻过来调过去的想着,孩子都是好孩子,就是她不敢托底。
赵嬷嬷也在帮着钱太太回忆,忽然一拍手,喜道:“太太,苦哥儿怎么样?”
周予乐一愣,问道:“苦哥儿,怎么名字这么怪?”
钱太太被女儿一句话问起往事,眼睛里又蓄满了泪。
“这是你阿爹给他起的名字,当年你还在阿娘肚子里,你阿爹就给你起好了名字,你阿爹说,女孩叫予乐,男孩叫拔苦。”
“你阿爹平时爱看佛经,这两个名字就是他琢磨着,从佛经里摘出来的,慈能予乐,悲能拔苦。”
“那孩子命也确实是苦,刚出生就被一张席子扔在路边,脐带都烂了,幸亏赵嬷嬷耳朵尖,听见他的哭声,才捡回他这一条小命。”
“你阿爹那时候刚走没多久,我看这可怜的孩子面相上似乎和你阿爹有些相像,阿娘心下不忍,就将他带回家了。”
赵嬷嬷想起周老爷,一时间悲从中来,太太和姑娘的命怎么都这么苦,现在看来,姑娘的命比太太的命还要苦。
周予乐整个人都呆了,周拔苦,居然是她阿娘资助的族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