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一世安宁》可乐不不加冰

3、重生-3

　　产房外，陈氏尖着嗓子，一句一句的成何体统，不要脸，没规矩，响个不停。
　　大娘子荀娉婷和二娘子荀婉婉气急败坏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她们可不想这商户女生下侯府的嫡长子，若是她生下了嫡长子，那以后这侯府，还有她们姐妹说话的地方么？
　　这下三滥的商家，果然是没有规矩不要脸，居然敢带人搜检她们侯府小姐的院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阿娘，这不要脸的丧门星，居然敢让臭男人搜检我和妹妹的院子。”大娘子气得直喘粗气。
　　“阿娘您看看，她不就是生个孩子么，给侯府开枝散叶本就是她的本分，这下贱的小娼妇，产房内居然让这些臭男人随便进。”二娘子细声细气的鄙夷着。
　　王嬷嬷用眼睛斜着毫无大家闺秀模样的大娘子和二娘子，哼了哼。
　　“连个孩子都生不好，她这下贱的商户女，也就会打打算盘了。”大娘子捂着嘴，偷笑。
　　董婉晴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嘴角高高翘起。
　　“谁说不是呢？哎呀呀，若不是你大哥非得一意孤行，咱们侯府何至于纡尊降贵，和她们这下贱的商户结亲呢。”
　　陈氏唠唠叨叨。
　　“这商户女进了门，咱们侯府的门楣都被生生抹黑了，可怜我的儿，你们姐妹的婚事，定是被她这丧门星给影响了。”
　　“这丧门星，若不是她，你们姐妹定是早早就嫁进侯爵王府世家大族了，就连你们大哥，也定早早就官拜一品入阁成相公了。”
　　“哎呦呦，都怪这丧门星，都怪这丧门星。好好的家，被她生生将气数给败了。”
　　陈氏拍着椅子扶手，感慨的心口疼。
　　王嬷嬷暗暗撇着嘴，若不是大奶奶，这侯府宅邸，都要被老伯爷抵给放印子钱的了。
　　王嬷嬷是真心真意的希望大奶奶能够死里逃生。
　　荀子壮紧紧皱着眉，心里七上八下，脸色晦涩不明。
　　董婉晴看着世子表哥阴沉沉的脸，不甘心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一个商户女，下三滥，居然敢和世子表哥比肩，哼！
　　产房内，明大夫和古大夫一交一替，给周予乐又细细切了脉。
　　脉息全无！
　　两人脸上的汗，瞬时就下来了。
　　古大夫上下打量着周予乐，看了一眼周予乐身上盖着的又被鲜血染湿了的棉被。
　　死人是不会在血崩，不会在大出血的，夫人还在继续流血，那就是还有口气在。
　　“两位大夫，事到如今，有什么本事，就全使出来吧。”钱太太神色居然很平静，一个字一个字轻轻的说着。
　　“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吧。”钱太太紧紧闭了闭眼睛，脸上的肉一阵抖动，这才轻轻的又补了一句。
　　古大夫忽然伸手去摸周予乐颈侧的脉，他闭眼侧头，足足有十几息，才摸到了轻轻的微微的跳动。
　　“夫人还有救，快将夫人放下。”古大夫狂喜，连忙叫着明大夫。
　　“快快快，给夫人行针，快行针。”
　　二牛赶忙将他一直背着的药箱递给明大夫。
　　赵嬷嬷帮着钱太太将周予乐放平，钱太太眼睛都不眨，浑身僵硬的看着明大夫行针。
　　李嬷嬷这时候一手拿着一碟子瓷碗，一手提着一瓷罐浓浓的冒着热气还在咕嘟咕嘟沸腾的参汤，脚步飞快的走了进来。
　　“想办法给姑娘灌进去，要快！”古大夫翻开自己的药箱，一边查看自己的药丸，一边厉声吩咐道。
　　李嬷嬷飞快的将参汤倒了小半碗到瓷碗里，晃了晃，待凉了一些后，让赵嬷嬷将周予乐脑子抬起，她捏着周予乐的脸颊，一点点的往周予乐的嗓子里缓慢却坚决的灌着参汤。
　　钱太太手脚冰凉，心里脑中空白一片。
　　若是乐乐没了，她也就没了。
　　“找到了，找到了！”谷大夫从药箱最低处翻出了一粒小小的明黄色的药丸。
　　“太太，这是我们家传的大还丹，止血有奇效。”古大夫说完，却没有立即给周予乐服用。
　　“那还不快快给姑娘服下。”钱太太急的上手就去抢。
　　古大夫轻轻一躲。、
　　“太太，这药丸太过霸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拿出来。”
　　古大夫轻轻叹了一口气。
　　钱太太眼睛都红了，这时候不是万不得已，那还有什么万不得已的时候。
　　“这药丸里有提纯了的麝香和红花，还有少量的砒霜和蛇毒，这药丸，可救人，但是，和饮鸩止渴差不多。”
　　古大夫将药丸托在掌心中。
　　“太太，这药丸服食以后，夫人，以后在子嗣上，怕是会…..”
　　古大夫不说话了。
　　“这药丸，能不能止住乐乐的血崩？”钱太太只问了这一句。
　　古大夫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钱太太一伸手，将药丸紧紧握在手中。
　　“老李，掰开姑娘的嘴！”钱太太看着女儿白皙的脸颊上已经被捏两大片青紫，心里一痛，又陡然间一硬。
　　这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女儿的性命重要。
　　李嬷嬷又掰开了周予乐的嘴，钱太太将药丸一直放进女儿的舌根。
　　李嬷嬷轻轻抚着周予乐的咽喉，一颗小小的药丸，就骨碌骨碌一路往下滑落了。
　　产房外陈氏高一声低一声的咒骂，大娘子和二娘子的呵斥，此起彼伏。
　　荀子壮却是默然无声。
　　钱太太都听见了，却好像是没有听见。
　　几息之后，在众人不错眼的注视下，周予乐的眼皮动了动。
　　钱太太一下子扑了过去。
　　明大夫赶紧将钱太太拦住，夫人身上还扎着针，这要是针入肺腑，那可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乐乐，我的儿，你要急死阿娘啊。”钱太太看女儿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心里一松，又一痛，眼泪这才滚滚而下。
　　周予乐浑身痛，下身尤其痛，又冷又热，彷如回到了她小产的那天。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怎么又回到那一日了？
　　怎么回到她四十几年中最痛苦的那一日？
　　她的儿子，装在竹篮中，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她就看了几眼，都没有抱在怀里，就死在她面前的儿子。
　　周予乐感到自己心神一荡，身上的痛和热又加剧了，下身似乎又有热流涌了出来。
　　“夫人静神静心，切不可优思了，不然这身上的血流干了，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夫人这一条小命了。”
　　古大夫正捏着周予乐的手腕诊脉，察觉到她心神不稳，马上压低了声音，重重的呵斥了一句。
　　周予乐以为经过了三十几年的磋磨，十六岁小产那一日的情景她早早就已经忘了。
　　却没想到还是如此的历历在目。
　　她看向跪在一角的四个大丫鬟。
　　这天凌晨，冬梅就被荀子壮吩咐家丁们一阵乱棍打死了，荀子壮说是冬梅偷了老参，然后用老参换了银子，银子拿回了家，给她阿弟娶媳妇用。
　　可最后她才知道，是王嬷嬷趁着冬梅去内院找天麻，偷偷将老参捞了出来，换成了二两银子一根的新参。
　　这根能救命的老参，被陈氏藏了起来，在陈氏要死不死时，这根老参救了她好几次。
　　若不是陈氏总能吊着半条命，她都不知道冬梅是被冤枉的。
　　周予乐转头去寻那两个稳婆。
　　稳婆已经不见了。
　　她多年后去查，这两个稳婆一口咬定，她当时是真的难产，是真真的九死一生。
　　她曾经私下里打发人去各地找不同的稳婆问过，这些稳婆都说，产妇生子，若是孩子的屁股或者是孩子的脚先出来，这都是难产，基本上都是母子俱陨一尸两命。
　　赵嬷嬷和春兰当时是眼睁睁的看着，小少爷确确实实是屁股先出来的。
　　还有当晚的白太医，白太医是宫中御用的太医，名声极好，并没有在她难产这件事上下黑手。
　　她的难产，是真的难产。
　　周予乐扫见古大夫和明大夫，他们二人说是被大娘子和二娘子下了蒙汗药药倒。
　　事后荀子壮罚了她两个妹妹禁足一个月，荀子壮让她不要难为他的两个妹妹，说她们只是嫉妒她有大夫随时看护，她们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没有恶意。
　　还有花园里突然出现的野猫，她也下了狠手去查，却一丝线索没有，就好像这野猫真的是不小心跑到伯府花园的。
　　在这一夜，很多人都伸了手，但却都是巧合。
　　她的难产，就真是只是难产，似乎就是她的命就当如此，天意如此！
　　直到她油尽灯枯之时，荀子壮坐在她的塌边，她看不清荀子壮脸上的神色，只听见他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句：“不要怪我，那个孽种不该出生。”
　　她那时候眼睛里都是荀子壮，她一心一意的痴痴恋着荀子壮，她为自己没有为荀子壮生下嫡长子而深深的内疚。
　　周予乐缓缓转着头，看着尽心尽力救治她的两个大夫。
　　荀子壮说他们二人德不配位，医术低微，半年后就将他们赶走了。
　　自此后，她的身子破败的不成样子，三十岁不到就停了葵水，甚至连行房都不能够了。
　　她当年一颗芳心全部系在荀子壮身上，十五岁时，在自家的书铺门口对长身玉立、容貌惊艳的永安伯府世子一见钟情，从此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她是商户女，又有克夫克子的传言，想要嫁进世袭罔替的永安伯府简直难如登天。
　　若不是老伯爷从大皇子的门人那借了二十万两的印子钱，利滚利滚到一百万两实在无以偿还，
　　荀子壮实在走投无路，才答应了官媒提的这宗有着大笔陪嫁的婚事。
　　她阿娘在她过门后，拿出了一百万两的银票，清了老伯爷的印子钱，让老伯爷能够好手好脚的继续风流快活、吃喝玩乐。
　　永安伯府的匾额还能够高高挂在门口，全是她阿娘的功劳。
　　她们周家只有她和阿娘。
　　她大舅舅和大哥哥，都没能活过五岁。
　　她和阿娘克夫克子的传言，在老家杭州传的沸反盈天。
　　还是外婆最后决定，封了老家的宅邸，迁往京城定居。
　　她太外婆，她外婆，她阿娘，都是做生意的奇才，这满天下，难以有人可以匹敌。
　　就连远远逊色与阿娘的她，掌管庶务、教养庶子、打理生意、调度银钱，她也没有见过比她更加优秀的人。
　　阿娘怕她受委屈，将周家一半的家产给她做了陪嫁，十里红妆、招摇无比的将她嫁进了清贫却清高的永安伯府。
　　却不知，人心最是贪婪，她的这些陪嫁，是她催命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