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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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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钱太太的一个壮硕极了的老嬷嬷狠狠提着一直往下出溜的钱太太,一边慢慢的打量四周。
陈氏坐的舒服自在,一个嬷嬷近身伺候着,手边又有茶点,又有果盘。
四周服侍的丫鬟婆子站的远远的并不靠前,影影绰绰,只能看见影子。
产房外只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和还在总角的一个药童,却不见太太早就打发过来的两个妇科圣手。
还有一点点躲进了阴影的穿着粉嫩色袄裙的表小姐。
老嬷嬷看了一眼低着头缩着肩膀的通房丫头彩蝶,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世子荀子壮。
“老朽已经尽力了,这位太太,还是赶紧进去看世子夫人最后一眼吧。”白太医本着医者仁心,轻轻提点了一句。
老嬷嬷目光如冷箭一般射向了白太医。
白太医被这健硕的老嬷嬷吃人一般的目光吓着了,眼神不自觉的一闪。
钱太太狠狠咬着嘴唇,一眼没看白太医,也没理会跪在地上的荀子壮。
“快,进产房!”钱太太哆嗦着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乐乐的肚子明明才八个月,脉象一直都很稳健,怎么会忽然早产?
都怪她都怪她,早不去晚不去,非得选在这几日去沧州府查账。
无论多少银钱,都没有乐乐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钱太太的脑子里一阵的嗡嗡嗡,眼前金星乱闪,生生提着一口气,除了陈氏那一句丧门星,其余的人和别的话,全部都没有听见。
钱太太被两个嬷嬷直接提留着进了产房。
荀子壮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成拳,眼睛垂下,心里恨不得一脚上去踹死钱太太。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就敢当众这么下他的脸,就敢这么无视他,就敢这么糟践他。
董婉晴从阴影里闪出来,一声接着一声娇俏的的责备。
“表哥快起来,这地上凉,小心中了寒气。”
“亲家太太也太没有规矩了,居然敢让表哥一直这么跪着。”
“表哥快起来,冻伤了膝盖可不得了。”
荀子壮暗暗咬着牙,推开董婉晴的胳膊,自己爬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长袍下摆,脸上寒霜一片。
白太医听见产房内猛然一声大哭,心下不忍,摇着头,当即就和荀子壮告辞了。
“彩蝶送一送白太医,白太医这一趟辛苦了。”荀子壮有些心神不宁的和白太医说着话。
白太医看荀子壮瞬间沉下去的脸色,以为他是因为夫人之死而悲伤难过,并没有计较他的失礼,只是叫过一直在一旁伺候的药童,拿起药箱,慢慢走出了院子。
他的诊金刚入府时,世子夫人的大丫鬟就已经提前给了。
是个良善人,也是个周全人,可惜就是福薄!
白太医一边走一边摇头,心里不免有些心虚,他擅长的本就是头疼脑热肚子疼这些无伤大雅的毛病,可对妇人生子,实在是没有经验。
哎!世子夫人命硬不命硬他不知道,但是命不好这一条,肯定是真的!
产房内。
钱太太一眼看见榻上满身血污、生机全无的女儿,先是一声大哭,然后强自镇定下来,将眼泪生生的咽下去,推开两个嬷嬷,自己一步就窜了过去。
“太太,太太,您可来了,您再不来,老奴就要跟着姑娘去了。”赵嬷嬷放下参汤,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泪这才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两位大夫呢?”钱太太紧紧握着女儿冰冷冷的手,冷着声音问。
“老顾带着人在府里找过好几圈了,还是没找到人。”赵嬷嬷眼泪不顾上擦,哑着嗓子回道。
“老刘,你带着人,挨个院子给我去找,就算挖地三尺,也得给我将他们二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钱太太心里仿若被千万根针扎着,痛的她恨不得死了一般,她的话语虽然轻,语义却坚决。
若是乐乐有个三长两短,她要这满府的人给她的女儿陪葬。
裹挟着钱太太的另外一个干瘦矮小的妇人低低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出了产房。
“姑娘能喝进去这参汤么?”健硕的嬷嬷看周予乐脸上脖子上都是暗色的药汁,皱着眉,问了一句,并赶紧上前,一把从钱太太手里抢过了周予乐的手腕子,皱眉号脉。
钱太太睁大了眼睛,满怀着希望看着她,连呼吸都停了。
“姑娘,姑娘,已经喝不进去了。”赵嬷嬷看着周予乐,她不愿意相信姑娘已经死了,却不得不逼着自己相信。
“老李,乐乐如何?是生是死?”钱太太最后一个“死”字,轻的谁都听不见。
李嬷嬷轻轻放下周予乐的胳膊,干枯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含着眼泪。
“命悬一线,只剩一口气了。”
“不会的,不会的,乐乐不会有事的。”钱太太摇着头,将周予乐一把从枕上抱起来,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老李,你在诊一诊,在诊一诊,乐乐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还管你叫过干娘,你不能不救她。”
钱太太左手揽着女儿的肩膀,右手着急的胡乱的摸着女儿的脸。
赵嬷嬷和李嬷嬷都是从小看着周予乐长大的,她们一辈子没有嫁人没有孩子,都是拿周予乐当自己的孩子疼的。
春兰四个大丫头跪在地上,不敢大声的哭,只敢小声的抽泣。
姑娘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会这么短命呢?
姑娘没有嫁人前,日子是要多舒心有多舒心,可自从嫁入这侯府,每日花空心思讨好世子,就算怀了身孕,也要每日不停的管理这些庶务,还总是被大娘子和二娘子奚落嘲笑,被陈氏呵斥责骂。
姑娘这条命,生生就是被这侯府给折腾没的。
两个稳婆见娘家来人了,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心理有鬼的人,当下悄悄的沿着墙面,一步一挪的,偷偷溜出了产房。
反正她们的赏银已经提前给了,留下来也是被娘家人责问,还不如早早家去。
她们可都听说,世子夫人钱太太可是出了名护短。
产房内没人留意两个稳婆的去向。
满屋子的散不去的血腥气和低低的哭声。
“把参汤拿过来,我来喂乐乐喝。”钱太太没有哭,只是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抚摸着女儿干净的小脸。
周予乐一动不动。
赵嬷嬷胡乱擦着眼泪,将剩了半碗的参汤端了过来。
钱太太刚要伸手去接,李嬷嬷从旁边却一抬手腕,将碗抢了过来。
李嬷嬷端着汤碗,先是闻,在是看,最后尝了一口,然后勃然大怒,将碗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赵嬷嬷在心痛之下,猛然醒悟。
怪不得姑娘喝了这些参汤,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这府里都是没心没肺的畜生,居然敢偷这救命的药材。
钱太太一念之间,也想明白了。
她给乐乐陪嫁的都是五十年以上的老参,三个月前,她又花了两万两银子买了一根二百年的老参,就是预备在乐乐生产之时服用。
“畜生,这一家子的畜生,姑娘这是嫁到了什么人家?”李嬷嬷恨恨的骂道。
四个大丫鬟见李嬷嬷摔了参汤,顿了一顿,也明白了,定是这参汤有问题。
四个丫鬟以春兰为首,她心痛之余,细细回想着,这老参被她锁在了姑娘的壁龛之中,钥匙只有她有,姑娘信任她,这些贵重的物件一向都是她来保管。
从太太送了老参进府,到今日送到小厨房煎药,这参只离开她眼睛一会,就是今日在小厨房里,她着急去寻两位大夫,情急之下就将老参交给了冬梅,等她回到小厨房,冬梅已经将老参切好煎上了。
春兰猛然想明白,一挺上身,伸手就去拽冬梅的发髻。
“你这心是怎么长的?你怎么能害姑娘?我问你,姑娘哪里对不起你?”
冬梅呆呆的,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不是我,不是我,太太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冬梅磕磕巴巴的争辩,也顾不上哭了。
夏草和秋橘一时之间都呆了。
钱太太冷冷的一眼扫过来,顾不上她们。
“姑娘的钥匙在谁的手里?”钱太太恨恨的问了一句。
春兰膝行了两步,将贴身放着的钥匙双手高高捧起。
钱太太哼了一声,语速极快的厉声的吩咐道:“老李去姑娘的壁橱里再取老参来。”
“我带着嬷嬷去。”春兰心里带着巨大的期盼,手脚并用爬起来,也不管李嬷嬷跟没跟上,率先推开左边一扇门,直接穿过书房,又穿过花厅,最后穿过暖阁,来到了周予乐的内室。
李嬷嬷紧紧跟着,一把推开春兰,用钥匙打开巨大的壁龛门,对一个个盛满了黄金玉石珍珠翡翠的盒子视而不见,飞快的从最上面的紫檀木盒子里拿出三根人参。
李嬷嬷仔仔细细的闻了闻,看了看,最后选了一根最小的人参,紧紧握在了手里。
春兰只是将壁龛门虚掩上,这回是紧紧跟在李嬷嬷身后,飞快的往产房跑去。
姑娘可千万不能死!
春兰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钱太太眼里只有李嬷嬷,看着李嬷嬷用匕首切下了一片参片,看着李嬷嬷用劲捏开了女儿紧紧闭着的嘴,看着李嬷嬷将参片塞到女儿的舌根之下。
最后看着李嬷嬷拿着老参,转身出了产房。
赵嬷嬷胡乱用手背擦了擦脸,站在钱太太身边,摒心静气的看着周予乐灰白的脸。
菩萨保佑,佛祖保佑,保佑姑娘逢凶化吉,保佑姑娘死里逃生。
赵嬷嬷在心里一遍一遍的祈求。
钱太太坐在一团血污之中,身上的锦缎早就被血污渗透,钱太太亦无所觉,像是抱着小时候的女儿一般,先是轻柔的亲了亲女儿光洁的额头,然后慢慢晃着上身,怜爱的看着女儿彷如睡着了的脸庞。
“乐乐这么小,怎么会不陪她阿娘呢,阿娘都还没有死,乐乐怎么会死呢?”钱太太低声的喃喃着,说给自己听。
产房门被忽的一下子推开,棉布帘子被急急的掀起,又急急的落下。
刘嬷嬷走在前面,周予乐的陪房耿大和二牛二人一人背着一个大夫,跟在李嬷嬷身后。
钱太太目不转睛的看着被耿大和二牛轻轻放在椅子上的两个她费尽心思请到的大夫。
两个大夫浑身湿透,双颊红肿,嘴角似乎还有血迹。
“太太,大娘子和二娘子说肚子疼,将我和古大夫骗到她们院中,然后在茶水中下了蒙汗药,将我二人迷晕了!”年纪较年轻的明大夫喘了一口气,先简要说了他们不见了的原因。
世子夫人还有两个月才到产期,他们二人万万没想到夫人会在今日发动,因此才掉以轻心,中了圈套。
“快,将我抬到夫人旁边。”年纪较大的古大夫浑身无力,自己实在是动弹不了。
若不是这两个小兄弟将他们淋了两桶凉水,又扇了他们耳光,他们二人都还在昏迷之中。
耿大轻轻一提,就将古大夫提到了周予乐塌边。
二牛也赶忙将明大夫也提到了塌边。
这一室的血腥气和刺目的鲜血,让见过死人的耿大和二牛和腿肚子抽筋,脚底发虚。
姑娘,怕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