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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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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味,闻着便觉着舌苔发苦。
玲珑常年浸淫在药材里,早已习惯药味。年深月久,她甚至能够闻空气的苦味的浓淡,来判断药是否已经煎成。
“姑娘,药煎好了。”云碧端着碗走进来。
姑娘每逢雨天都要喝药,这是娘胎里带下来的病,一到雨天便膝上酸疼,喝了这么多年药,总算看着好转了些。
玲珑在木箱里拣了几味药材,用布包缠好递给她:“再煎一份这个。”
“这是......”跟了姑娘这么些年,对于一些常用的药材,她耳濡目染也知晓不少。手里的这些药材,应当是治风寒的药。
云碧眉心一拢:“姑娘受了风寒?”
玲珑端过她手里的碗,触了触冷热:“不是我,是殿下,快去煎了罢。”
云碧应了声好,接过药后忙去煎了。
看着手里还泛着热气的药碗,玲珑叹了口气,端起一口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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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云碧煎药的时候,玲珑打开了义母留下的手札。
手札中记载了义母行医多年来遇到的疑难病症,详细记录了各种药材与药方。她记得,其中有一篇便是写的这种病症。
她视线停在纸上,一行一行扫过去。
药材都是易得的药材,想要配出来倒是并不难。
只是......
玲珑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味药上,沉默了许久,最终合上了书札。
她或许明白,为何宫里的太医说此病无药可治了。治这病的最后一位药材是一味毒药,且毒性极大无解药可解。
那些患病较轻的人或许能够按这药方开药,但谢青槐患眼疾已多年,若按照此药方用药,怕是眼疾没治好,人先毒垮了。
为今之计,只能用旁的药方慢慢减缓他的病症,然后再用此药方。
早上未曾用饭,云碧便端了些糕点供她垫垫肚子。吃了几块糕点,玲珑便端着煎好了的药往对面去。
青石板上的残枝断叶已经清扫过,唯有梨花还铺在地上,煞是好看。
玲珑进了屋,却未见人影。空气中残留着几丝血腥气,尽管被熏香和墨汁的气味压下去不少,也能够清楚地闻见。
她搁下药汤,轻声唤了一声:“殿下?”
无人回答她。
玲珑正欲推门寻人,刚踏上门槛便听见一声微弱的咳嗽声。回头一看,似乎是从床榻上传来的。
“殿下?”玲珑又唤了一声,还是未听见回应。
玲珑走过去,轻轻撩起帘帐一角。
谢青槐合衣躺在床上,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唇色泛白,额上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鬓发散开成缕,显得整个人很是脆弱。
“夫人......”他低低唤了一声。
玲珑端来药,搁在床沿,轻轻扶他起来。
“殿下喝完药,睡一觉就无碍了。”这些年也不知谢青槐如何过的,偌大一个皇子府,除了洒扫的老仆和做饭的厨娘,竟看不到几个伺候他的侍女。
“多谢夫人,咳咳。”
他缓缓伸出手,接住药碗,药没有喝到,稀稀落落全溅在了手上。
玲珑抬手端了回来,温声道:“我来。”
他默默收回手,覆眼的布带随之垂下,似乎也像主人一样,带着沉恹恹的病气。
谢青槐指节靠在唇边,咳了咳:“让夫人见笑了。”
玲珑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放在他唇边。
“殿下喝吧。”
谢青槐含住药,慢慢咽下去。
玲珑以前随义母学医之时,时常跟着她去都城附近的村子里替人看病。义母给老人看,她便给那些孩子看。小孩子大都顽皮,每次玲珑煮好了药,他们鲜少有主动喝的,大一些的大人自会来劝,小一些的就只能靠她,一边哄着一边喂药。
她早已习惯给人喂药,但谢青槐却是第一次得到她如此对待,难免有几分不自然。玲珑看得出来,便刻意放慢了动作。
此番重复了几次,汤药也见了底。
玲珑将碗搁在一旁,替他盖好被褥。起身正要离开,一只手伸出来牵住了她的衣袖。
“今日......多谢夫人。”
玲珑回之一笑:“殿下不必谢我,若不是您帮了我,我如今怕是已经在去姑臧的路上了。”
她很感谢谢青槐,虽然他们二人之间并无情意,但他肯出手相助解她燃眉之急,已是极大的恩情。她医术虽比不上义母,但无论如何都会治好他的眼睛。
玲珑正要回去,忽而一缕微风拂过,又传来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她迟疑片刻,回头问:“这屋里似乎有股血腥气,殿下可是哪里受了伤?”
“并无。”谢青槐咳了咳,“许是外头飘进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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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玲珑又送了一回药去。谢青槐风寒好得快,晚上已经能够起身用饭了。
饭桌上,玲珑看着自己面前的佳肴美馔,再看看谢青槐面前空荡荡的一碗白粥,难得露出了几分愧疚。
巧合的是,面前摆放的这些菜,每一道都是她喜欢吃的,便是让她放箸都不能。
“夫人可合胃口?”
玲珑点点头。
“这厨娘是南疆人,做的都是南疆菜式。”
玲珑似乎感觉到他在说“南疆”二字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下。
“殿下去过南疆?”
“曾经去过。”
玲珑神情含了几分惊讶,都城和南疆相去千里,走水路顺流而下也得花一月有余。谢青槐当年和他母亲流亡,竟走了这么远。
想到这里,玲珑又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别的皇子小时候就算是出门,身前身后都会跟着一大堆仆从,从不担心衣着饭食,自有人给他们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是谢青槐在这般年纪,却要整日跟着母亲流亡,靠着乞食过活。他又有眼疾,想来没少受人欺负。
玲珑默了默,将面前的虾团和青菜推到他面前。
“殿下风寒初愈,可以吃这些。”
知晓他眼睛看不见,玲珑干脆用筷子夹进他碗里。
“多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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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春雨过后,天气很快转暖,树梢上,几只小雀叽叽喳喳叫着,顶着满树的残花跳来跳去,繁花纷纷而落。池中游鱼翻尾,顶着落下的花朵四处游曳着,惊起圈圈涟漪。
玲珑坐在树下,一朵含着水汽的海棠正巧落在书页里。她伸手拈起,随手放在脚边的假石上。
嫁来的这几日,玲珑过得很是悠闲,甚至比在顾家时还要悠闲。
不必纠结明日送什么糕点给谢云宴,也不用整日提防着谢云笙来光顾,甚至不用考虑吃食,因为那位南疆来的厨娘甚是得她心意。
南疆多雨,菜系以辛辣为主,与都城的咸甜大不相同。她在南疆待了好些年,更习惯南疆的食物。
玲珑甚至还想过,若是以后和谢青槐和离后,一定要向他讨来这位厨娘。
除了这位南疆的厨娘,玲珑还发现,谢青槐也不是全然无人照顾。在他屋檐上时常蹲着几个一身黑衣的侍卫,脸上都带着面具,看不清任何表情,颇为神秘。
看上去很能唬人。
玲珑并未怀疑什么,毕竟谢青槐再如何不受皇帝喜欢,也是昭南的皇子,身边总要有人护卫着他才行。只是这些黑衣人不仅要护卫谢青槐,还得照顾他起居,一个比一个任劳任怨。
她还起过和离后买这些护卫的心思,但她观察了许久,发现这些人虽不常开口说话,但对谢青槐却是忠心耿耿。
钱买得来人,却买不来忠心,想了想便作罢了。
春日昼尚短,玲珑看了一会,慢慢生出几分困倦。
合上书册,正欲往屋内走,一道黑影却突然闪到她面前跪下,语气急迫:
“夫人,殿下吐血了!”
玲珑心下一惊,碰巧云碧正从屋里走出来,她将书卷塞在她手里。
“走。”
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浓得几乎化不开。
走进屋内,血腥气更加浓郁,
玲珑快步走到床榻前。谢青槐脸色比前几日显得更加苍白如纸,唇上染血,连覆在眼上的布带都浸染了血色。
“殿下?”玲珑靠得近了些,手拭去他唇角的血迹。
谢青槐指尖微微动了下。
“殿下吐了血,刚歇下。”
玲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吩咐他们倒些水来。
“殿下,吃药了。”
谢青槐含住药,乖乖吃了下去。
玲珑正要喂水给他,下一瞬他身子一倾,忽然又吐出一口血。
血液溅开,素白的寝衣上霎时烙下一片刺目殷红的血花。
玲珑向来冷静的眉眼上也透出几丝不解与紧张,她回头问那些黑衣人:“殿下到底怎么了,为何连血都止不住?”
这药是她亲手做的,止血有奇效。为了防止其中一颗失效,她甚至还喂了两颗。可是谢青槐不仅没止住血,还吐得愈发厉害。
她话音一落,几个黑影齐齐跪在地上,其中一人道:“夫人,殿下有令,不能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玲珑都快气笑了,什么秘密比性命重要,谢青槐难道也是个榆木脑袋?
她缓了缓声,“这血若再吐下去,他怕是今夜都抗不过去,若你们想他死,大可不说。”
等了半晌,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玲珑不等了,起身正欲往外去。她记得箱子里还有一颗义母离开时留给她的药,用在谢青槐身上或许有效。不论如何,先保住他的命再说。
黑衣人以为她不管谢青槐就要走,连忙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夫人别走,殿下他,中了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