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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反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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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越从清心殿离开后,径直去了诏狱,他并不担心肃王会失手,这是彻底扳倒太子的绝佳机会,肃王不会错过,庆王更不会错过。
从始至终,他只担心身在诏狱的沈昱庭。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隐隐还有些血腥味,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顾南越加快脚步来到沈昱庭的牢房前,却见他正闭目打坐,青松翠竹般的身形彷佛在无声地抗拒着这一切。
“阿昱。”看到他身上没有新增的伤,顾南越悬着的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一半了。
沈昱庭睁开眼,眼底一丝转瞬即逝的亮光,随后便是满心的担忧:“你怎么来这了?”
顾南越轻轻一笑:“来救你。”
沈昱庭探着头往他身后看了看,没有狱卒跟着,这才放了心:“怎么了?”
“刚刚收到消息,北狄已经过了云州,正南下前往幽州..”
“什么?他们竟从云州迂回南下?!”
原本,顾南越只是想以战事为由,将沈昱庭救出来,谁知还没等他说完,沈昱庭顾不得自己满身血痕身陷囹圄,也顾不得什么恩怨冤仇,在潮湿阴冷的牢房里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上战场。
“自从西州各国陆续归附,北狄找不到同盟,也不能借道沙月,所以这次转而向东,从云州入手,直达幽州,再往南就是冀州,绝不能再让他们前进一步了,兵部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宁州的军队没有命令不能擅自行动,再晚怕是无力回天了..”
西北舆图似乎就刻在沈昱庭的脑子里,那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流他都一清二楚。
顾南越静静地看着他,说起战场局势,沈昱庭眼里的神采彷佛又回来了,即便他再不舍,也不得不承认,饮马瀚海,封狼居胥,那才是属于沈昱庭的意气风发。
“阿越?想什么呢?”说到一半,沈昱庭才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顾南越回过神,微微一笑:“没什么,等明日,我救你出去。”
“薛进有没有再为难你?”他还不知道外面的天翻地覆。
“放心,肃王回来了。”
“肃王?”沈昱庭一惊:“肃王他..”
顾南越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嗯。”
沈昱庭突然伸出胳膊,紧紧拽住顾南越的衣袖:“阿越,朝堂波谲云诡,你不要冒险。”
饶是他对朝堂一无所知,也清楚皇权争斗从未停歇,肃王不是庸碌之辈,而他此时回京,必然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堂上的斗争,处处都是暗箭。
顾南越拍拍他的手,悄声道:“放心,等我。”
从黑夜到黎明,宫变起于骤然,很快又归于平静,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总有消息灵通的。
朝会上,不等建元帝开口,便有朝臣出来义愤填膺:“陛下,臣等听闻昨夜太子纠集羽林军,犯上作乱,意图谋权篡位,此等大逆不道,危及江山社稷之事,必须严惩不贷,将参与此事的一干人等尽数打入诏狱!臣等奏请陛下,废太子萧彻!”
“臣附议。太子本就在禁足当中,舞弊一事还没个定论,今日又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绝不能再姑息下去!”
“臣附议!”
“臣附议!”
建元帝耐着性子等他们说完,深呼一口气道:“兵部可接到军报了?”
兵部尚书王珙愣了一瞬才站出来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北狄南下犯我边境,幽州守将陈亮请求增援。”
“兵部作何打算?”
王珙一时没有答上来,兵部尚未就此事讨论过,他确实也没有应对之策。
其他朝臣也都默默无言,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口若悬河。
对于稳坐朝堂的一些人来说,远在天边的战事根本事不关己,只要没有兵临城下,那便不及眼前的乘胜追击重要。
太极殿一时静默下来。
建元帝指着方才那个打头阵的朝臣道:“你说,此事应该怎么办?”
“回陛下,臣以为既然幽州需要增援,派去就是。”这是惯常做法,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理所当然地回道。
“可有人选了?”
“这..”他环顾四周,竟找不出一个能带兵的,就连兵部那些都是文官,纸上谈兵或许可以,但是真正上阵杀敌,他们是做不了的。他思来想去,还是没个答案,只好向周围的人投去求助的眼神,却见其他人都低着头,对他避之不及。
“这..臣不在兵部任职..”他想将难题推给兵部。
“嗯?”短短一个字,却极具威严,是独属于帝王的压迫感。
瞬间,满朝文武的名字在他脑中过了个遍,慌乱之中,他脱口而出:“余明余大人?”
“余明?臣以为不可。”没等建元帝开口,王珙便先否了这个提议:“昨夜羽林军异动,还未彻底清查,若是余明走了,谁能担得起京城守卫重任?”
建元帝点点头,深以为然,羽林军从上到下都要彻查一遍,这期间京城的守卫只能靠余明的京郊大营,他不能动。
被点名的那个官员擦了把汗,悄悄地挪了两步,站回原位,虽然他的提议被否了,但他更庆幸建元帝的目光终于转移到别处了。
“兵部可还有别的人选?”
王珙愣在原地,悄悄地看向他左前方站着的王佑圭。
而王佑圭又如何没有察觉,可他此时只能对王珙的求助视而不见,因为此时唯一能带兵的,被他亲手送进了诏狱,而另一个,虽不是被他杀害,却也难辞其咎。
建元帝的怒火隐隐有些压不住了:“昨夜收到军报,居然到现在都没个对策?边关军情难道不够紧急吗?!”
王珙立刻跪倒在地:“陛下恕罪,昨夜实在是事出突然..”
看着这些平日里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官员们,如今一个个默不作声,互相推诿的模样,顾南越只觉好笑,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让这些人体会一下兵临城下的十万火急,让他们亲自面对敌人残酷的铁骑,亲眼看看什么是血流成河,让他们尝尝什么是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或许,他是真的想让这些人跪在沈家门口..
顾南越在袖中默默攥紧了拳头,不禁想问:“阿昱,你看,他们值得么?”
一群人像模像样地议了许久,仍没个定论,兵部的人跪倒了一大片,个个噤若寒蝉。
肃王见时机已到,于是上前奏道:“父皇,儿臣以为可派沈将军前去增援,他在西北多年,对阵北狄又颇有经验,虽在丁忧期内,但事急从权,可夺情起复。”
话音刚落,殿内窃窃私语声便此起彼伏。
有人提醒他道:“殿下刚回京城有所不知,昨日沈昱庭因触犯律法,被下了狱,怕是不能带兵了。”
与此同时,贺岚上前两步,低声在建元帝的耳旁解释着昨日沈昱庭被下狱的前因后果。
建元帝不动声色地听完,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贺岚,又看了看下面站着的王佑圭,并未说话。
“哦?竟有此事?”肃王装作不知,一脸的疑惑:“究竟是什么罪名?”
“这..说是丁忧期间饮酒..”不知为何,这名官员十分没底气。
“可查有实证了?”
“人证是有的,羽林卫亲眼所见。”
“羽林卫..”肃王念叨着,不知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顾南越突然出声奏道:“臣以为羽林卫的证词不可信,昨日薛进及羽林军犯上作乱,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如此乱臣贼子,绝不可偏听偏信,难保他们不是故意陷害朝廷忠臣良将,况且此事未经御史台详查便直接定罪,臣以为必是有人在幕后推动,或许此人也参与了昨日的谋反也未可知,恳请陛下下旨详查此事,还沈将军清白。”
既然他们将此事过了明路,那他也能再次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顾南越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意有所指,政事堂的几位有些站不住了,纷纷看向王佑圭,而建元帝的目光也似乎也停留在他身上,此时此刻,他再不能置身事外了,否则,谋反的罪名怕是要安在他身上了。
“陛下,老臣有罪,昨日御史台参沈将军德行有失,当时又有薛进和羽林卫的证言,所以老臣才依律处置了,未曾查证是老臣之过,可他们谋反之事老臣是一概不知啊!还请陛下明察!”
王佑圭这一跪,政事堂的几位也跟着跪了下去:“请陛下明察!”他们甚至有些慌了,昨日不过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谁曾想局势瞬息万变,他薛进竟有胆子参与谋反?
政事堂的几位官场浮沉几十年,还未曾如此狼狈过。
建元帝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问道:“若经查实,沈昱庭是被陷害的,夺情起复,你们可有异议?”
几位齐声道:“臣不敢,谨遵陛下旨意。”
“好。既然你们兵部没有个章程,那便先听听沈昱庭怎么说。”建元帝说完,贺岚便心领神会地下去了。
不一会儿,便见沈昱庭犹如青松般的身影向殿内走来,他的伤口还在渗血,即使贺岚已经给他换了件外衫,可还是被鲜血渗透了,道道伤痕清晰可见,而他的眼神却无一丝怨怼,只有对战事的担忧和迫切。
建元帝看到他这一身的伤,眉头微微皱了皱,沉声问道:“北狄南下进犯,你可知晓了?”
沈昱庭直截了当地回道:“回禀陛下,臣以为可从宁州、冀州抽调兵力,增援陈将军。北狄已经过了云州,若任由其长驱直下,冀州便首当其冲,往后再无天险可守,所以无论如何要将北狄拦在幽州之外!”若是让北狄破了幽州城,进入平原地区,那便如入无人之境,再想将他们赶出大周,怕是难了。
建元帝接过贺岚呈上的舆图,顺着沈昱庭的话往下指着,只看了一眼便眉头紧锁,幽州,冀州..接下来就是京城了!
他把舆图拍在案上,指着下面的朝臣怒道:“军情如此紧急,你们居然这般怠慢!”
朝臣瞬间跪了一地,直言有罪。
建元帝不欲与他们多费口舌,当机立断道:“传朕旨意,命宁州、冀州全力配合威北将军沈昱庭,驰援幽州!”
“是!”
这时,顾南越忽然站出来:“启禀陛下,昨日微臣清查户部账册,发现登记在案且能立即调拨的粮草只有区区五万石,军情紧急,实在耽搁不得!”
一位兵部的官员接着回道:“臣以为可从江南调粮。”
“江南至幽州相距甚远,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颇费时日,且途中损耗过多,即使运到军营也所剩无几。”
这位兵部官员不满道:“那顾大人以为呢?”
“江南与幽州相距四千里,而京城至幽州,只有一半路程,因此从京城运粮,可省一半时日与损耗。”
有人嘲讽道:“顾大人说笑了,京城也没有如此多的存粮可运啊。”
顾南越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微臣愿捐出全部身家,以供粮饷之需。”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众人终于明白顾南越的真正用意,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了明显的敌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若是不跟着捐粮捐银,只怕是罪上加罪了。
正当他们进退两难之时,又有一道洪亮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老臣也愿捐出全部身家!”
众人回头,惊讶道:“苏相?!”
建元帝坐直了身子,指着贺岚吩咐道:“快,给苏相赐座。”
苏相走得不快,腰背却挺得笔直,谢过陛下之后,他朝向众人道:“自我大周开朝以来,便时时遭受北狄侵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关百姓早就不胜其扰。老臣年事已高,不能再为朝廷效力,也不能披甲上阵,亲自杀敌,幸而这么多年也攒下些田产房舍,银钱若干,愿全部捐出,尽一份绵薄之力,助我大周旗开得胜!”
连苏相都如此说了,其他朝臣也不得不咬碎了牙跟着表态:“臣等愿为朝廷倾尽全力!”
“好。”建元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既如此,筹措粮饷一事就交由顾侍郎去办,尽快运往幽州城。”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