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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宫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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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至最高,将寂静的中庭照得一片银白。
顾南越站在肃王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恰好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
“清心殿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到东宫,但是淑妃若一直不回去,恐怕他们也有所察觉,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肃王此次奉旨回京,为了赶路,带的人并不多。
顾南越一脸平静,反而问起了别的:“殿下还记得林大夫提过的,羽林军指挥使赵合么?”不等肃王回答,他继续说道:“他应该是太子和薛进的人,前些日子追杀阿昱的,就是羽林卫。羽林军本属陛下亲卫,可薛进却能随意调动,不得不让人怀疑。”
“羽林军?”肃王猛地回头:“你的意思是,他们还留有后手?”
“是。”顾南越拱手道:“微臣斗胆,方才已经以殿下的名义派人,将清心殿的消息告诉了庆王,请他过来收拾残局。”
“庆王?若是太子果真调动羽林军,恐怕他也束手..”说到一半,肃王忽然眼前一亮,转过身看着顾南越的眼睛,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淑妃极有可能将毒害陛下的事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甚至以死来保全太子。然而太子一旦调动羽林军,那他就是铁证如山一般的谋权篡位!
而庆王,若他知道了清心殿的消息,必然不会错过扳倒太子的绝佳机会,定是有备而来。然而帝王多疑,若庆王能轻而易举调动兵部的人,不管是不是救驾有功,依然能在建元帝的心里,深深地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肃王看着顾南越,会心一笑:“还是顾大人想得周到。”
顾南越躬身行礼:“若是殿下没有别的吩咐,下官便先告辞了。”若是让人发现他在这儿,对谁都不好。
“嗯,去吧。”
肃王背着手,独自站在殿前台阶上,目光看向远处的屋檐,让人看不清喜怒:“来人。”
“殿下请吩咐。”
“告诉陈诚,警醒着点儿,无论发生何事,务必守好清心殿的殿门。”
“是!”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太子和庆王两方人马果然对峙于清心殿外,一时间刀光剑影,厮杀起来。
殿内众人起初只闻一阵喧哗,而后很快便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他们在宫中多年,明白在宫城里动刀枪,究竟意味着什么。因此纵有侍卫守护,太医和宫人仍屏气凝息,死死地盯着映着火光的门窗。
正在这时,明恩自暖阁里跑出来,兴奋雀跃地高声喊着:“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熬了这一夜,建元帝终于在卯时悠悠转醒。
声音传到门外,太子的人顿时惊慌无措,手中刀剑也挥得迟缓起来,而庆王一方则士气大振,很快便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肃王见胜负已分,便跟着明恩回了暖阁。
“父皇,您怎么样?”
建元帝微微抬手,正要说话,忽听外面“哐”的一声,殿门似是被大力推开,紧接着便是急匆匆的脚步声:“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父皇,萧彻和薛进纠集羽林军指挥使赵合,意图弑君篡位,已被儿臣悉数拿下,静候父皇发落!”庆王的迫不及待溢于言表,只是他自己并未察觉。
建元帝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睁开,似是极为疲乏:“把他带进来。”
“是!”
太子见建元帝还愿意召见,心中便存了一丝侥幸,还没等跨进暖阁便开始大喊:“父皇,儿臣冤枉啊!”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儿臣是听了薛进的挑拨,他说三弟是无诏回京,且一直封锁清心殿,恐对父皇不利,儿臣心里着急,这才打算带人过来看看..父皇,儿臣真的冤枉啊!”
建元帝没有理他,只是缓缓地问道:“你可知你母妃在何处?”
“母妃..”太子的神情明显有些慌了,他知道淑妃败露了,却不清楚她究竟是怎么说的,索性继续装无辜:“儿臣不知。”
“你不知?”建元帝的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眼前这个一直疼爱的儿子:“朕听说你母妃来清心殿之前,去了一趟东宫..”
“是薛进!”太子急道:“都是薛进的挑唆!”
“这么说,你是知情的了?”
太子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儿地否认道:“不!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建元帝的失望溢于言表,他挥了挥手,朝着庆王吩咐道:“带走吧,剩下的就交给你去办。”
“是!”
太子挣扎着拒绝:“不!父皇!您不能把儿臣交给萧律!”
庆王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地将太子拖走,出了门便没了声音。
庆王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从头到尾都没看肃王一眼,他已经等得太久了,两年前的以退为进,暗地蛰伏,全都是为了今时今日这一刻,以至于他的急不可耐有些藏不住了。
殿里突然安静下来,建元帝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将一切尽收眼底,与其说是震怒,不如说他是失望的,对太子失望,对庆王亦是。
暖阁里只剩下建元帝和肃王父子二人。
“父皇。”肃王眼周泛着淡淡的青色,昨夜的衣衫也未来得及换下,一看就是一宿没合眼,“您身子感觉如何了?”
“扶我起来。”建元帝的声音沙哑又缓慢,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方才,贺岚都跟朕说了。”
早在他们进暖阁之前,贺岚就已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回禀了,难怪方才庆王进来禀告时,建元帝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怒。
“父皇,保重龙体最为重要,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建元帝摆摆手,轻轻地扯了下嘴角:“古往今来,皇位更替之时,本就是多事之秋。”或许他也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史书上诸如此类的事并不少见,没有人愿意从云端跌落泥沼,更何况距离皇位仅一步之遥的太子。
而庆王素有贤名,又得王家助力,有争权的心思也属顺理成章。
那..肃王呢?
建元帝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一直被忽视的儿子,从小到大,萧衡似乎总是不声不响的,表现不过尔尔,以至于在立储之时,根本就没有将他考虑在内。
可他在封地时的种种行为,却又不似那般平庸,甚至让人刮目相看,今日表现亦是无可指摘。在贺岚方才的描述中,若不是肃王及时察觉出不对,当机立断,怕是淑妃就已经得手了。
“那你呢?”建元帝突然开口问道:“你可有心太子之位?”
肃王猛地抬头,却见他的父皇正望着他,苍老的眼神里似乎别有深意,他急忙退了一步,在床前跪下:“儿臣惶恐。”
“你但说无妨。”
“对儿臣来说,太子之位不仅仅是一项尊荣,更是使我大周江山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责任。”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建元帝轻声念着,正要起身,却觉脚步虚浮,一阵晕眩之后重重地坐回床上。
肃王见状立刻叫人:“林原!”
几针下去之后,建元帝的情况好了许多,方才他已经见过林原,只是事态紧急,并未说得上话,这会儿才问道:“看你年纪轻轻,医术却了得,可是出自医学世家?你这手针灸的功夫,是跟哪位神医习得的?”
林原仍做男装打扮,不卑不亢地行礼:“回禀陛下,草民林原,自小跟随父亲学医,只是..父亲前些年过世了,针法是跟扬州清凉寺的慧仁大师学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比朕这些太医们还要强些,你可有兴趣到太医院任职?”
“陛下谬赞,草民惶恐。太医们的方子也是对症的,只是陛下日理万机,不得休息,因此可能影响了药效。草民懒散惯了,在宫中恐冲撞了各位贵人,我会在离宫之前,将这套针法教给李太医,还是太医们对陛下的脉案更熟悉些,由他们施针,更为稳妥。”
林原镇定地一口气说完,倒是让边上的肃王捏了一把汗,比他自己回话还要紧张。
建元帝了然一笑,明白眼前这位林大夫说了这许多谦辞,也不过委婉拒绝罢了,他挥挥手:“罢了,那你可想要什么赏赐?”
“行医救人,乃医者本分,草民并不奢求赏赐。”
建元帝赞赏道:“果然是杏林世家出来的,颇有名医风范。离宫之前,若想要什么赏赐,可以来告诉朕。”
“谢陛下恩典。”
见陛下没有强行将林原留在宫里,肃王也暗暗地放下心来,平静地送林原出了暖阁,可当他再次进来时,却是一脸凝重。
“父皇,方才接到军中急报,北狄南下扰我边境,已经过了云州城,幽州危。”肃王庄重地将战报双手呈上,昨晚他先一步得到情报,可具体战况却也是刚刚得知,就战报而言,不容乐观。
“什么?”建元帝用手撑着床沿,坐直了身子,接过战报仔细看着。
边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北狄的时时滋扰,也是自大周开国以来最棘手的问题。
“儿臣恳请立刻赶回甘州安抚百姓,战事一起,百姓必是人心惶惶,此时正值春耕,若是因此耽搁了,以往做的努力便前功尽弃。”肃王皱着眉,说话的速度很快,神情颇为焦急。
战火虽没有在西北边境燃起,但是幽州离甘宁二州并不远,一旦战事传开,那里的百姓也难免人人自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西北边境,将再次陷入战乱的恐慌之中。
建元帝没有立刻答应,深深地看了肃王一眼,自己掀了被子:“召集朝臣,开朝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