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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绮梦阁 ...

  •   庙东大街,因文庙而得名,离贡院也就隔了三条街,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云集于此,各地上京赶考的学子大都住在这里,范成峰也在这里的高升客栈开了一间房。

      此时的客栈静悄悄的,学子们都去了贡院,只有一两个伙计在楼下无聊地打盹。

      不过顾南越也没打算走正门,他敏捷利索地翻进二楼窗户,径直来到天字二号房,这屋内桌椅板凳的摆设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抹了一下,果然,是有段日子不曾住人了。

      不多时,便听后窗那里吱呀一声,江夏也没走正门。

      “大人。”

      “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近一个月,吏部段大人、黄大人和礼部赵大人,与东宫的张公公来往颇为频繁,而且段大人的小妾前些日子突然间大方出手,买了好几处门面铺子。”

      “嗯,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顾南越猛地转过身,看着江夏问道:“你说一个人开了间房,却不住这儿是为什么?”

      “我曾问过江州来的其他学子,有人说范成峰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兴许是嫌弃这里的房间不够好,所以才没有住。”

      顾南越没有说话,他细细地打量着四周,高升客栈已经是这条街数一数二的了,天字号房更是气派宽敞,屋里陈设极尽华丽精巧,嫌弃一说怕是站不住脚。

      江夏也随着顾南越的动作观察着,明白他此时的沉默并不是很认同方才的猜测。

      “可你并未在其他客栈找到范成峰的踪迹。”顾南越的眼神落在远处的窗外,思索着道:“他在这里留了个名字,却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你说这是为什么?”

      江夏想了想回道:“他怕见人?”

      “对,他怕见人,也怕有人见过他。”顾南越伸出手,将一直拿着的纸卷递给江夏:“你看看这个。”

      “这是..?”江夏慢慢将纸卷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极为细致生动的画像,若是与户籍册上寥寥几笔的画像对比,就算说这是两个人也不为过。

      “田淮善丹青,这是我让他画的范成峰的肖像。你拿着它,去贡院瞧瞧,那里的范成峰是不是画像中人。”

      江夏猛然抬头,惊道:“大人的意思是?”

      顾南越抿嘴一笑:“只是猜测,还需劳烦你替我确认一下。再过半个时辰,策论一科考完,他们会休息半日,到时贡院检查会松散些..”

      江夏了然,拱手应道:“属下明白。”

      昨日,顾南越收到消息,此次春闱七百二十七名考生,无一人缺席。而韩豫和田淮两人从头看到尾,却都没有瞧见范成峰的身影。

      若不是他们看岔了,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在贡院的不是真的范成峰。

      一个时辰之后,江夏便带着这个不算意外的消息回来了。

      顾南越的猜测果然没错,在贡院的另有其人,他们找了人替考作弊!

      “大人,要不要现在就去揭穿他们?”

      “不,先找人。”顾南越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冷静分析道:“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不会只为了一个范成峰,找到他,或许还有另外的收获。”

      “可是先前我已经在京城找了一遍了,并没有任何发现。”

      “他这几日不敢露面,藏身之处定然是生活所需一应俱全,且不用自己抛头露面的隐蔽居所。你想想,京城可有这样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客栈都翻遍了,除了皇宫我没..对了,还有一处地方,绮梦阁。”

      “绮梦阁?”顾南越微皱着眉头,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一时间没有半分头绪,“可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没去查?”

      江夏看他疑惑,像是真的不知,于是细细解释道:“绮梦阁虽说是青楼,可又有所不同,别的青楼只有花魁一人一枝独秀,绮梦阁却是百花齐放。阁中女子才貌双全,琴瑟舞乐自不必说,更是有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每年春闱过后,他们还会给杏榜题名的学子广发请帖,设宴款待,许多学子甚至以能得到绮梦阁的邀请为荣。”

      江夏忽然想到顾南越也曾高中探花,怎么他像是一点也不清楚的样子?刚想开口问,却见顾南越眼神扫过来,示意他继续讲,他只好接着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绮梦阁虽说是青楼,可周围守卫森严,客人进入阁中之后的所有信息皆为私密,只要悄悄接近便会被发现。因此,绮梦阁的常客多为京城官员,确实不太好查..”

      江夏说完,才发现顾南越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兴致,然而却听他道:“哦?如此隐秘,那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了。”

      和江夏的想象不同,顾南越的兴趣,只在于那里能否藏人。

      “呃..是。”

      “若我想进去,只能从正门进了?”

      “是,他们的护卫身手不错,警觉得很。”

      “既如此,那我便去探一探绮梦阁,若有发现,我会传消息给你,务必要在贡院开门前抓住范成峰,交给大理寺,让他们辩无可辩。”

      “是!”

      日落之后,夜色渐浓,下午还沉寂的街市彷佛一下子鲜活起来。顾南越一路过来,大小客栈瓦舍都点起了明灯,门前招揽客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唯有这绮梦阁,于喧嚣之外,独立于闹市尽头,清清静静的门前,只点了两盏微黄的灯笼,仔细一听,还有阵阵悠扬乐声入耳,确实非同寻常。

      门口站着的伙计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南越,然后客气的将人请了进去。

      “公子瞧着眼生,是头一回来么?”做他们这一行的,每日迎来送往,阅人无数,鉴貌辨色是基本功,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是有的。

      顾南越也没有隐瞒,如实道:“是,今日听人说起,特意过来见识一番。”

      伙计一边带路,一边轻声介绍着:“这是大堂雅座,台上弹琴的是轻云姑娘,公子今日赶巧了,方才有人点了《高山》,这曲子平日里轻易听不到呢。”

      顾南越心道怪不得在门口听到的琴声如此开阔自然,同时也暗叹于这绮梦阁名声非虚,不容小觑。

      大堂正中央就是舞台,四周隔成了一个个雅座,用竹帘遮挡着,隐约能看见里面人影微动,但是又看不清相貌,隐私属实是得到了保障。

      即便如此,顾南越要找的人也断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坐在人来人往的大堂。他抬头看了看,楼上的房间都关着门,走廊只有三两伙计脚步轻盈地穿梭其中,若想一个个查探,确实不是件易事。

      “楼上可还有房间?”

      伙计笑着解释道:“公子且在这里稍坐,咱们绮梦阁的规矩,只有您对上姑娘给出的上联,得到认可,才能进入楼上的房间。”

      “哦?竟还有如此雅事?怪不得大家都说绮梦阁的姑娘才貌双全,果真与众不同。”

      “公子请。”旁边另一个伙计端着托盘过来,里面放了五张纸条,顾南越随便取了一张,展开一看,上书:刘寄奴含羞望春花。

      “若是公子不喜欢这个,还可以再换。”伙计委婉地提醒道。

      “不必。”顾南越轻笑一声,提笔回道:徐长卿披霜采腊梅。

      披霜即砒霜,正对上联三味药材。

      果然,没一会儿,那伙计眼含笑意回来:“公子,墨兰姑娘请您二楼一叙。”

      上了二楼,顾南越这才发现原来大部分房间里都有客人,经过长长的走廊,还能听到屋里不时传出的谈笑声和琴声,甚至还能听到有人醉意熏熏即兴赋诗的。

      “公子,到了。”

      门开了又关,屋里寂然无声。

      青色的纱帘微动,从后面走出一位打扮素雅的姑娘:“公子请坐。”

      顾南越转头一看,姑娘的衣衫上绣着兰花,这才想起方才伙计提起过的,姑娘的名字,墨兰。

      “听说公子是头一回来。”说着,墨兰姑娘走到桌前问道:“公子要喝酒还是喝茶?”

      顾南越随口一答:“茶吧。”

      墨兰原本已经伸向酒壶的手又缩了回来,微微诧异,来这里喝茶的人不多,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

      她认真地审视着站在窗前的顾南越,一身清贵,挺拔颀长的身形如同窗外的翠竹一般,明明清俊的侧脸却又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她在想,旁人来此,大都带着世俗的欲望杂念,只不过披了层风雅的外衣,说起来好听罢了。

      可眼前这人..她有点看不透。

      正想着,顾南越突然转过身来,墨兰避无可避,恰好对上那双清冽却又坚定的眼眸。

      只这一眼,墨兰便确信,不管他是何目的,都与风月无关。

      “姑娘喜欢兰花?”顾南越打破沉默。

      “附庸风雅罢了。”墨兰脱口而出,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即又看向顾南越,发现他并无异样,反倒是了然一笑。

      “姑娘的性子倒是直爽。”

      墨兰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岔开话题问道:“公子怎么选了我的上联?许多人拿到都要换一换的,多是喜欢对诗词歌赋的。”

      “哦,家中有人总是受伤,所以对药材比较熟悉。”想起沈昱庭,顾南越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

      “原来如此。”

      墨兰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不曾错过那眉宇间流露出的心疼,“这神情..莫非那人是个女子?可哪有女子经常受伤的?”

      “这后院也是绮梦阁的地方么?”顾南越似是不经意地问起,透过茂密的竹叶,他只能隐约看到院中房舍的屋顶。

      墨兰不疑有他,以为他是好奇,于是走过去一一指着介绍道:“稍远的是桃源,近一些的就是竹园了,常有文人聚在那里吟诗作对,一住就是三五天,有时还会叫姐妹们去抚琴奏乐。”说着,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自顾自道:“欸?这次倒是奇了。”

      “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说起来这次住的时日也不短了,平日里却没见他们出来过,以往他们还会叫姐妹们去抚琴奏乐的,不过这样也好,清净多了。”

      顾南越迅速抓住了话中疑点,却也没继续追问,只是笑着问道:“姑娘是嫌他们吵么?”

      墨兰急忙用扇子遮了口,又走回桌前坐下,无不惋惜道:“也不是,我倒是希望他们能议出有用的来,只可惜大部分都是些酸腐文人,只会念些矫揉造作的诗文罢了。”

      她的家乡在江南小镇,有一年发了水,半日之间整个镇子都成了一片泽国,死伤无数,家中亲人也不知所踪,无奈之下她辗转来了京城,委身青楼,也算有了安身之所。

      起初她也曾崇拜过这些文人雅士,后来听得多了,便也明白,所谓的“风雅之士”越多,投身时务的人就越少,也就会有更多像她这般挣扎在泥潭里的人。

      顾南越对她的身家背景一无所知,却从这一句不经意的感叹中生出了一丝敬意,重文轻武的当下,就连科举都偏重诗赋,少有人能有如此透彻的想法。

      顾南越收回视线,正欲转身之际,却突然听到竹林里传出一丝异常的响动。

      有人闯进来了。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却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阿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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