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野旷天低戈壁夜，平沙莽莽黄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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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未名的言行举止让他的身份和来意看起来更加扑朔迷离，曾秋辞心中的戒备却是不由自主地淡了下来，他心里想道，阿寻看起来虽然有点奇怪，倒也不像是不怀好意之人。
一出发，曾秋辞立刻感受到了与未名同行的一大好处——有人指路。
修仙之人大多天生方向感极强，便是在一片云雾之中御剑飞行，哪怕不看地图，也一般不会找不到路。曾秋辞却不属于大多人，作为风清派唯一一边看地图还能走错路的路痴，曾秋辞的御剑术虽然高明，为了避免每次飞行终点和目的地谬以十万八千里，他看地图问路的时间比御剑的时间还要翻一番。而若是集体御剑，他也绝对会被塞到队伍最中间，以防排到最前面，把身后众人一起带跑偏，排在最后面，若是被落下可能就得彻底迷路，最后传出一条“风清派众弟子兵分多路，搜寻长安公子三天方找到人”的谈资。
曾秋辞本来已经做好了一路上频繁找人问路的准备。未名却自告奋勇由他负责带路，只是他没有佩剑没法御剑。曾秋辞想到终于可以不再忍受一路颠簸，当下和未名一拍即合——一人指路，一人御剑。
曾秋辞的尧方剑便破天荒地承担起了两个人的重量。御剑之前，曾秋辞提醒未名加件衣裳：“御剑风很大，云端也比较冷。”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若是害怕站不稳，可以抓着我。”
于是未名便十分听话地虚虚搂住了他的腰。
云端上的确要比在地上冷了几分，曾秋辞又站在前面迎着风，身上更是觉出些凉意来。可是横亘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又源源不断地传出热量，他只觉得被贴住的皮肉不可抑制地微微战栗。他的腰本来就是比较敏感的部位，此刻冷热夹击下更是觉得有些难受。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后面的人突然趴在了自己的背上，随后耳畔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未名道：“兄长抱歉，撑着肩膀有点硌手，我就只能搂着腰了。”因为风大，为了能让曾秋辞听得到，这句话是趴在他的耳边说的，曾秋辞只觉得被热气喷洒过的地方都起了小小的鸡皮疙瘩，冷静了片刻，他才从嘴中挤出几个字：“没事，无妨。”
过了片刻，曾秋辞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偏过头，向身后的人问道：“阿寻，你以前有没有御剑飞过，会不会不习惯？”
“很习惯呀。”未名嘻嘻笑道：“还挺好玩的。”
曾秋辞：······这个人的心还真不是一般大，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御剑上天，因为控制不住力度一下子蹿得太高，可是吓得差点没从剑上掉了下来。
可没过一会儿，曾秋辞才真正认清未名的心究竟有多大。身后这个人，可是比自己还活蹦乱跳，一会儿抓一抓身旁的云，一会儿逗逗迎面飞来的小鸟，就差在剑上来几个后空翻了，于是秉着免得未名玩得太开心一会儿掉下去的念头，曾秋辞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御剑飞行效率果然高，不过一个时辰，两人已经降落在一片风沙之中了。
“这里便是潼关了。”未名道。
入眼是整片的风沙，连一丝绿意都没有，更别提乐音口中说的那座小城了。可惜当时看着乐音的神色，只怕她也是记不大清楚了，不然要是能请她画张地图出来，当下可要省去不少麻烦。曾秋辞正暗暗想着，却发现衣袖一紧，原来是未名拉住了自己的袖子，示意自己看向那落日的方向。他想起方才御剑时未名告诉自己的话“书上有言，潼关有城，名曰永日，行人误入塞北沙漠，求助无门，朝日落方向直行，在极西之地便能见到永日城。”心中不免惊喜，道：“幸好太阳尚未落山。”
两人于是往日落方向赶，曾秋辞一边走一边感叹道：“沙漠中的太阳看起来比中原要大得多圆得多呢，落日之景似乎也比中原日落时分要雄浑壮阔得多。”
未名紧跟在曾秋辞身边，闻言也抬起头来朝天空看了看，道：“是啊，西北的天空，总比中原要开阔得多。”说着又笑道：“今天天气甚好，等子夜时分，想必还能看到繁星满天，那可比中原要好看得多呢。”
曾秋辞闻言，看了未名一眼，笑着道：“阿寻果然厉害，对潼关了解得这么详细，我都要以为你曾经来过这儿呢。”
未名听出了曾秋辞句中的试探之意，也不在意，只是笑眯眯地随意道：“我在书上读过呀，便也和来过一样了。”
曾秋辞听得未名的话前后矛盾，语气却十分坦坦荡荡，心知他是在敷衍自己，但一时之间却又放心不少。他心中想，按照未名的能力，若是想滴水不漏瞒天过海，必然不难，可听他几句话，倒像是专门把破绽清清楚楚地摆出来，几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曾秋辞自己不想旧事重提所以随意敷衍两句。
曾秋辞这样想着，“那我便再试最后一次。”于是对未名笑道：“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了我们风清派的藏书阁有一本书，暗含机关之术，将书打开翻到指定一页，触动书上机关，便能直接将书中内容转换为图册一幕幕浮现出来。可惜你不是风清派的弟子，不然真应该带你去见上一见。”
曾秋辞说完，便目不转睛盯着未名，却见未名托着腮，神情颇有些慵懒地道着：“便是当了弟子便能看那书，我也不想拜入风清派，”未名一边说着，一边百无聊赖地把斗笠的系带解开又系上，系上又解开，继续道：“谁人不知风清派规矩不是一般的多，要是去了可就没办法好好玩了。”
听到未名张口闭口就把“好不好玩”挂在嘴边，曾秋辞忍俊不禁，道：“你这性子着实像我的一个小师弟，他也常常说呆在风清派太无聊了，规矩实在太多。所以就时不时地坏些规矩，结果隔三岔五地被持戒长老揪去训诫堂受罚。”
听了这话，未名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却又望着曾秋辞微微一笑：“兄长和你这位小师弟想必感情一定很好，所以才能看到什么都能想到他。”
曾秋辞听着未名这话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便也不接口。转头一看太阳却是快要落山了，急道：“不好！”手一翻，一束红光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迅速飞去，等到收回手之时，太阳已经落山，黯淡一片中，在星光的闪烁下，一丝丝微弱的红光连成一条线朝着沙漠中的一个方向延伸而去。
这是风清派的独门法术——遣明丝，沙漠中由于到处都是茫茫一片，极难辨别方向，尤其是塞北潼关以险恶出名，多生暗象，方才路上未名和自己聊到潼关之时便提到了，以往商队误入潼关，总以为能依靠罗盘指明方向，却没曾想潼关不同于寻常沙漠，地形变幻莫测，罗盘也常常失灵。所以若是太阳一落山，只怕那极西之地两人就不用找了，这种情况下用遣明丝指路，是最好的选择。
“这下我们可以慢慢走过去了。”看到那缕微弱的红光，曾秋辞松了口气，微微低头对未名道。其实未名和曾秋辞身量不差多少，两个人完全可以平视讲话，只是因两人前几天见面时主要是坐着交谈，而未名的脸看起来实在年轻得同他的身高极不符合，所以曾秋辞同未名说话时总会不由自主地作出要和小朋友说话的语气和低头的动作，而未名也习惯地微微俯身把耳朵凑上前去。
今天未名的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一点，曾秋辞才惊觉两人交谈时的小动作，不由得一愣，赶紧抬起头，于是未名也跟着直起腰来，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齐声笑了出来。
沙漠中风沙太大，御剑飞行只怕路途难辨，何况曾秋辞方才御剑已经消耗了许多灵力，两人便按着遣明丝的指引，在沙石中大步走着。荒漠中昼夜温差极大，沙漠本又不好走，两人走不到两个时辰便精疲力竭。
因着是夜间，未名重新取下了斗笠，束在脑后的马尾被风吹得有些乱，看起来还更歪了一些，还有几缕头发被吹到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出几分懒散困倦，就像是一个和朋友们出去疯玩了半天玩累了的小孩子。曾秋辞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大石，拉住了未名的手指着道：“阿寻，此处风沙不大，我们歇一歇，补充□□力吧。”
未名点了点头，“好啊。”他一拨开额前的乱发，整张脸又似乎焕发了生气，语调也是轻快上扬的。
于是两人坐到了背风的一面，曾秋辞解开身上的包袱，把一个水壶递给未名，道：“喝点水吧。”未名依言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又递回给曾秋辞。“这就够了？”曾秋辞有些愕然。
“够呀。”未名眼里闪着笑意道：“我喝少一点，省一些给兄长。”
曾秋辞哈哈大笑起来，“阿寻你也太，呃，贴心了。”隔了半晌，才继续道：“你尽管喝，水肯定够。”曾秋辞说着把整个包袱打开，之间里面横七竖八放了十来个水壶，还有一堆干粮，多得简直不符合这个包袱应该有的体积。
未名显然被这个包袱勾起了好奇心，蹲下身低着头细细翻动着这块包着这些干粮的布。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对曾秋辞笑道：“兄长可真厉害，竟然能把乾坤袖的法术施到这包袱上来。”乾坤袖是仙门始祖镇元大仙所创法术，弟子们出山历练随身携带各种法器难免不便，这乾坤袖便大大解决了此等难题，只消一施法，便能将各种法器藏入袖中也不占地方。但至今还未曾听说有人能将乾坤袖的法术用到身外之物上去。
“阿寻谬赞了，这可不是我创的法术，是先前在外历练时，遇见的一位仙家前辈教我的。”曾秋辞诚恳地道：“不得不说，真是挺实用的。”
未名点了点头，懒懒地靠在石上，似乎又对这法术失了新鲜感。曾秋辞对他这小孩儿脾气只觉得好笑，从包袱中取过一个纸包，递了过去，“阿寻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未名却摆了摆手，“我还不饿，兄长先吃吧。”
曾秋辞看未名确实没胃口，也不让了，自己拆开了纸包，一阵香味顿时散开来。
原来曾秋辞准备干粮时，想到在荒漠中没有肉吃的滋味实在觉得难受，于是专门准备了满满好几包烟熏肉。他可是真的饿了，靠在石头上便开始大快朵颐，毫不顾及形象。这烟熏肉是加了辣椒的，曾秋辞吃没几块，嘴唇开始变得红润，他吃辣不在行，可又偏偏喜欢吃，每次吃了没多少辣椒，便会由嘴唇开始变红，渐渐的那通红便会爬到脸上。未名坐在一边，支起一只手托着腮，就看着曾秋辞吃得一阵痛快，目光转深，突然道：“我也想要吃了。”
曾秋辞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未名，心里暗道果然是个小孩子啊。刚才百般劝着还不吃，现在又说想吃了。他暗自好笑，把肉递给未名。
没想到未名比他还不能吃辣，才吃了一块便辣到满脸通红，曾秋辞看着未名表情不对，连忙把水壶打开递了过去，未名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舌头吐出来拼命哈气，就差跳起来围着石头跑圈了。
“抱歉抱歉，”曾秋辞看着未名抓狂的模样，更觉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强忍住，道：“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
未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靠着石头直喘气，曾秋辞又递了一块饼过去，“要不，你吃块饼吧？”
未名顺从地接了过来，吃完辣椒的他看起来乖乖的，不知道是刚才折腾得累了还是怎么了，曾秋辞看着他满脸绯红抱着一块饼啃，心中一动，不由得伸手去戳了戳未名的脸，未名被曾秋辞戳得一愣，抬起头来，意味不明地望着曾秋辞。
曾秋辞笑着道：“阿寻啊，你吃了辣椒，整个人真是太可爱了！特别是你的脸，看起来就像个红苹果。”
未名听了曾秋辞的话，不像平时一般开着玩笑说话，却是鼓起了腮帮子，摇了摇头，“‘可爱’这个词不好玩。”
“咦，”曾秋辞兴致大发，问道：“那用哪个词好玩？”
“好——看。”未名道，整个人开始摇头晃脑，像是困了一般，靠在石头上合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哈哈哈哈哈······”曾秋辞心中大笑，没想到阿寻吃了辣椒，也太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野旷天低戈壁夜，平沙莽莽黄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