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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玉纹偶获蛮骨塞,征鞍复见潼关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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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秋辞闻言,略微思量,从袖中翻出一块玉佩,递给未名,示意他看那玉佩正面,“阿寻,你可曾见过这玉佩上的云纹,我要找的人,可能和这玉佩的主人有关。”
未名接过玉佩细细地分辨着,足足盯了有半炷香的时间,才摇了摇头,困惑道:“从未见过哪个仙门世家或江湖门派以此云纹为标志的。除非,”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抬起头来望着曾秋辞的眼睛,“这枚玉佩的来历,不在人间。”
曾秋辞心里隐隐猜到几分,当即点头道:“确有可能。”但他的心却还是微微沉了沉,有些失望地道:“这样子便难办了。”
“倒也不算太难。”未名接口道,“除了人界,最大的可能性无非在魔界和鬼界。但依我看,魔界图腾一向极尽夸张凶残,与这云纹的风格倒不太相符。而若是此人真处鬼界,无非挑个好些的日子,去那边拘个游魂来问问也就是了。”
未名的语气有一种与他面容极不相符的轻巧,曾秋辞听得嘴角一抽,若非是这位小友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实在大得吓人,那便是眼前这人,来历确实不简单了。思及此处,曾秋辞不由得暗暗多打量了未名几眼。眼前的少年可称得上风神俊朗四个字,细细再看,他左眼处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这便增了两分俏皮和动人,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从见到未名的第一面起,曾秋辞便觉得他的脸上总是似有若无荡开些许笑意,然而从侧面观察,便又感觉那笑意似乎未达眼底,反而从深潭似的眼中露出些冰雪的征兆,于是那笑便像是蒙在脸上的一层没有感情的纱,看着温和却无端生出几分凌厉,让人不敢十分亲近,更让人暗暗担忧,如若某天那层笑脸面具从脸上脱下,会否是冰冻三尺的寒意。可偏偏每当直直对上他的双眼时,又会觉得眼眸中含着一片赤诚,让人不自主地对他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
曾秋辞尚在思索,却听得几声“救命”突兀地响起,夹杂着男女老少此起彼伏的“快跑!”“救我!”以及孩童的哭声,又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像是不远处有什么东西被摔翻在地,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有一大批人从远方仓促奔来。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果然一群人仓惶而至,面上的表情惊恐万分,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而有的惊慌之余不小心跌倒在地,也顾不得摔伤,手脚并用地拼了命往前爬,生怕落后一步就会被当成猎物。而随着在他们背后追赶之物的迫近,曾秋辞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硕大无比近乎人高的老鼠!
曾秋辞立刻握住了手边的剑,见未名只管呆呆看着近在眼前的硕鼠,却毫无防备的打算,顾不得多想,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扯,再一推,把未名推到了凉棚里最靠近角落的桌子旁。“躲到桌子下藏好。”曾秋辞对未名喊道,一个翻身跃到硕鼠身前,站定的那一瞬间右手握住的尧方剑也已经出鞘,下一刻,尧方的剑芒已经直直吉向眼前的硕鼠。
“啊!”伴随着一声惊叫,被剑芒刺中的硕鼠飞了出去,倒地之时竟然化出了一半的人形,身体还是老鼠的身体,而脑袋竟然变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面庞倒算得上清秀。曾秋辞察觉不对,立刻收回尧方,赶上前去查看硕鼠的情况。硕鼠彼时已经全部化为人形,身形和模样竟然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曾秋辞切了脉,又沉吟片刻,从身上翻出一个扁扁的陶瓷药瓶,揭开瓶封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喂进了她的嘴里。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转头去看未名的情况,却发现方才被自己拎到角落的未名,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正兴味盎然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鼠精。察觉到曾秋辞在盯着自己,少年对曾秋辞咧嘴一笑,又看鼠精两眼,道:“看起来好可怕。”他话是这样说着,眼神却没有半分恐惧,反而闪着一丝玩味,口中的“可怕”听起来更像是“有趣”的意思。
“哎哟,哎哟!”吞了药丸的鼠精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坐在地上调息了片刻,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对曾秋辞行了个礼,道:“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曾秋辞颔首道:“你看起来修为不浅,怎么会突然妖力涣散到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方才他给那鼠精查探身体状况时才发现,她并不像是刻意要攻击人类,倒像是修炼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走火入魔,无法控制住妖力,于是当即撤了剑,再给她喂了风清派的药丹。
鼠精凭空打了个冷战,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本是在西北杏林洞中修炼的鼠精,可近两年来便觉出些异常,我的妖力变得不太稳定,一开始是时强时弱,后来是时有时无,我担心照这样下去会祸及性命,这才赶来南边,想寻一处洞天福地好修身养心。没想到来了此地并未有多大好转,近几日竟然妖力衰微到连人形也保持不住,刚才更是不知为何突然头痛欲裂,心智不明竟然发起狂来。多亏仙师今日救我性命,恳请仙师告知大名,乐音必定铭记于心,他日定当报答。”
原来她叫作乐音。“挟恩图报,非君子行径。姑娘还请不必记挂于心。”话音未落,一旁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曾秋辞偏过头一看,正是方才就在一旁,一言不发仿佛一切事情都于己无关的未名。曾秋辞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他这才止住了笑意,对曾秋辞诚恳道:“兄长,真是很好。”
曾秋辞捉摸不透未名的想法,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过去对乐音道:“我这药虽然能助你恢复神智,凝聚灵力,但要完全恢复,还需你自己好好保养,你还是另找一处安静所在,好好修炼吧。”曾秋辞一边说着,又从袖中翻出一个蓝色小钵对乐音道,“这是养魂钵,你且躲入其中,在这养魂钵修炼七七四十九天,便无大碍。”乐音也不推辞,道了声谢便接下。
曾秋辞想了想,又嘱咐道:“对了,闭关期间,切不可分散心神,否则只怕灵力易散难以聚回。”
“多谢仙师提醒。”鼠精兴高采烈地朝着曾秋辞又行了一礼,道:“那么,乐音就此告辞。”
乐音刚转身,一个念头在曾秋辞脑中突然一闪而过,忙道:“姑娘且留步。”闻得这话立刻回过头,庄重问道:“不知仙师可有什么吩咐?”曾秋辞点了点头,道:“方才听姑娘说你是从西北而来,有个东西想请姑娘帮忙认一认。”
曾秋辞从袖中翻出方才那枚玉佩,递给乐音,问道:“不知姑娘能否帮我看一看,西北之地可曾出现过这玉佩上的云纹?”
乐音接过玉佩看了半晌,眉头紧皱似乎在苦思冥想,挖心搜胆的表情看得曾秋辞都要气馁了,却没想到她突然惊喜地抬头道:“有!”
曾秋辞心中一喜,忙问道:“在哪里!”
“潼关。”乐音道。
“潼关?”曾秋辞重复道,“蛮骨恶塞,西北潼关?”
“正是。”乐音肯定地点了点头,笑着补充道:“先前在西北修炼时,我也喜欢到处看一看玩一玩,有一回误入了潼关中的一座小城,我记得那城门上便刻着这玉佩上的云纹。”乐音说着,又有些不放心地道:“那潼关着实诡异,仙师若要前去,请千万小心!”她的嘴唇有些微微颤抖,仿佛记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也的确眼明心亮,一下子就看出来曾秋辞有前去查探的打算。
“看来,兄长是要去潼关走一趟了?”未名低声道着,听不出话里的意味。
“是。”曾秋辞如实以对,翻身上马,对未名道:“阿寻,就此别过。”
未名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抱着手臂望着曾秋辞笑。曾秋辞看着未名神情,心中有些觉得奇怪,但也无暇去计较其他,只一心一意往潼关赶去。
骑着马颠簸了好几天,曾秋辞深觉身为凡人的辛苦。小些时候风清派的师兄弟们都觉得骑着马到处溜达是很好玩的一件事儿,一逮到有机会下山去游历,出了风清派的地界也不愿意御剑飞行,就愿意骑着马慢悠悠地晃上几天。等到现在偏偏得骑着马没日没夜赶路了,才知道骑马可真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颠簸不算,下了雨刮了风可是一等一的麻烦,幸好在路上买到了斗笠和蓑衣,不然还得淋成落汤鸡。相较起来,御剑飞行,可真是最快活的出行方式了,唯二的不足,一是长途御剑耗费灵力太多,二是飞在空中速度方向如若把控不好容易迷路,是以非必要的情况下,修士们出行极少全程御剑。
赶了几天几夜的路,曾秋辞终于出了风清派地界,找了一个客栈,打算歇一歇脚。他前脚刚踏进客栈,伙计就殷勤地走上前来招呼他,“客官要点什么?”
“要一盘包子,再随便上两盘菜。”曾秋辞道:“再要一壶······”话说一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方道:“茶吧。”
“好嘞。”伙计答应着,跑去厨房取菜了。
“帮我喂喂马,再替我准备些干粮。”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曾秋辞背后响起。
曾秋辞立即回头,只见自己背后站了一个同自己一样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身量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看来说话的人便是他。因为先才下了一场雨,戴斗笠披蓑衣的打扮在客栈里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只是听其声音,观其身形,曾秋辞心里总有几分怀疑。须臾,他有些不确定地把心里默念的那个名字喊了出来:“阿寻?”
听到了曾秋辞的声音,那人快速回过头来,解下头上的斗笠,笑眯眯地唤了曾秋辞一句“兄长”。曾秋辞定睛一看,这不是未名又是谁?
“没想到还是让兄长认出来了。”未名见曾秋辞已经发现了自己,也不觉得尴尬,便大大方方地到曾秋辞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曾秋辞心知肚明自己是被跟了一路,却仍笑道:“真没想到又见到你。”
“好吧,我承认,听得兄长要去潼关瞧一瞧,我便也想跟着去见见世面,”未名朝曾秋辞吐了吐舌头,面露无辜道:“又怕兄长嫌我累赘不肯让我同去,便只好偷偷跟着兄长一路咯。”
未名的话听起来毫不掩饰,却又是滴水不漏,曾秋辞只觉得啼笑皆非,但看未名全无半分不自然,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被发现,似乎真的就是想着去玩而已,看起来着实不像暗地里要给自己使什么绊子,于是对未名的戒备慢慢淡了下来。
可是,阿寻他跟着自己,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曾秋辞还是想不明白,眼神不经意扫过未名,他刚刚把头上的斗笠取下,露出一整颗脑袋,曾秋辞这才发现今天的未名换了一身装束,头发被歪歪地束成马尾,头绳上却串了一颗银色的小铃铛,在乌黑的发丝中越发显得闪耀明亮。接下来未名又把蓑衣也脱了下来放到一边,曾秋辞注意到他今天不再穿着蓝色,而是换成了一件黑色外袍,脚上是配套的黑靴,看起来十分爽利,虽然没有随手拿着什么武器,但单看全身的装扮,竟是凭空生出了几分危险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可若是再看看他那张清秀灵动的面庞,还有尽显俏皮可爱的歪马尾,又让人觉得这只是一个俊俏的邻家少年。
“这么说,”未名盯着曾秋辞微皱的眉心渐渐松开,便凑上去问道:“兄长是同意带上我了?”
同不同意你不也是自己跟来了吗······曾秋辞心中哭笑不得道。他继而又想,自己身上该也没什么好图谋的地方,阿寻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恶意,就随他跟着吧。而且,若是他真是别有所图,我俩同行反而更好作防备,于是便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终归曾秋辞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只是塞北潼关是极为险恶之地,你当真要同我一起去,不害怕吗?”
“那么有趣的地方,又有兄长在,怎么要害怕呢?我只觉得一路肯定有趣得很呢。”未名无谓道,朝曾秋辞眨了眨眼睛,又说:“关于潼关,我虽然没去过,但故事倒是听到了不少,若是兄长想听,路上我还能给兄长讲一讲解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