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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醉语 ...

  •   少女明眸含笑望向问处,榻旁公子神思一滞再难移眼。
      “诸君在此饮酒乐宴,我等竟险些来迟了!”
      解无邪轻挽少女玉臂,二人捨梯踏阶缓缓下楼。破军船二楼仅设长案坐榻,四案正中铺有西域五彩绒毯,壁上饰有漆金楼船破浪长图,是以此间舱室虽巨,倒也不显朴素空旷。
      二人携手移步款款,择了北案相挨落座。
      美人粉黛稍饰红颜成双,莲步轻移披帛拢舞,飘飘然好似画中仙。罗云放盏待要出言赞许,却见东案永昌放筷合掌语道:“赵施主此般打扮虽是青春年少,终究与这丧仪陈设不合,还望三思。”
      霎时席间气氛一僵,未等瑛瑛思量答言,却忽闻一人自楼阁间大笑不止,高声抢言道:“枉我昔日同你明思论道,大师岂不知‘论心不论迹’的道理?”
      此人步履昏沉青衫乍显,行为乖张口出狂言,不是浪笔罗青又是何人?
      他身形虚浮束发稍乱,自楼阁转角处缓缓走下,慢步踱至席中。旁人见他驻足于此迟迟不坐亦是好奇,正要发问却闻他出言道:“大家相聚在此即是有缘,昨夜仓促间竟未能有礼相待,还望诸位海量。”许是有亲朋作陪,浪笔罗青却也未收敛起几分放纵肆意的怪癖,取爵同座中诸位一一倒酒碰杯,见得永昌启唇便要推辞,罗青便倚身压杯劝道:“果酒而已,师傅何必推脱?”
      “这......”
      永昌和尚见他不似玩笑之举,急忙夹了筷东万菜挡下酒杯。一旁便有解无邪嗤笑一声,探指拭唇言道:“酒未饮人自醉,果真堪称‘浪’字。”
      “解姑娘此言差矣,表弟并非是放浪形骸之辈,乃是昨夜同我连宵畅饮,至今仍未醒酒罢了。”旁人闻言抬眼望去,果然便见罗青双颊带霞两腮垂红,已然酩酊大醉忘形失态,不知身在席间也。
      二人一问一答间罗青已然连饮数杯,恰好转至瑛瑛案前,便探身凑近细瞧模样。少女本是毫无防备,被他忽地靠前倒唬得一颤。
      “瑛妹,酒无丝竹岂堪作饮,今日得见如沐春风,可愿与我共舞胡旋?”
      解无邪闻言烟眉一蹙,只当他酒后放荡不知所言,正要替瑛瑛拦下此邀,却见少女含笑起身,已同他携手去矣。
      举爵欲饮方觉寂,梦邀起舞纱帛缠。
      玉手堪当无花叶,青衫愧为蓬草怜。
      回旋疾身天地转,醉眼迷眸云水间。
      倩影相映分合处,且饮一杯共言欢。
      少女仰首快步轻舞,手中烟纱飘忽绕身,好似雾里婵娟。她心思单纯未经世事,只当他邀人共舞取乐而已。且她正值芳华年纪贪玩爱乐,加之今日初试打扮粉黛添色,随性一舞便觉酣畅恣意。
      青衫紫衣往来间,便是霞彩流转。
      “罗少侠看似遇事老成,怎地却于此处饮酒放纵了?”解无邪别首望向席间双舞,言谈间却颇有夹枪弄棒之意。
      “这......倒也怪我,昨夜与他通传了些姑父言语,许是某事让表弟心烦意乱也未可知。”罗云取盏倒酒谈笑自若,倒教案旁医师狐疑心重惹眼相看。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浪笔罗青回旋疾舞间玉手一挥,却取了案上铜爵便要作饮,但他舞姿未停摇晃悠悠,那铜爵所盛之酒便顺势洒落周身,点点浊泉顺着发间流淌成痕,滴落青衫。
      “表弟,你醉了。”
      罗云放盏正色起身,待要上前夺下手中铜爵,岂料罗青轻盈一晃,竟生生避开了。他退步躲在少女身侧,启唇喃喃自语道:“行事乖张...非我意......真情乍露惹谁...怨。”
      “罗兄,你说什么?”
      瑛瑛瞥见情形不对,已然停舞立在案旁,此时忽闻男子低语,一时也手足无措。
      罗青半身倚靠案旁,垂眸瞥见少女神色,便歪首含笑道:“今日...竟在瑛妹面...前出丑了......可曾被我吓到?”语罢他双眸一闭,那含情目间所托之泪便似春水滚滚,顺着玉面冷颊珠珠滑落。瑛瑛见状方觉他双眸浮肿眼眶泛红,竟是一番久泣之态。
      酒泪相杂,已难分辨。
      少女探指举帕待要为他拭泪,却见罗青苦笑一声,接过绢帕低声言道:“醉了...我醉了......”
      “诸位受惊了,我这位表弟纵有千般风流得意处,唯有这酒品实在不敢恭维,往往饮醉便要癫狂惹事。我罗云在此向诸位赔罪。”罗云取了瓷盏倒满内里,环顾四周以示恭敬,便举盏仰天饮尽。他放盏拂袖回座,转眼见得案旁少女面带疑色踟蹰不定,便含笑语道:“表弟幸得女侠为友诸事挂怀,实在此事涉及罗家亲眷不便与人知晓,还请姑娘不要多心。”
      既是罗青本家表哥之言,瑛瑛倒也不好推脱,只得颔首应付道:“罗兄所言甚是,瑛瑛领教了。”
      她话音方落,便闻身旁罗青冷笑一声挑眉言道:“罗某不胜酒力,可否劳烦瑛妹送我回房歇息?”
      “这......?”
      少女捏裙启唇欲答,那罗青却转首避开罗云耳目,对着瑛瑛眨眼挑眉,俨然是有话要谈需得避人。是以少女既有求于他,此刻又怎能作壁上观?
      “罗兄所言甚是,酒醉伤身必得歇息,请。”
      语罢少女便搀过男子臂挽,二人捨阶登楼缓缓归去。似是觉察身后目光,瑛瑛回首一瞥间便见案旁罗云蹙眉相望,已然心生不满。
      是何要事,竟让二人不顾表兄弟之情,明里暗里争锋相对?
      瑛瑛沉思间已然和罗青携步登楼,兜兜转转行至三楼。少女作势要沿廊归去,却见罗青一把拉住少女柔荑。
      “瑛妹妹,你也认为我是放荡之人么?”
      少女忽地一惊,并非因他唐突之举,而是如此盛暑正午时节,罗青的手竟是很冷。
      冷到酒也难抵,只得藉人余温。
      “怎会!我父亲正是看中罗兄重情重义,才任我下山寻你相助......”
      “我只想听听瑛妹的看法。”
      罗青抬眸望向面前少女,此时恰逢雨间日影东移,一旁盆景所映花叶之影便堪堪落在她面上,明暗间杂难辨神情。少女闻言沉思半晌,缓缓说道:“我认为罗兄你乃是世上一等快意人物,来去自如毫无牵挂,又何须看重他人之言?”
      “来去自如......毫无牵挂!”
      男子听罢复言几语,含泪哽咽长叹悠悠。
      “瑛妹,莫怪我知情不言。长安此行,就此作罢!”
      “这?这是为何?”
      罗青眼里寒光一闪,便拉住少女踏步登楼。他择了一室闭门入内,方转眼望向身旁少女。
      “瑛瑛,我接下来所言之事,莫要说与第三人知晓,可否?”
      少女只得疑惑点头,却见男子侧耳倾听室外动静,方凑近低声道:“近日朝中储君将立,我父罗襄将为太子少傅!”
      “什么?”
      瑛瑛闻言杏眼圆睁,她仅知罗青乃是长安人氏,又岂知他身份如此!一时她只觉冷汗涔涔,已然动弹不得。
      “瑛妹奔赴金玉堂寻得罗某,自然也知江湖传言日行千里,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我父亲行事谨慎家风甚严,见我连日在外寻欢作乐已是不满,今日又有诸多传闻与我相干。表哥此行看似为解邀帖之事,实则是要携我归去,待到储君一事风声渐平再任我去留。瑛妹,我知你愿为庐山一派赴汤蹈火,但今时不同往日,立储一事事关重大,不是你我所能牵扯,不如就此别过再寻时机,免得身入局中为人驱使。”
      罗青一气说出心中所言,胸口起伏甚是气短。他深知此言有推脱之意,便带了几分愧疚垂眸望向少女。
      他只当要见得女子愁容满面忧思难抑,却不料少女神色坚毅不为所动,接话道:“罗兄,你方才问我如何看你,却也未言见我所感!我自是一介匹夫,若非庐山一事又怎会置身在此,浪笔罗青仍有世家可依,但我赵瑛瑛唯有长剑一柄,与庐山共进退而已。”
      “况且我早已身处局中,怎能就此收手?罗兄不必因恩为难,我纵是孤身一人也可去得,门派存亡生死之间,我又怎会奢恋安稳委曲求全?”
      男子闻言苦笑一声,摇头叹道:“却是我看轻了瑛妹!”
      “非也,不过是人各有志而已,若是罗兄不能与我同去,我那讨巧得来的师弟仍可作伴呢。”
      少女此言不说还罢,话音未落便见罗青蹙眉抢话,呛声道:“瑛妹,你既提及此人,我也有许多疑虑。自南亭湖畔酒楼偶遇始,我总觉此人有意将你我牵扯。金玉堂堂主与金燕帮帮主皆对他如此客气,更不见他自报师门派别,当真是迷影重重不见面目。”
      “那夜我同你共往堂后厨屋,见得帮主小厮与那桶中尸首,你可知我竟从那小厮身上闻得芙蕖熏香?劈晕阿唐之人必定是暮雨,那许询之死也与他相干,现下他执意携同阿雪去往长安,莫非他本就是贼人同伙,以查探之名带人归京?”
      瑛瑛被他这般追声连问弄得糊涂不已,正要出言分辨便见他复又言道:“前日野店逢凶一事,你我骑马赶至车辇之时,已然不见那恶人夫妇。但我瞥见一旁草丛血迹未干多似泊流,难道是他与那使鞭之人恶斗所留?瑛妹你可知那人铁鞭功力无人出其左右,他又如何能敌?”
      “可是暮雨他若需带着阿雪,何必送我解药?当日若无他丹药相助,只怕我已葬身青衣江边。这一路风餐露宿连日赶路,也未见他行何恶事。罗兄方才言及那贼人夫妇行踪不见,我也确实曾有疑虑,许是他武功高强震退恶人,诸此种种也未可知呀!”
      罗青闻言苦笑连连,他却不料数日相处间,竟让瑛瑛如此维护那少年。
      “瑛妹,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虽未在你我面前做过恶事,但终究也未展露心迹。纵使我要同被表哥拿住带回京城,也万万不可任你孤身与他同行的!”
      少女本愿张口分辨,却也明了罗青言语虽劣,其实何尝不是为她考量?少年暮雨虽是赠药解难谦逊有礼,但终究只是陌路相逢不知底细,不能与他罗青相较的。
      “那罗兄你......”
      瑛瑛正要出言问他回京一事可否同行,忽地闻得隔壁室内惨叫一声,接着便有人跌跌撞撞推门大叫。
      “来人...来人啊!那阿雪...阿雪她不见了!”
      两人闻得此言皆是一惊,罗青拉开雕花扇扉探首望去,便见金文棠衣发散乱沿廊奔走,疯疯癫癫已然失态。
      “文棠,你胡说什么!”
      罗青见他疾走间便要离去,急忙抢身出门大喝一声,那汉子背对二人已然跑出许远,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便愣在原地。
      二人见状对视一眼,便缓行慢步悄声走至他身侧。瑛瑛探首望向汉子,却见他神色焦躁面庞肿胀,嘴边更是有些残渣狼狈不已。
      “不好!是五石散!”
      罗青凑近便嗅得臭气漂浮,转眼又见汉子嘴边似有硫磺碎末,便已知晓金文棠必定是服了五石散身焦体躁,这才为解瘴气发力奔跑。
      “瑛瑛,你我合力将他架到前面浴堂,这寒食散毒性过强,不解不行!”
      少女闻言亦是颔首,便与男子各持一臂发力将人搀扶前行。那文棠虽是神志不清浑体发热,倒也知晓二人此举乃是相助,一路竟也强忍未作挣扎,任她二人摆布了。
      “瑛妹,我替他褪下衣衫,你去寻些冷水来。”
      二人合力将他搬进木桶,那文棠面色已是一时更比一时红了。瑛瑛自瓦缸内打了一桶凉水,转身见他面色如此发作甚快,也不管罗青可否脱下汉子衣衫,急忙将那一桶水尽数泼在他身上。
      “咳咳咳!”
      金文棠仰面朝天水落鼻中,一吸一出间便灌进了许多,咳嗽间倒也顺带吐出了些粉末。幸而罗青手脚伶俐,险些与他同浴。
      “咦,他口中仍有许多散末,莫非他才服未久?”
      少女蹲身凑近细瞧,闻得硫磺气息便又皱眉避开。罗青伸指检查文棠瞳孔,又靠胸听了会动静,方应道:“瑛妹所言甚是,他服了许多烈性寒食散,若是深夜无人时服得,此刻恐怕早已为解燥热跳船淹死了!”
      男子起身拿起铁桶又打了些凉水,缓缓倒入浴桶间。汉子被这冷寒一激,霎时便大汗淋漓颤抖连连,连带着也回了几分心神。
      “小人多谢两位...多谢两位出手相助!”
      金文棠寒噤不止含泪言谢,倒教二人无从责问心生怜意,只得由了少女上前问道:“文棠,你为何不去二楼食饭谈事,却在此服药疯癫?方才你呼道阿雪不见,又是为何?”
      “是...是那阿雪,这蹄子不是好人!我昨夜将她送回房间并阖门落锁,却不知为何回房早早昏睡不醒人事。今日一早忽地无端醒了,便闻得她撞墙唤我甚是急躁。我去她房间便见她神色甚异口吐白沫,口中只说她被那位暮小公子灌了毒药,此时药性发作甚是难受求我解急。我见大家不在房中情况紧急,便......”
      “便什么?”
      瑛瑛全神贯注听他说话,正入神思索却忽地断了。
      “哼!”
      一旁罗青闻言冷笑一声,他年纪稍长已经人事,自然听出弦外之音。这汉子好不狡猾,字里行间将看管不严阿雪不见一事推脱了个干净,自己是一片好心被骗而已。
      “你何必弄虚作假!不过是见阿雪颇有姿色处境难堪,便要揩油沾光眠花宿柳。这五石散么,本就是求欢作乐、色欲良药,我看你分明是被她言语所惑,顺势要服药行事了!”
      “这......”
      汉子闻言已是一惊,转眼见得少女鄙夷神色更是无地自容,只得悄声应道:“她只推说此药服后如在云间嬉游去病强身,哪里能料到如此......”
      “服此药者,或死或残。你又怎能如此轻易听信人言?”罗青长叹一声,便又问道:“你既被她蒙骗服了药散,便是浑身焦躁甚是难受,疏忽之间便轻易被她逃了去,可是如此?”
      金文棠心中所想皆被拆穿,只得忻忻言道:“我以为各位俱在楼下,纵使她逃出房间也能被拦下呢。”
      “这确是怪事,文棠服药未久,你我与旁人又皆在楼下,这阿雪能逃往何处?”瑛瑛见罗青已然神色厌倦颇有不满,便出言相问意在维和,果然一旁罗青闻得此言亦是生疑,便连声应道:“瑛妹所言极是,你我兵分两路各去寻她,我就此往上搜查五六两层,瑛妹你则是三四两楼,如何?”
      “甚好,小心为上莫要着道。”
      二人就此踏出浴堂,徒留那汉子面带余红泡在水间。瑛瑛转身奔向三楼居室,她昨夜与人同住便将龄月带至卧榻,此时若无剑防身,纵使她身怀武艺也是心惊。
      好在龄月宝剑仍在榻上,薄衾堆叠竟险些遮盖了去。少女却未再系剑腰间,手持宝剑便悄然至外。廊间唯有风雨摇窗水汽弥烟,却不闻人声所在。瑛瑛暗自道了声得罪,便沿着过道挨个搜查。
      解无邪的居室自然无人躲藏,置身房里便可闻得脂粉暖香,虽是暗香馥郁但妙在闻之不厌。罗青与那罗云共处居室推门便有许多酒味,少女皱眉捏鼻望去,也未有他人踪迹。瑛瑛一连查看了数间舱室,连同那浴堂也仔细搜查,独有一间迟迟未看。这并非是少女胆小怕事,而是那房中之人,她实在不愿多见。
      奈何少女做事向来心细如发不曾疏漏,此时寻人未看此间居室,若是阿雪恰在此屋趁机偷跑,她瑛瑛岂不功亏一篑?是以少女思量片刻,终究还是探指轻敲门扇。
      “少侠,我有急事需得相商,可否让我进屋细谈?”
      少女敲门间又呼了数遍,却始终无人前来应门。瑛瑛咬唇思量片刻,便发力猛拉那雕花扉门。
      唰!
      原来门扉未锁,少女不知猛然发力,便闻得门扇摩擦尖鸣刺耳。那榻上酣睡男子梦间忽闻此声,一时惊惧已然裹被坐起,双目圆睁怒视来人。
      “谁人如此无礼,光天化日扰人清梦!”
      青纱幕帘檀木榻里,那人霜发散肩面带愠色,拨开帷帐便要训斥来人。
      醉梦忽醒方觉错,两面相迎难为情。
      少女玉手仍搭在门上,双眸却堪堪与他对视。这二人见了对方俱是一惊,随即双双别过头去不愿多看。
      “赵......姑娘,何事如此焦急?”
      银鸦别过头去,待他发言相问方觉喉咙肿痛甚是干涩,方才那寻常一问,倒平添了几分哀怨愁婉。
      “我......我来找人。”
      瑛瑛垂眸望向自己足尖,转眼便瞥见案几旁数坛开了封的佳酿,那瓷盏也歪歪斜斜堆在桌上。少女杏眼飘忽随意停留,晃了几圈终又悄悄望向榻上少年。但见他双颊余粉唇如敷朱,霜发似雪耳畔留红,竟是一副柔和温润之态,全然不似昨夜癫狂之人。少女自是暗道称奇,又怎料眼中人亦在看她。
      少女所立之处恰有缕影浮光映落面上,是以她妆容虽艳,却有恍惚幻梦之感。
      “姑娘也见得我房中情景,实在没有要寻之人。”银鸦说了几句已觉苦涩难言,抬手便要饮酒解渴,忽闻少女悄言道:“为什么你们这些男子,一个个皆是嗜酒如命?”
      “哈哈哈哈!”
      少年闻言长笑不止,随即醉眼盯向门前女子。
      “人生苦短,不醉不休。况且今日之酒,我是为了姑娘你才痛饮的。”
      “我?”
      瑛瑛闻言眉头紧蹙,俨然是情窦未开不解其意。
      “滚开滚开!”
      少年正要出言解释,却见一旁鸟笼中那寒鸦振翅大叫。这飞禽对着瑛瑛如此发作,乃是它记性极好可辨人面。昨夜断羽一事令它翱翔不得,今日得见仇人怎能不啼?银鸦闻言面色一变,方才气氛甚佳可作试探,却不料自己爱鸟踆乌如此煞风景。他转眼望向女子,唯恐她闻言发作拔剑争斗。
      少女噗嗤一笑摇头应道:“好好好,我走~”
      瑛瑛掩门缓缓离去,徒留榻上少年痴坐案旁绯面赤热,不知是酒醉或是人羞。可惜少女奔往楼上搜查各室,未能瞧见这番光景。
      浴堂间金文棠仍是泡在桶中,面上却有些青冷虚乏。此时恰逢罗青自楼阁间匆忙来此,二人见得这汉子脸色俱是一惊。
      “不好!他药热才退体力虚乏,得尽快将他用被子裹起!”
      两人只得协力将金文棠从桶中扶起,不顾湿滑半拖半拽将他拉入近处居室内。罗青将他上身湿衣尽数褪去,用棉布擦拭身上浮汗。一旁少女四处搜寻,终是在里间木柜内寻得冬被。瑛瑛抱着被子来回奔跑,不过片刻二人已合力将文棠裹得似粽子歪在榻上。
      “这便好了,免得他药性虽散却受寒着凉。”罗青携同少女踏门离去,两人沿廊慢走一时无话。
      “五六两楼皆是无人,瑛妹你那边如何?”
      “我在三楼耽搁了些许,还未曾细察阿雪与那文棠俩人居处。”
      少女作答间恰好行至文棠居室,两人便一同进屋查看。文棠此行携物不多,不过是一些换洗衣衫碎金碎银。二人掀被挪榻四处搜寻,却也未见蹊跷。
      “仅有阿雪房间仍未查看,莫非她仍躲在屋内未曾偷跑?”
      罗青犹自冥思苦想,却忽闻少女惊呼。
      “瑛妹,怎么了?”
      “罗兄你看,文棠这屋不知为何有人高花缸,其余房间却未有此物,挪动之后便见得有隔板活门!”
      男子闻言蹲身细瞧,果然那红莲花缸后有木板可动,使力拆下后洞口竟有人宽。
      “怪不得阿雪要以姿色诱惑文棠,想来她见居室被锁唯有此路可通,弄晕文棠后便可来去自如了!”浪笔罗青长叹一声,倒也对那女子心生敬佩。
      “只是......阿雪是昨夜偶然寻得此路,还是早已知晓故意择了此间入住?”
      少女此言既出,倒教一旁罗青不寒而栗。
      “呵,我不过是说笑罢了,罗兄切勿当真~”
      瑛瑛转身回望隔壁居室,扇扉已开门户大敞。两人各握兵器悄声步入,却也是徒劳无功。
      居室寂寂,已然无人在此。
      许是阿雪同那文棠逢场作戏以身作饵,榻上薄衾便有许多折痕,北侧案上放着个精巧玉瓶。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这瓶中之物想必就是寒食散了。罗青取瓶端详,缓缓言道:“药王孙思邈曾言‘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今日见得文棠情形,更觉此言甚是。如此害人之药,不如趁早毁去!”
      语罢男子疾步走至窗台,发力一挥将那玉瓶抛入江中。少女见他深恨此药倒生了几分好奇,含笑说道:“只怕这江中鱼儿要尽数服了!”
      罗青见她打趣方觉自己神色有异,只得苦笑一声应付过去。少女也知人有心事不便深究,便俯身查看案台杂物。或是燕家待客有道准备周全,客人居室内笔墨纸砚一应皆有。瑛瑛随手翻看素纸,忽见其间一张已被书写。
      瑛瑛探指将那张抽出,二人凑近细瞧其上文字,却是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淡墨轻巧字体秀丽,应是阿雪所写。
      “欲问身前身后事,且入京中拜玉庵?”少女将那纸上所写逐字念出,又将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罗青闻言冷声应道:“莫非此语乃是阿雪为暮雨所留?教他前往京中在某寺相会,继而筹谋大事!”
      少女已是无言分辨,指尖却暗自发力揉皱一角。
      “既是临别赠言,何不与他知晓?”
      “什么?”
      少女叠起素纸放入袖中,垂眸一笑转身离去。
      她虽与那少年相处未久,却觉是君子之交人海难觅。纵使日后悔意难平,也不阻今时赤忱柔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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