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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一季第九章,注定属于大海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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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曾经指着蒙蒙银河两旁的牛郎织女星说,这两颗星,一颗是你,一颗是我,中间那条河是你的大海……
常年在大海上跑,许怀俊对这些星星是再熟悉不过了。牛郎星属于天鹰座,织女星属于天琴座,两颗星各有自己坚定不移的轨道,互不相干,亿万年如一日运行着。每个人的一生不是也遵循着一条自己选择的或命运安排的轨道在走吗?
他生活的轨道是命运安排的。插队三年后,社会上兴起一股知青返城潮。在农村插队的知识青年只要在城里有关系,或者他的父母因生病、伤残提前退休,就可以让子女离开农村,回城顶替父母的工作。许怀俊没有关系可走,他的父亲也正当年。为了让他也能够回城,许怀俊的父亲刺破手指,往尿水里滴了几滴血,弄了一张慢性严重肾炎的证明书,退休让他回城顶岗了。在大海上也度过三个年头之后,他由衷喜欢上了大海,选择了这个轨道。
妻子还半真半假的问他,假如有一天让他做出选择,在她和大海之间……
他截断她的话,坚定的回答,他爱大海,但也离不开她!
如今,她强迫他做出抉择,一点不给他回避犹豫的余地。
他曾经在她苦苦劝说下企图过新的选择。
妻子牵线,带他到了市文联。一位戴眼镜,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接待了他。
中年男人问:“听说你会写诗?”
许怀俊答:“不会。”
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会写诗。虽然妻子对他的爱是由他给生产队墙报写的那首诗引起的。当海员后,船舶航行在海上时,他心里倒是多次萌动写些什么舒发一下情感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没勇气提笔。
“那首“红叶颂”不是你写的吗?挺好的嘛。”
他品出中年男人的赞语中根本没有挺好的意思。
他都忘了有“红叶颂”这码事。他和妻子当时都在一个地方插队,可是分属两个不同的生产小队。妻子负责生产大队的墙报,歌颂党,歌颂农民,歌颂□□之类内容的。有一次她跑来约稿,看见清秀可人的她,他不由诗兴大发,熬了一夜,写成了一首诗,内容以红叶为题,歌颂知识青年插队农村,犹如片片红叶,飘洒在农村的山野中,给生活充满希望之类。
他瞥了眼妻子,她正谦恭地陪着笑脸。
窄小的办公室使他感到气闷,习惯的伸手去解胸前的衣扣,妻连忙碰碰他的胳膊,示意他把已解开的衣扣再扣上。
他撇了一眼中年男人严严实实扣住的衣领,心里又一阵不舒服,一开了船,大伟经常精赤赤条条的到处跑,反正船上都是男人。就连他们船长,顶多也只在船进异国港口时穿戴齐整些,可也从来没把领口扣的这么严实。
“我们这里人员已经很饱和了,还超编了七个人,再往里调确实有困难。不过……”
中年男子看了许怀俊妻子一眼,继续说,“我们还是可以尽力争取一下,也不是没可能的。比如说编辑部还需要增加一名诗歌编辑……”
妻依然谦恭地笑,频频点头。
这个场面要是被他们船长和大伟看到,不被他们笑掉大牙才怪呢。怜悯、施舍绝不能和海员挂上号。即使真来这儿上班,他相信自己也会憋死的。他的生活,他的习性已紧紧地和大海和船舶融合在一道了。
他打断妻子的客套话,坚决而彬彬有礼地说:“同志,我妻子误会了,那首“红叶颂”不是我写的。我本人也没有要到你们这儿工作的愿望。”
他,注定是属于大海的。
……
城市在逐渐睡去,四周的灯火少了。一个个黑乎乎的窗户后头,都静卧着一个个幸福的梦。
走出他家所在的那条巷子,许怀俊沿着南后街走了一段路,又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船长的家就在这条巷子里。解放后一些大宅院的资本家们都跑到国外去了,这些大宅院便被收归国有。政府有关部门为了帮助那些没房子居住的普通民众,便把宽敞的大宅院分割成一套套小平房来安置他们。十几二十年后,南后街周边的巷子弄子成了文物单位,要保护性修复,于是住在大宅院里的群众又都被迁移出去,住进了新村。那些一套套的小平房也都被拆光,恢复了大宅院原有优雅古朴的原貌,成了福州市唯一的五A级景区。供游客观览。
由于两家住的比较靠近的缘故,刘怀俊和船长一家也处的比较近。
船舶靠好码头,刘怀俊又照例去邀船长一起回家。
进了船长室,只见船长悠哉悠哉靠左沙发上,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看着一本书。
他奇怪,离家快三个月了,船长竟然这么沉得住气。
“船长,你不回家啦?”
船长回答,老头子啦,不能跟年轻人比。你们赶紧走吧,他留下来看船……
什么老头子?船长还不到50岁。再说船上还留着一半多的外地船员,大副、二副、三副也都在船上,何须船长亲自留下看船?每艘船舶都有指定的驾驶员,船长是老大,大副是船长助手,二副、三副也都是可以驾驶船舶的主要技术人员。
细细一想,许怀俊明白了。船长还在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他不愿被船公司的某些人误解为船舶强行进港避风是为了自己好回家。
,许怀俊劝船长说,还是回家看看吧,家里不是有许多事情等着他。
船长苦笑道,就几个钟头时间,家里一大堆矛盾,回去空添一肚子的烦恼,何必呢!
船还在外港吋,船长家里连续来了几封信,诉了一大堆的苦,又是他的独生儿子想上重点小学找不到门路了,又是他的老母亲久病在床、他妻子独自一人忙里忙外操持不过来了,又是他家厨房的后墙被大风雨刮倒了等等。读完信。船长把信往抽屉里一丢,照常喝酒,甩老k,吹大牛,若无其事。许怀俊很惊讶。船长难道一点没把家里的事情挂在心上吗?他直统统地把这个意思告诉了船长。船长感慨的说,海员呀,要顾了那头就顾不了这头。许多时候只得狠狠心,闭上眼睛,也就什么都过去了。过于儿女情长的人,注定是吃不了海员这碗饭的。
许怀俊不由想,要是他今晚也不回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