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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季第二章,船长的烦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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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闽江口,船身马上安定了下来。虽然还倾斜着,但确定已无倾覆的危险。
黄勇用船上的甚高频电话向上级报告了被迫进港避风的情况,上级指示”五虎山”轮靠马尾港三号码头,检查船身受损情况的同时,给船舶加满淡水。
船上的淡水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加。因为在泉州载货前往上海前,就已经准备了路途上使用的充足的淡水。黄勇明白,这是领导对船上福州地区船员的关心。天色已经黑透,要是船舶不靠码头,只是抛锚在江心锚地,船员们没有小船接应上岸,也只能望岸兴叹,回不了家。
接到指令,黄勇苦笑了下,继续指挥船舶往马尾港码头方向行驶。他最不想被上级误会,他们为了回家编造进港的理由,但上级偏偏就这么安排。干脆让他们靠上码头。方便回家。
闽江江面风平浪静,与闽江口外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过了亭江锚地,可以看见马尾罗星塔塔顶的航标灯了。罗星塔是重要的航海标志,在中外航海地图上都有明确的标识。
船舶甲板上,大伟早就带着水手们忙开了。在甲板灯的照明下,他们开启吊杆,把一摞摞钢材吊回原位,再用钢丝索重新绑扎固定。
黄勇拉响一声长长的气笛,驾着船舶进入宽阔的马尾港。
罗星塔底下的马尾港,正是当年震惊中外的马江海战战场。
1884年农历甲申年,法国远东舰队司令孤拔率领6艘火力强大的军舰侵入了马尾港,企图吞占马尾船厂作为向中国索要赔款的质地。法舰停泊在罗星塔附近,伺机攻击清军军舰。罗星塔下的马江,四周群山环抱,港阔水深,是福建船政舰队的基地。
8月22日,法国舰队向中国舰队发动突然袭击,
福建水师英勇抵抗,却最终因炮火战力悬殊过大,全军覆没。
马江海战,福建水师的11艘军舰和19艘运输船,全部被法舰击沉或者击毁。官兵牺牲760人。
1886年12月,在马江战场附近的马限山东麓,建起一座昭忠祠,祭祀马江海战中阵亡的烈士。在其西侧的烈士陵园中,立着“光绪十年七月初三日马江诸战士埋骨之处”的石碑,碑亭后面有一座长34米,宽7.5米的墓台,水泥封盖下便是数百位福建水师官兵的忠骨。
每次船舶进入马尾港,黄勇都要拉响一长声气笛,一是向外界宣告船舶要进港了,二是向马江海战的忠魂们致敬。
马尾港码头上矗立着几台高大的龙门吊,煞是壮观。
靠好码头,黄勇倒了一杯威士忌,站在船长室的舷窗前,看着甲板上还在忙碌的水手们。甲板上的钢材已经被码放整齐,也已经绑扎了多道钢丝索。
上世纪70年代末,国内还很少有人喝威士忌,黄勇因为经常出国的原因,习惯了威士忌的味道。船跑国外线,船长的外汇津贴比普通船员高些,所以他喝得起威士忌。
船舶大副敲门进来询问何时离港?是否需要找个由头多停留一天?
大副是上海人,黄勇明白大副的好心。但他明确指示,次日早晨7:30的潮水船舶离码头,继续航程。
再逗留一天?简直天大笑话!
大伟也进来报告。船甲板上的所有钢材均已绑扎固定完毕。
船长室大约有20平米大小,床凳,沙发,衣柜样样齐全,装饰豪华,还带一个可以洗澡的卫生间。
黄勇喝了一口威士忌,在沙发上坐下,告诉大伟,船员中想要回家的赶紧走,次日7点前一定要归船。
大伟不解地看着黄勇,莫非你不走?
黄勇在心里苦笑。他何尝不想回家?家里有一大堆的事情在等着他。最要命的,是厨房的那面土墙,已经摇摇欲坠。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砸死人。他老婆已经对他怨声载道,说他不关心家,不关心她,也不关心儿子。其实他有什么办法?身为海员,命中注定要常年在海上漂泊,与家人聚少离多。
他结婚很晚,因为不想因为成家而拖累了他的海员生涯。他喜欢大海,喜欢船舶,喜欢浪迹天涯的生活。他从最基层的水手当起,一步一步不断努力向上爬升,40岁就当上了船长。也在那时,他遇到现在的老婆。有一次他应邀到一所中学去讲述航海知识。讲完课,一位面貌清秀的女老师拦住他,向他索要签名。他愕然,居然有人要海员的签名。女老师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说她最崇拜的就是跑遍全世界,跟海浪勇敢搏斗的水手了。从小她就喜欢看有关海洋,有关水手的小说。她说,普希金那篇“海燕”的散文,她读了又读。当场,她深情并茂的朗诵了起来: “看吧,飞舞着像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一边大笑,它一边高叫……”
看着女老师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脸庞,黄勇忽然一阵心动。海员的家眷,不正是应该具备这种激情、这种浪漫的情怀吗?
于是他和女老师相识了,开始追求她。不久后,两人如愿以偿地结合在一起。
但是好景不长。生完小孩后,老婆对他的埋怨渐渐多了起来。原因当然是她必须承担里里外外的家庭事务。照顾小孩,忙工作,还要做家务,一天下来焦头烂额。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比如她生病,小孩感冒发烧,家里电灯坏了,下水道堵了,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他们家住在市区大宅院内的一栋平房,低矮,潮湿。虽然船公司也给黄勇安排过新村的一套住宅,但黄勇嫌弃住新村楼房没有土气。他的房子虽然低矮,但有院落,有土地,回到家可以脚踏实地踩在泥地上,吸吸久违的土气,这也算是一个海员的怪癖吧。刚开始她也觉得挺好的,土房子、院落、土气、多新鲜浪漫。
可是住了一阵之后,她后悔了。土房子低矮,潮湿,蚊虫多,卫生不好。尤其是刮大风,下大雨的天气,那才叫可怕。有一回,大雨下了好几天,整个院子都被水淹了,雨水一直往土房子里灌,她抱着孩子,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家具在水面漂浮着,所有的电器在水里泡着,束手无策。
于是黄勇每次回家,她都一番数落,一番质问。时间长了,黄勇不愿意回家面对她了。他知道作为海员妻子的付出,辛苦,可是除了愧疚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于是,船到福州港,其他福州本地船员都兴高采烈,争先恐后往家跑,他就情绪低落,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尤其这一次,船舶被迫进港避风,他担心被人说闲话,就更不能回家了。
他翘起二郎腿。对大伟挥了挥手:“你们走吧,别管我。”
船员们多少知道些船长家的情况,大伟也不例外,见船长这么坚决,挠了挠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