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船，女人岸（海员往事）》曾经的曾经

1、第一季，第一章，船弯港一夜

　　男人船，女人岸（海员往事）
　　收拾旧物，居然翻到40年前未出版的几份手稿。重新翻看一遍，一群生活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活生生的海员跃然眼前。不想埋没他们，让现在的人看看当年那个时代海员追求事业的执念，那个年代一些在现在年轻人看来无法理解的人和事。
　　希望会有人喜欢。

　　第一季 船弯港一夜

　　第一章，船舶在闽江口遇险
　　1978年12月的一天。
　　3000吨级的”五虎山”轮在风浪间艰难的行进着。
　　海面上黑漆漆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船灯照射处，隐约可见大风卷着白茫茫的巨浪，越过船头，一直扫到船尾，不时凶狠的撞击着驾驶台的玻璃窗。
　　船舶在浪涛中剧烈起伏。船头一会儿沉没在海水中，一会儿又高高地昂起。每当船头没入水中，床尾的螺旋桨悬在半空，发出令人恐惧的干吼声。
　　“五虎山”轮这次从泉州装载2000吨食盐前往上海，舱盖板上还压着1000吨的钢材。
　　驾驶台里，年近50的船长黄勇一手扶着窗台，一手握着望远镜，叉开双脚，神色凝重的盯着远方的海面。他的侧后方，是正在掌舵的水手于德康。
　　水手长大伟和报务员许怀俊也在驾驶台，忧心忡忡的看着海面不时闪烁的白色浪花。
　　天气预报说闽江口有八级大风。可是看这阵势，十级都不止。当然，闽江口的海况历来变化多端，小范围的误报也属正常。
　　“五虎山”轮的抗风等级正是八级。
　　船舶左舷，距离大约三海里的地方，有一抹淡淡的灯光，隔一分钟闪烁一次。那是闽江口的灯塔。从灯塔处插入，进入闽江就是福州马尾港，船舶上有三分之一船员的家在福州，包括在驾驶台里面的老船长，报务员许怀俊和水手长大伟，以及正在操舵的水手余德康。
　　但是这趟船舶是从泉州载货直接到上海，不进福州。
　　泉州、福州、上海在一条线上。泉州、上海在两头，福州在两头的中间。
　　大伟对站在身旁的许怀俊低语，这么大的风浪，可以申请进闽江口避风吧？
　　进了闽江口，就是亭江锚地和马尾港锚地。不管船舶抛锚在哪里，起码要待上一个晚上，那么福州的船员们就可以借机回一趟家了。已经在外漂泊两个多月了，大家心里都希望能够回趟家。
　　“五虎山”轮是散装货轮，主要载货在上海、泉州、香港三地轮流转。一般来说去上海和泉州的货比较多，香港一年也去几趟。因为没什么货物去福州，所以就比较少进福州港。船上，上海的船员和泉州的船员也各占了三分之一，他们就比较幸运了，隔三差五的能回趟家。
　　相比上海和泉州的船员，福州的船员特别恋家、想家。所以民间才有俗话说，嫁男要嫁福州男。也许正是因为福州男人比较顾家，疼老婆，会做家务的缘故吧。
　　许怀俊回答，船长的个性，现在怎么可能申请进港避风。
　　那倒是，上级又不知道闽江口的风浪突然变大，这个时候申请进港避风，难免不让人怀疑是假公济私，找借口趁机进港回家。偏偏，船长又是福州人。
　　大伟不说话了。局部小范围的风浪。也许扛一扛就冲过去了。但他担心的是囤在甲板舱盖板上的那1000吨钢材。钢材和食盐不能混装。所以食盐装在货仓里，钢材只能堆放在舱盖板上，用几根钢丝绳绑扎固定。他担心在风浪猛烈的撞击下，钢丝绳固定不住大堆的钢材。要是那1000吨的钢材移位，后果不堪设想。
　　船长黄勇感觉船头有些偏，向操舵水手下了口令：“把定！”
　　操舵水手于德康复述船长的口令：“把定！”
　　舵轮上方有个刻度盘。刻度盘上的指针随着船头的方向而左右摆动。
　　于德康已经当了三年的水手。恶劣的海况也经历过几次。去年有一次从香港载货前往上海。为了抢时间，台风一走，他们马上就出发。走了一半路，谁知道那个已经过境了的台风突然掉头向他们扑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船长只好硬着头皮下令继续前进。台风来势汹汹。船舶在波浪间上下翻滚，一下被海浪全部淹没，一会又被高高的顶起在浪尖上。那会，于德康真实的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他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能躲过这次劫难，他一定改行不当船员了。还好，当他胆汁都快吐光的时候，台风忽然又转向，刮向其它地方了。最后船舶和人都安然无恙，于德康也没有改行，照样当他的船员。
　　这次的风浪和上次相遇台风相比，虽然没那么厉害，但也够“五虎山”轮喝一壶的。关键是，上次的货物都装在货舱里，船舶重心低；这次一大批的货物堆放在甲板上，船舶重心高。重心高船舶的稳定性就差，稍有状况就容易出事。
　　虽然按照船长的口令极力把定舵盘，但于德康却觉得船头不听使唤，老是要往左侧倾斜。
　　水手长大伟当然也感觉到了，紧张的对船长说，他要去甲板看看绑扎钢材的钢丝索是否牢靠。船身重载，一般情况下，十级风浪不足以让船身出现反复倾斜的情况。最怕的是绑扎钢材的钢丝索松了，钢材左右摇晃，撞击船身，与海浪产生共振现象，使船身向一侧倾斜。
　　黄勇其实早就担心这种事情。只是甲板几乎被海浪淹没，这时候上甲板巡视，人很可能被海浪卷走，所以他一直在心里踌躇着。这时见大伟主动请示，他马上点头应允。
　　如果那1000吨钢材真的松散开来，或向一侧倾斜，后果将不堪设想。
　　瞄了一眼大伟走出驾驶台的背影，黄勇一句话也没说。对这么一位经验丰富的水手长，他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不一会，从驾驶台可以看见甲板上有电筒光闪烁。驾驶台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巨浪一阵一阵扫过船甲板，手电筒的光时隐时现。
　　忽然，黄勇感觉船身有些不对头，好像往左侧倾斜的更厉害了。他扫了一眼于德康，于德康赶忙回应，舵向正常。
　　黄勇心里暗暗叫苦。如果舵向没问题，那很大可能是那堆钢材出了问题。
　　果然，大伟浑身湿淋林的跑进驾驶台，喘着粗气报告，绑扎钢材的钢丝索被海浪打断了好几根，钢材有部分已向左侧船舷倾斜了。
　　又一个巨浪打来。船身又猛烈一阵颤抖，明显向左侧倾斜了10度，且一直无法回正。
　　所有人均神色大变。原本不值班的其他船舶驾驶员和水手，也相继跑到驾驶台，紧张地看着黄勇。谁都知道，在这样的大风大浪中船身一旦继续倾斜，百分百面临倾覆的结局。
　　黄勇脸色铁青，狠狠盯着巨浪翻腾的海面，紧抿着双唇。
　　大伟一跺脚，狠声说，老子拼了！他知道，现在唯一挽救船舶的办法，就是拼了老命带一群水手冲上甲板，把甲板上的钢材回正，并且用钢丝索重新绑扎固定。
　　明知不可能，明知人力无法抗拒大海的威力，但大伟全然不顾这些。水手长的职责，就是保护船舶的安全！
　　正当大伟想冲出驾驶台时，船长黄勇下令：“左满舵！”
　　于德康马上复令：“左满舵！”
　　紧接着，于德康用尽全力把舵轮向左一打，船舶立马随着调转船头，在风浪中撕开一道口子，踉踉跄跄向闽江口的灯塔驶去。
　　“五虎山”轮，进港避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