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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梅香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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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莹回到留芳宫的偏殿时,雪势依旧不减。
她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贤娘娘被无端赐死,而众人避讳不提,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定是有损皇家颜面之事。
留芳宫是贤妃居住的宫殿,宫殿分为三大殿,主殿有贤妃坐镇,她和另一位嫔妃都住在各自的偏殿。
雪一直下,将留芳宫最后的一丝烟火气也掩盖了。
“公主且慢。”
一道女声叫住了薛莹。
声音夹带着一丝慌张。
薛莹顿步,回头,是香妃苏氏。
平日里,苏氏都把自己关在殿中,不见外人。偶尔会在亭栏前驻足,看一看留芳宫隆冬时的冰湖。除了嘉靖帝召她侍寝外,她鲜少出留芳宫。
薛莹微微低头行了一礼:“香娘娘想说什么。”
苏氏抿唇摇头,到了嘴边的话竟突然没了勇气说出口。
薛莹猜中了她心中所想,笑了笑:“娘娘是想问我,母妃如今怎么样了是吗。”
苏氏被人一语就点破了心思,只好弱弱地点头:“她怎么样了……”
薛莹摇摇头:“尚未可知。或许被丢进了掖庭,又或许……”
她并未直言,苏氏也猜得到。
而陈氏所犯之事究竟是有多不体面,宫中的人无不闭口不提,提起陈氏也是恨不得将她诛杀,口口称道“有损皇家颜面”。
苏氏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对她了然一笑:“我无话可问了,天寒地冻的,我就不打扰了。”
苏氏抬步离开之时,远处传来尖细而又洪亮的声音。
“陛下到——”
薛莹和苏氏的身子皆是一震。
苏氏转头惊慌地看着薛莹。少女白净的脸蛋上却无一丝怯懦,她虽怕,怕到连手中的帕子也要捏变形了,可她面上却无一丝退缩之意。
二人双目相对,薛莹笑了笑:“该来的,躲不掉。”
嘉靖帝在一众宫人簇拥之下进了留芳宫。
崔玉贵为他打着伞,薛莹和苏氏跪在雪地上,双双伏拜。
“嫔妾参见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嘉靖帝立于伞下,神色微冷。站在他周遭,似乎比这隆冬的大雪还要冷上几分。
“崔玉贵。”
“老奴在。”
“把那两个婢女拖下去,杖责二十。”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不刻便有宫人上前捉拿小昭和碧云。
薛莹挺直了脊背,极力压制住心中惧意,抬眸迎上嘉靖帝的冷目:“父皇为何如此。”
她的语气紧绷,夹杂着颤意。
不料嘉靖帝却提高了声音:“朕还未允你起身!”
话落,苏氏忍不住心疼起来,就连一旁的崔玉贵也不由得一惊。
薛莹咬唇,再次将身子伏了下去。
只见少女根骨,依旧挺直,毫无半分驼懦之色。
“想知道朕为何罚她?”
嘉靖帝自问自答。
“公主的肩头落了雪,该罚。”
公主的肩头落了雪。
薛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讽刺至极。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数十年不曾关心过她一日。今日却借着关心她的由头,责罚她身边唯一的婢女。
小昭是她继母亲死后,在这深宫她唯一的依靠。而她是个有名无实的公主,身边的人不明不白的被责罚,她却不能为其抒愤,实在软弱至极。
嘉靖帝辗转至了内殿,只抛下了简短的两个字:“进来。”
内殿还未点火烧炭,凉意侵袭。崔玉贵俯身要去点炭,被嘉靖帝制止之后,就恭敬地立在了一旁。
嘉靖帝坐在桌前,抿了口凉茶。审视跪在地上的二人,忽的开口:“紫毓啊……”
叫的是薛莹的小名,可听起来却没有一丝温度。
“你一直都知道吧。”
这话说的突然,猝不及防就击破了薛莹的心理防线。
她双手捏着衣裙,嗓音绷紧:“儿臣愚钝,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
“朕在问你,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一时间,嘉靖帝拍案而起,茶盏碎落,在场的宫人也纷纷应声跪下。
薛莹的心像是跌入了深渊,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因为她一开口,嗓中的苦涩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朕养你在这宫城之下数十年,你有一日慰藉过朕吗?朕念你年少失母,便将你养在陈氏膝下,可是你居然纵容她于阉人私通!纵容她毁我皇家脸面,毁我明檀脸面!”
嘉靖帝的话犹如一只利箭,刺穿了浓浓的迷雾,撕开了真相。
“你不肯和朕亲近也就罢了,但你居然连朕的名声也懒得维系!朕这么多年,是白养了你!”
嘉靖帝情绪暴涨,胸口上下起伏。
“你就和你娘一样,天生就是贱种!”
薛莹只觉得脑海中五雷轰顶,一时间思绪混沌,再也听不清嘉靖帝说的其他话了。
唯独此句,她听得真切。
话语如利刃般穿过她坚强的外壳,直击她柔软的心脏。
她的娘亲死了有数十年了,可是嘉靖帝却不曾祭拜,连墓冢也没有修建。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她娘亲的存在。
苏氏终是不忍再袖手旁听了,忍着泪水抬头:“陛下,长公主不曾有过差错,她还只是个孩子。念在她懵懂无知的份上,望陛下开恩!”
“开恩?朕给她开恩,谁给朕开恩!”
嘉靖帝挥袖愤然离去。
“传朕口谕,即日起长公主移居澄园。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