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梅香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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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皇城，天地清白。
薛莹走在被雪覆盖的甬道上，精致的鞋履踩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咿呀”声。宫墙下的红梅开的正旺，芳香四溢。
宣政殿外，崔玉贵候在殿檐下，远远就瞧到了长公主的身影，一脸媚笑迎了上去：“老奴拜见公主，公主金安。”
雪悄悄地落着，少女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起伏：“我来看看父皇，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崔玉贵弯着腰，敲了敲自己的檐帽：“哎哟，瞧我这记性……公主怕是要白跑一趟了，陛下刚刚宣召了大臣商讨要务，吩咐了外人不准打扰。”
薛莹盯着立在宣政殿前的猎旗。平静无风的雪地里，猎旗颓然地下垂着，只是偶尔轻轻地摆动着。
“紫毓，毓儿！”
几尽嘶吼的女声打破了沉寂。
薛莹身子一晃，想看清来人是谁，衣裙就被地下匍匐的女子狠狠攥住。
崔玉贵呵斥道：“来人呐！你们都吃什么做的，还不快把罪人拖下去！”
转眼陈氏就要被两个禁卫军拖走，薛莹出声阻止：“等等。”
崔玉贵双手辑在身前：“公主这是做什么，公主难道不知道这罪人做了什么？陛下已经传了口谕，要将这罪人……”
“崔监公。”薛莹冷不防地打断她：“她是我母妃。”
崔玉贵听了竟是轻轻一笑，像是听到了笑话般：“罪人便是罪人，即便是长公主的养母，也不可罔顾王法。”又转头瞪着禁卫军，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拖下去？扰了公主金安，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坎！”
薛莹欲要反驳，禁卫军却再次上前，可是一个妇人哪里抵得了两个禁卫军的力气。陈氏像只轻飘飘的残蝶，顽强挣扎，可终究是抵不住禁卫军气势汹汹。
她极力拽着薛莹的衣裙，泪如雨下：“毓儿，你救救母妃好不好，母妃真的知道错了！你帮母妃去你父皇面前求求情好不好……”
陈氏被硬生生地拖出了十几米，在雪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痕迹，她撕心裂肺地吼着：“薛莹！薛莹！我是你母妃啊……”
那声音渐渐远去，终是在薛莹看不到的地方，渐渐消失了。
尔后，薛莹听到了一丝低微的呜咽声。
天地寂白，簌簌白雪下落，正在一点一点掩盖先前的不雅。
崔玉贵仍低着头，只是语气夹杂微不可察的应付：“让公主受惊了，是老奴的不是。这天寒地冻的，公主还是快些回去吧。”
说罢，他转身回到了殿檐下，挺直了脊梁，不再看薛莹。
小昭在一旁撑着伞，轻道：“公主……”
薛莹薄唇紧抿，心中不免觉得苦涩，然而只是沉默不语，默默转身离开。
走在来时的甬道上，陈氏满身破败的画面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她的母亲在她出生之时便气尽而亡，这么多年她一直被养在贤妃膝下，虽从未受过一日优待，可贤妃毕竟是她的养母。
薛莹的生母身份卑微，原先是个妓，女。被嘉靖帝宠幸，带回宫中做了夫人，生下薛莹后便走了。薛莹没有其他公主般有母亲照拂，也不像她们那般娇俏讨喜。她一直是沉默寡言，性子乖软，不懂得如何慰藉嘉靖帝，自然也不受宠。
她少时在莲池嬉戏游玩，偶然听见一两个婢女一面洒扫甬道一面议论她。
“你们说，这崔夫人生下长公主就死了，是不是被长公主克死的啊……”
另一个宫女行事谨慎，忙不迭地斥责：“给我住嘴！在宫里说这种话，你想不想活了？”
她听到了，却什么话也不敢说，默默地忍受着。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一道如清风般洒脱的声音猝不及防传入薛莹耳中。
薛莹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玄袍的皇四子立于莲池的隔栏，嘴里喏喏道：“傅生又在念我听不懂的诗了……”
扶望身旁的男子着一身蔚蓝长袍，闻言笑道：“这是李唐的一首咏叹诗。殿下尚小，以后会学到的。”
薛莹不敢走近，她望着男子宽阔且高大的背影，下意识接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扶望听到了身后的声音，欣喜的转过身，一骨碌冲上去抱住了薛莹：“阿姐！”
扶望的身形尚小，只有薛莹的衣裙那么高。薛莹温柔地摸了摸怀中少年的头，蹲下身替他擦了擦脸上的雪：“雪下这么大，不冷吗？”
扶望摇摇头，拉着薛莹的手臂指了指面前的蓝袍男子：“阿姐，他是傅珏。傅生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的肚子里住着好几位诗人呢！”
薛莹听了他生动又有些好笑的比喻，不禁抬眸笑着看向傅珏。
傅珏双手作辑，行了一礼：“傅珏参见公主。”
他微微低着头，白雪落在他的肩头，犹如下凡的谪仙，圣洁又清纯。
薛莹微愣。
这天地的雪，仿佛就是为他下的。
眼前的少年郎气质圣洁，却又透露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肆意。
薛莹在这深宫之中，见的男子多是整装待发的禁卫军。除此之外，便是恭敬奉承的阉人了。
此等风雅气节之人，只是芸芸一撇，薛莹便觉得此生再也难忘。
扶望扯了扯薛莹的衣袖：“阿姐，你还没让他免礼呢。”
薛莹回过神，失笑道：“对不住傅公子，我一时忘了，望你不要见怪。”
傅珏眉梢一挑，颇意外道：“小生怎敢跟公主见怪，公主言重了。”
薛莹确实是忘了。
平常有宫人给她行礼时，她并未喊免礼，宫人便各自走远了。久而久之，她也没了喊免礼的习惯。
在这深宫待了竟是这样久，久到她都快忘了第一个给她如此行礼的人是在什么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梅香如故
